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十五岁的凯蒂·琼斯不安地从床上醒来,她的浑身上下几乎被汗水浸透,身上的被褥也变得黏糊冰凉。她一把掀开被褥,翻身下床,抓起床头柜上随意丢着的睡衣,披在身上。饶是如此,她依旧打了个寒颤,发觉四肢酸软无力,几乎就要重新倒在床上。

我一定是生病了。凯蒂心想。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台旁,拉开深蓝色的窗帘,坐在飘窗边缘。窗外的街道似乎比屋里明亮一些,她看到树上的叶子被刮得向一边飞舞。直到一道闪电突然在远处亮起,她昏沉的头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是在下雨。

她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铃。4:05,深夜,一个让她心里不太舒服的时间。

我明天一定不能上学了。凯蒂对自己说,似乎是在安慰自己。让妈妈跟舒伯特先生打个电话,他一定能理解的。我发烧了。

这时,迟来的雷声才沉沉响起。那模糊的轰隆混进雨声中消散无踪,似乎只是一声柔和的鼓点。凯蒂把睡裤也穿好了。她心里突然好受了一些。

至少我可以请几天假。她舔舔嘴唇,感到有些干涩。大概是在梦里出了太多汗,又可能是发烧本身的缘故,她现在渴极了。凯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果然烫得吓人。她心里逐渐有些高兴起来,发几天烧也可以让她变成“逃学的酷女孩”。

现在我要坚强一点。凯蒂想。我先自己倒点水喝。

她破天荒地没有打算叫醒父母,决定让这一刻成为见证自己长大的勋章。凯蒂扶着墙站起身——此时她已经完全清醒了——走到了门边。

她推开门,看到一个人站在客厅。

* * *

那是小她一岁的弟弟,安德鲁·琼斯。他背对凯蒂,站在客厅中,身上整齐地穿着圣马里克中学的白色校服。客厅中的窗帘不知何时已被拉开,窗外正是凯蒂方才看过的风雨飘摇。安德鲁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僵立在窗前已有一段时间。

“安德鲁?”

凯蒂咽了一口唾沫,她的眼瞳微微缩小。她被吓到了。

站在窗前的男孩没有回头。就像没听到她的话。就像她的话被窗外的雨冲刷去了。

“安德鲁?你在那里干嘛?”

她突然觉得手脚冰凉。她突然发现那个背对自己的男孩与自己的距离似乎正在无限拉大,短短几米的路程却变得遥不可及。那个背影——那个背影竟然无法与自己记忆中开朗但又莽撞的弟弟重合。他不是安德鲁。

就在凯蒂即将惊惶地大喊出声时,男孩突然回过了头。

那就是安德鲁。

但凯蒂却更加恐惧了,她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十五年的朝夕相处,十五年的亲姐弟。她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是一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那双眼睛中饱含的平静让她几乎无法动弹。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顶着安德鲁的面孔向自己走来,却无力转身逃跑。

不。不要。走开。她想。你是谁?

但安德鲁还是一步步走向她,步伐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来到凯蒂面前半米,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定格在了原地——那双本应清澈的瞳仁,此刻却涣散地打量着她浑身上下,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刻进眼里。凯蒂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颤抖,直到两颗泪滴从她的面颊上滴落。

她哭了。

面前的男孩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他生疏地走上前,抹去凯蒂脸上的泪珠。

“不要哭……不要哭。”

他似乎还有些胆怯,又似乎是害怕用力太大,把自己的姐姐掐疼。然而事与愿违,这一声沉闷的安慰彻底引燃了凯蒂内心的恐惧。她站在原地,哑然大哭。她又想到自己发烧了,想到自己有多么难受,想到明天不能见到学校的姐妹们,哭得不能自已。

“……不要哭。”

十四岁的安德鲁·琼斯笨拙地拥抱住凯蒂,希望能减轻她心中的恐惧。

“A 成功了……Kat,我们都没事。我们回来了。”

然后,监督者-C 站在原地,抱着他阔别四十七年的姐姐,恬静地睡着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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