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本文含有暴力、死亡、伤害内容
湖里有具尸体。
你肯定那是具尸体。那尸体俯卧在水中,漂浮着,距离你身处的湖岸只有几米远。你不愿留在繁茂的森林中(你确定自己先前已经见到一只猎犬),也不愿停在杂草繁盛的平原,任由那些飞舞的蚊虫摆布。于是你一步步后退,直到来到这片湖边;既然没有东西从水里钻出来杀你,那么暂时歇脚也未尝不可。
但,还是说回眼前的尸体。这具尸体……嗯,你觉得,是个人类尸体。看起来非常像人类。阴暗的黄昏让你辨认不清。但你不打算走进湖里一探究竟。水中没有鲜血,周围也没有其他人。这具尸体是从别的地方漂过来的?溺死?还是被谋杀?
尸体似乎穿着一件制服。黑色外套,带腰包。胯侧系着一把状似武器的东西。你的好奇心驱使着你去仔细看看……但你不愿意走进湖水。一具尸体……一具离湖岸如此之近的尸体,足以引起你的警惕。这绝非意外的溺毙。
你还是决定调查。可以之后再把鞋擦干。湖底的泥土迅速攀上你的鞋底,每一步都仿佛在帮你拖入湖下。你走到尸体旁,小心翼翼地将它翻了过来。尸体的正面也没有血迹。只有一双呆滞的眼睛,以及一张大张的嘴。谢天谢地(又或者是很不幸地),这不是一只无面灵。不过尸体的腰带上似乎系着什么;你俯身看去,那是 UEC 家土防卫队的队徽。该死。
这尸体不能就在这里漂着,得有人把死亡报告给 UEC。你攥住尸体的外衣,缓慢地将之扯到了岸上,免得稍后它漂走。将尸体拉上干燥的陆地后,你将它正脸向上摆好,半跪下来,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没有切口,没有血迹,衣物没有破损。所以不是猎犬的袭击。
“起来。”
冰冷的声音让你寒毛倒竖。
你站起身,慌忙向前走了两步,想离背后的声音远一些,差点被尸体绊倒。身后是一朵盛开的巨大向日葵——不,向日葵遮挡着一只眼睛,巨大的花瓣与发际线等高,使得那人不得不将刘海垂在花上。
你知道这是谁。
演员迈前几步,手中雨伞提起,如武器般对准了你。伞尖恰好贴在了你咽喉最脆弱的部分,轻微的压力使你一阵不适。他的身高不足以让你感到压迫,但他的气场却可以。那如同是一支抵在你喉咙上的枪口。
“这是你做的,不是吗?”他命令说,“你溺死了他。”
在你回答之前,树林边沙沙作响,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你彻底闭上了嘴,整个湖岸一片死寂。演员向身后看了一眼,待到林中的人离开,才放下了伞。
“抱歉。我得假装你被我盯上了。”他一边解释,一边将伞插入了腰间一个插环中,仿佛收起一柄长剑。“你知道的,UEC 就这样。”
你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这他妈什么情况?”你问他,“你他妈什么人啊?”
“别跟我装傻。”演员单手叉腰,有些恼怒地回答。根据他露出的另一半边脸,你能大概看出他的表情。“你知道我是谁。你可是给我写了一整页档案呢。”
你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蒙混,但觉得这样弊大于利。
“好吧,你说得对。我……是给你归档了,当然。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又不是唯一一个记录过你的人。MEG、BNTG、UEC、阿尔戈斯之眼,后室里记录关注人士的组织又不是一个两个。”
“我知道很多。”他骄傲地回答,随后又似乎有几分失落,“但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依旧警惕地看着演员,心中犹豫着要不要逃走。你知道他没有什么……可怖的力量,但你不清楚他想对你做什么。
“我不用知道你的名字。”他显然会意错了你的犹豫,“我只需要确认,你没有挡我的路。”
“什么路?”
“所有路。我知道受到关注并不是最糟糕的——只要没人盯着我就行。但我为人谨慎,懂吗?”
“你到底想干嘛?”你问他。
“你可能已经看到了。来,我猜你不会想待在这儿。”
“我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466,UEC 是这么叫的。树林里全是徘徊的猎犬,草地上都是贪婪的光虫。我不喜欢待在这儿,但在那些定居此地的人们面前露个面感觉还不错。他们本来应该过得更好的。”
演员突然恼了起来,但目光依旧越过你,落在湖泊上。
“我原来打算再待几天的,但估计 UEC 盯上我了。我可能短期不能再回来了。”
奇怪的话。
“这里真没什么好待的。跟我走,我带你出去。我知道出口。”他补充道。
你没去管草地的泥泞与湿透了的鞋袜,跟着演员沿着湖边走着。他走在你前面,没法观察到表情,但似乎有些沮丧。
“你没事吧?”你问他。
“有事。”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好吧。
“发生什么了?”
“UEC 不太欢迎我。他们之前想当面和我对质。”
“但你还是来了?”
