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杂谈-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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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平静，拂过村落与田野。

老人从狭小的仓库里翻找出一个积灰已厚的音乐盒，郑重其事地将它放在桌面上。

“孩子，下来吧！”老人的声音明亮而宽厚，回响在空旷的房屋中。

一段时间后，从楼上下来一位少年，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西服，但神情中依旧充满了期待。

“生日快乐！”，老人打开了音乐盒，尽管因为岁月已久，乐声变得嘶哑，但依旧可以分辨出前厅中《生日快乐》的曲调。

少年站在音乐盒边，闭上双眼，虔诚地双手合十，似乎正在许下某个愿望。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看着他稚气未脱的面颊，算不得宽敞的肩膀。清晨橘黄色的阳光洒在少年身上，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乐声渐缓，少年从无限的想象中抬起头来，仿佛未来将如其所想般光明，充满期待。老人注视着少年，随即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指了指放在座椅上的包裹，示意少年可以打开它。

少年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里面装着几件不同季节的衣物，三瓶杏仁水，十余个外表看不出内容物的罐头，一张诺克利普贴，在包裹的最底下，放着一把看上去与音乐盒同样老旧的雷明顿霰弹枪，一旁的盒子里整齐摆放着二十枚子弹。

“这把枪……”少年举起枪，横执在手中，枪身上的铭文已磨损到无法辨认，只能依稀看清几个字母。

“这把老家伙，是从家里带来的。”，老人顿了顿，“我的家。”

少年没有回答，抚摸着枪身，似乎能从中体会出老人长年向自己描述过的那座“前厅”的风景。

“碧蓝的天空，芳草与白云，这些明明在后室都有，为什么还值得如此留恋呢？”少年自顾自地喃喃道。

或许在旅途中，我会找到答案吧，少年如此想着。

光芒依旧，将未来散漫地铺在前路上，等待着流浪者的造访。

“好了，该走了，孩子，快去换身衣服，你总是说你想去外面探索的。”过了许久，老人将枪拿回，放进包裹，顺便打开了房屋的大门。

少年的动作很快，但当他再下来的时候，老人已经回了房间中，不见踪影，空荡的大厅只剩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再见！”少年如此说道。

前路漫漫，意气风发。

自此之后，少年在各个层级中穿行着，他见过高楼林立的城市，天堑纵横的山峰，无端高塔的巍峨，苍白雪原的寂静，却始终未曾长期落脚，匆忙地践行着他的冒险。

少年曾经遇到过十分不错的机缘，也总能死里逃生，这为他积累下来支撑冒险的根基，少年亦常常以此为荣。从冒险中收获换来的满仓物资使他认为冒险会给予他一切，对于 M.E.G.之类组织发来的邀请函，他也将其视之如敝履。

“何必在平庸的组织里碌碌无为度过一生？”少年如此说着，筹备起下一场冒险。

当他收到老人邮来的信件，由一位大型组织的员工交到他的手里。信上大多写着嘘寒问暖的话，问他是否感到疲劳，可以回去和自己吃几顿饭，聊聊近期的琐事。少年对此感到不屑，他以一包皇家口粮作为礼物，带着原样的信件将它寄了回去，来表达自己如今的丰裕。

曾经包裹里装着的物资几乎都已用完，包裹本身也积灰许久，放在 Level 11房屋的阁楼中。少年翻出老人给自己的那些子弹，如今仅仅剩下三颗，无声地躺在盒子里。

少年知道他卖去十颗，为了接上在一次冒险中失去的左臂，而其余七颗如今或许已嵌在不知名实体的骨甲中，又或者爆开于哪片死区的一角，为其添上遍地血泊。少年不愿去触及那些带有恐惧的往事，又将子弹盒重新盖上，放在随身的背包中。

他从不似那些前厅切入的流浪者，每日苦苦寻找前厅的入口。少年认为对于一个生在后室的人来讲不应该称自己为“流浪者”，毕竟后室本身就是他的故园。因此种种，他与自己身边的人总是存在罅隙，没什么知心好友，更不必提老人在最近的信中常常为其写到的“传宗接代”。

当许多年后的又一次冒险开始时，少年长途跋涉，按照计划来到Level C-205的前哨站休憩。极光披着夜色，在天空上闪耀着斑斓的色彩，尽管计划中的停歇时间不算长，但少年依然没有很早睡觉，倚着橡木的栏杆欣赏这片难能一见的风景。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长夜的静谧，少年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人躺在地上，似乎是因为在切出时不慎摔晕了。少年出于对安全的考虑并没有接近，左手握着刀，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联络了一下站内工作人员。

第二天清晨，少年在房间里吃过食物，收拾完行囊，就准备离开此处。当他经过大厅的时候，又看见了昨夜躺在地上的身影。年龄看上去与少年一般大，面容清秀，身边放着一个几近半人高的背包。

之后的事情放在任何故事中都略显老套，无非就是女孩刚刚来到后室，向少年请求同行。少年亦如大多数不谙世事的人一样，禁不住细声软语的请求，心脏仿佛一时漏跳了几拍，而后应允了。

“你真喜欢她，而且你感觉她也喜欢你？哈，得了吧，你好歹也是从死区里活下来过的，别那么蠢。她就是个后室菜鸟，正常人类谁会在后室带着花盆到处跑？又不是在玩什么活死人游戏。我见过她，之前在Level C-539里待着。你真该希望她不要离开那里，也不要因为恰到好处的运气在沙滩地形后层级变换为山峰，每次到那个时候层级里总要死不少人—-而且这样死去不会被复活。”旁人听说后笑了笑，不过认为他尚且年少，被懵懂的冲动弄昏了头脑。

