有那么一件事,那是我刚熟悉了后室生活,决定向深处探索的时候。一位老前辈这么告诉过我:“当你迷茫或陷入困境的时候,尝试寻找老鼠的痕迹吧。”
当然那时的我对此不以为然,毕竟我和尸鼠打交道也不久了。虽然尸鼠确实适合成为紧急情况下的食物来源,但这毕竟是每个后室探险者都懂的知识,况且我对鼠类怀有本能的厌恶,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有意义的忠告。
直到那一天。
我因为一时的过错,不得不徘徊在那个生物体内,尝试着寻找记录中所说的M.E.G.先遣队,但是除了一成不变的红色外,我一无所获。虽然补给还算充分,但是连日的行进已令我身心俱疲。
记录上说这里没找到出口。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有想去触碰液体的欲望,毕竟即使我找到了先遣队,在找到出去的方法前,我的下场可能也还是被粘液吞噬而已。
——至少那个感觉还不坏。
我走到一个低洼处,最后一次尝试着与放弃作斗争。
蹲下身子,看到了红色空间中我倒映在液体上的脸庞,以及水边那几颗黑色的颗粒——是我在前厅最厌恶的东西之一。
我听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了一只灰色毛皮的啮齿生物。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在短暂的对视后,飞也似地逃跑了。
我讨厌老鼠,不论是夜间从墙内发出的吱吱声,还是整理杂物时,在角落发现的老鼠屎,都让我无比的厌恶——更不用提那更烦人的尸鼠。
可是这次,情况有所不同——虽然只是短暂的对视,但我能肯定的是,它的头上并没有那发出红光的尖角,那确实就是一直普通的老鼠。
我不可能放过它的,不可能放过一切可能打破僵局的东西。
我朝着它逃跑的方向追去,虽然这个家伙的动作很敏捷,但是失去了障碍物的庇佑,体型更大的人类明显更胜一筹。我可能永远不可能想到,在有一天,我会把一直老鼠当成救命稻草,疯也似的追寻着。我那曾经的梦魇,反而成为了不惜一切追求的目标。
老鼠跑进了个地下通道内,准确的说,是地下过街通道。
老鼠跑到了地下通道里,没有比这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在一个巨兽体内有一个地下通道,让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我是不是正处在什么荒诞的梦境中。
喝下一口杏仁水,那早已麻木的香甜让我知道我仍处在后室之中。
“该层级的出口正在调查中”,我又一次翻阅了这一层的说明,难道我发现了这一层的出口?可是这不存在于后室的生物,以及与这一层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很难想象M.E.G.先遣队到底是怎么错过这个的。
爱丽丝追着兔子进到了兔子洞,到达了神奇的地下世界。而我追着老鼠找到了一个地下通道,这又会通向何方?
向下走去,再次与那只老鼠四目相对,它也再次逃离,不过这一次,它钻入了通道旁的排水道内——这场追逐游戏以它的胜利告终。
回头望向入口,楼梯那头红色的空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灯光下的另一条通道。向上走去,景色与刚才无异,一个结构循环的无限层级——最普遍,事后也证实确实如此。向前行进,除了偶尔坏掉的灯和不时在通道中发呆又迅速逃窜的老鼠,包括空气中的鼠尿味,一切并无区别。
我在其中漫步着,和那些家伙一样,并不是因为我有着什么闲情逸致,只是因为那些家伙是如此麻烦——随行者一直是后室流浪者不信任陌生人的原因之一。好消息是,这里的实体似乎只有随行者;坏消息是,他们几乎无处不在。我无法做出在此之上更多的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层级性质的影响,我并没有感到困倦或疲惫,但是如此长时间的重复行为也逐渐折磨着我的心智。
一个小东西站在了通道中央(真不敢相信我对它的称呼竟然变了),抬起身子嗅着四周。似乎因为随行者并不会对老鼠做出反应,它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逃跑,这目中无人的姿态让我多少有点不满。我尽量以不经意的姿态环顾了四周,这正好是一段看不到任何随行者的路径,我决定给它一个下马威。
我依旧保持着漫步的姿态走到了它的身边,之后忽然伸出手尝试抓住它。虽然它用极快的速度逃走了,但是明显受到惊吓的它还是一边发出吱吱声一边用滑稽的动作钻进了排水渠中。
看着它那滑稽的样子,我原本紧绷的神经得到了难得的舒缓。可是这时,我感受到了周边的声音开始变小,转而出现的是一股异常的白噪声。
我被盯上了。
随行者从视野外出现,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可能由于神经的放松,当时的我并没能保持冷静,下意识的跑了起来——面对随行者的错误做法之一。
随着周边声音的消失和白噪音的加剧,我知道他在朝我靠近,而且因为我的行为,沿途的随行者也被我吸引了过来。我没有退路了,缺少武器的我现在只能尽可能地逃窜,等待一线生机,我不断跑向最近的楼梯,祈祷着能甩掉他们或是这也许是个潜在的出口。
最终,一切声音,包括那逐渐扩大的白噪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温暖的问候——我还是被追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想去哪?”“遇上麻烦了吗?”“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别那么着急嘛,来聊聊如何?”“我也许能帮帮你”“需要帮助吗?”“你急着去哪吗?”
我当然没有理由回答,也不能回答。我放缓了脚步,尝试着无视掉周围的声音,观察着周围。
我看到了那个楼梯,那个明显不同的楼梯。楼梯外的景色并不是昏暗的通道,灯光从楼梯外映到了通道的地面上。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抓住机会冲了出去,那些亲切的问候成为了刺耳的尖鸣,成败已在此一搏了,前方可能是出口,也有可能只是绝望中的我的自我安慰,但是不管如何,在冲上楼梯前,我拿出了我的手机,拍下了出口的样子。
回过神来,我已经回到了Level C-1,我之前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救赎。回头望去,“出口”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令人安心而又熟悉的地板。这时候,我也才反应过来那时候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你迷茫或陷入困境的时候,尝试寻找老鼠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