少年却不以为然，纵然他总是自诩能驾驭小舟征服全后室的汪洋，似乎一时也难以抵挡青春之海的风浪。少年开始教她如何在后室生存，怎样逃离特殊的实体，她自然也总是跟在少年身边冒险。即使少年仍未傻到将一切倾囊相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使他难以将其等闲视之。

当整个后室的聚居地几乎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庆贺新年的到来，少年第一次放弃了预定好的冒险，回到了那个阳光洒落的小屋中。

老人依旧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书，头发已完全花白，但岁月的刻刀仍未触及他的嗓音，依旧如曾经那般，宽厚而坚毅。

当老人看见少年回来，显得异常高兴，苍老的脸上仿佛年轻了几分。老人打开了厨房柜门，说要做一顿他小时候最喜爱的午餐。少年在老人翻找调料与食材时，无意中瞥见里面装着自己近年来给他邮寄的，几乎所有，能够长期且安全储存的物资。

当芝士与甘蓝的香味填满他的味蕾，少年想起来幼时老人为自己讲述的过去。老人在后室内与他的母亲结识，并在将近知命之年有了自己，老人在前厅内没有过家室与子嗣，独自生活在深山里打猎为生，唯一的兴趣活动也不过是在山下的市场买些书籍或者木质的小玩意带回山中。

在一次寻常的打猎中他进入了后室，老人曾经去过那个据说能看见自己消失在前厅后身边事物变化影片的地方，而在他的影片中，只有慢慢腐朽的木头，书籍，以及会永远变得灰暗的小屋，影片的最后，山中起了大火，所有有关他的痕迹几乎都化作灰烬，消失在风与浓烟里。

在餐桌上，少年问他是否真的喜欢前厅，还是如今仅仅抱有“落叶归根”的情怀。

“我没有理由讨厌它。”老人说。

“或许杏仁水比山涧清泉更胜一筹，多么优秀的食材与烹饪也无法与皇家口粮比拟，但山涧清泉会来自于打猎结束后，偶有所得时喜悦伴随的干渴，杏仁水也在逃离可怖实体后，与明日的朝阳一同给予人满足。佳肴可以是父母用慈爱与希冀烹调，而皇家口粮则作为后室对于勇气与冒险的嘉奖。”

“事物本身意义甚微，但有了经历与故事，纵然尘芥也会比黄金更为璀璨。我们这群人都在前厅生活过，那里有着我们或喜或悲的故事。世人皆知后室辽广，但前厅同样有着无垠的星空。”

老人看着稚气已脱的少年，回想着自己这般年龄时的经历。

少年又谈及起自己的爱情，谈及自己如今对于冒险的踌躇。

“我在Level 48与你的母亲相识，那时候她也如你一般，热衷于探索与冒险，已经走遍了十几个层级，而对于我来讲，Level 48只不过是我第一个到达的宜居，我甚至产生过无数个想法，说要以后永远地留在这里。

当落日的余晖穿过玻璃，沙滩红如鲜丽的玛瑙，我与你母亲在浅滩边，拾些贝壳，谈着自己的过去，我为她讲述在前厅中打猎的经历，读过的书，告诉她什么样的时节会找到珍惜的昆虫，怎样的土壤下藏着胆小的鼹鼠。

Level 48的时光总是很慢，它的魔力足以让阿波罗的神车于此驻足，但无论多么华美与永恒的囚笼也难以困住不羁的飞鸟，所以我不断学习，为了能够追随上你的母亲。”

老人为少年讲了许多，他以一生的故事与经验点亮了今夜的月，而后将整片天空与明日都留给眼前的少年。

“直到你感觉到初心已老，少年不再。”老人最后说。

按照C层群的习俗，少年一直等到过了协调时的正月十五才离开。此时的Level 11中许多人已经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一年中少有的假期也已经结束。少年在某间经常向自己预购食材的食品店内买了一碗汤圆，他曾经听老人说这份食物在前厅中十分常见，但在后室因为材料的稀缺变得价值不菲。

吃着汤圆—-不出意外这些糯米还是他亲自安排人手在层级里采集的，少年也顺便与店主聊了几句。

“唉，你说这汤圆吧，前厅中寓意着什么团团圆圆，现在倒也巧，在这后室吃上汤圆的概率和团团圆圆的可能变得差不多渺茫喽。”店主向少年感叹着。

“前几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呢，大过年的你们不聚一聚吗？”

“还没呢，最近有些忙。”少年随意的附和着，其实他对于这些事情已经心如乱麻，尽管老人与他已经谈了许久，少年依然没能做出什么很好的决定。

“我和你说，该把握的机会还是得把握，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嗯，好的。”

谈话在店主收拾掉碗筷和一片的爆竹声中结束。似乎是之前有人买的太多，但直到年后也没有回到 Level 11，所以他的家人趁着这几天就放掉了，也算是为他祈福，希望赶走不知道有没有的凶兽。

烟雾弥漫，让少年有些看不清楚前路。或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最终也会倒在漫天的雾霭中，一旁老旧的枪口上仍散着白烟，为他的双眼与故事笼上无声的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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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故事
页面版本: 1, 最后编辑于: 04 Oct 2023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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