“我觉得人们总值得在生活中找点乐子。我只是想让大家开心一点。”
“你做了什么?”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来这里讲故事。除了 UEC 以外,其他在这个层级里的人几乎都没出去过。”他解释道,“他们不知道生活在其他层级是什么感受。UEC 不告诉他们外面的样子,那么就由我来代劳。我只是说些趣闻轶事,或者道听途说的怪谈。十一人的十一生活,或者我拜访 Blanche 时在档案馆找到的新书。都是小事。无关紧要。”
他没继续说下去,你也就没接茬。你看向湖的对岸,发现远处似乎有一些建筑聚集在一起。
“别看。”
“什么?”
“别看湖那头。会把你拉进水里的。”
你连忙移开了视线。
“那在这里走路应该安全吧?”
“哦,完全安全。只要不从湖里走,我们就能绕过水面。不过湖那头可没什么东西。”
“听着不像很安全的样子。”你发现对方虽然对自己的情绪直言不讳,在细节上却闪烁其词。“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UEC 到底是 UEC。他们中有一个人明确跟我说了,让我滚出去,别回来。可我只是……讲了点无面灵的小故事。无面灵是另一种生物,你知道吧?这有什么错?这群不识好歹的混蛋。”他抱怨说,“就用一个该死的故事,小小改善一下大家的心情,这群白痴都不能接受?”
他长长叹了口气,脚下踉跄了几步。
“一群参与白痴游戏、得到白痴奖励的白痴。”演员宣布。
“但他们有那么不堪吗?他们似乎只是误入歧途,而不是打骨子里的坏。”
“也许他们中有些是混蛋。但你看我,我经常和实体打交道。他们不喜欢。有些人甚至觉得我也是实体。”
“你是吗?”你问他。
“所有人、所有东西不都是‘实体’?”他没有回答。
“我们到底在往哪儿走?”
“有时候湖边会有这种小屋。作为出口来说,安全到没边了。”
“那具尸体呢?我们不用上报吗?”
“嘿,UEC 让我滚蛋,所以我就滚蛋。他们迟早会发现有个巡逻的小兵不见了。我建议,尽量还是别跟他们打交道。”
“呃……好吧。对了,感谢你的帮助。”你说道。演员回过身,给了你一个友好的笑容。你们两人继续在湖边走着,湖岸边是连绵不断的森林。
你退到了演员的视线范围之外。当你将手伸向背后,握住匕首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察觉。匕首悄无声息地抽出,你用手心盖住握柄,刀口朝内,用小臂挡住了刀刃。
“那些小屋有多远?”你问他。
“哦,其实出口挺近的。”
你没能抢到先手。演员蓦地将雨伞抽出,如长剑般直指你的眉心。你将匕首翻转,向后一退,同时发觉演员的姿势使他的左半身门户大开。只要一刀下去,就结束了——应该很简单。
应该很简单。
应该。
演员手中伞柄一震,长伞再度挥动起来。然而只要将伞尖一推,把手自然无法着力;毕竟这到底不是个像样的兵器。你抓住机会,反手握刀直刺演员左肩,直到听到骨骼相撞之声为止。
演员甚至没有出声。他的肩膀上深深插着一把军用匕首,却表现得如同是被几只蚊虫叮咬了一般。你手心一扭,刀锋旋转,演员才冷哼一声。但这仿佛进一步激怒了他。他将伞一抛,用空手接住,向前笔直递出。你被长伞逼得节节后退,脚下被湖边的石头一绊,仰面摔在了地上。
“给我听着,你这 UEC 的帝国主义傻逼。”演员俯下身,在你的面前低声咆哮。他的伞尖重重压在你的气管之上,让你难以动弹。无论手中匕首再怎么劈砍,似乎都不能让对方停下。就仿佛他对于肩膀上加深的伤势毫不在意。演员挣扎着不让你起身,鲜血自他的肩上滴落,打在你的脸上,凝聚成一滴滴恶心的血珠。他脸上绽开的向日葵如同一面泛光灯般盯着你,完全推翻了你之前的想法——他并不只有一只眼睛能够视物。他的头微微倾斜,仿佛只是好奇而不是愤怒。只有从他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你才能听出几丝疼痛。“我知道谁在我的剧团里。我知道谁要和我演对手戏。我知道谁是编剧,谁是导演。你,白痴,你什么都不是。第一个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相信我,我看得出他不是我的导演。你比他高明不了多少。”
他终于松开了伞,却一把将你推入湖中。你从湖岸滚下,面朝下溅出一朵水花。在这么浅的水里你绝无溺死的可能,但在你翻身之前,演员一手按住了你。你呛咳起来,窒息的痛苦甚至让你听不清演员的低语。
“我不知道你们这帮贱种在犯什么病,”他嘶声说道,“但他妈的离我远点。”
“你给我离人类远点。”你反骂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可能真的是个人,但你他妈一直在惹事。他们压根不想听你那些狗屁故事。我们在这里很安全,而你却不停诱惑他们,要他们去送命。”
“诱惑。当然,随便了。”
他再次将伞挥向了你。这柄莫名其妙的武器实在太轻,难以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你抬手挡住了他的攻击。
一只厚底靴子踹中你的膝盖,让你再度摔入湖中。你感到湖底的鹅卵石重重撞上了前额,但还没待你起身,某个比雨伞重得多的东西却猛地砸了下来,瞬间崩碎了你的脑颅。
演员把伞柄插入水中,搅动着洗去上面的血迹。在你的尸体旁,湖水逐渐变得鲜红。
“第二次了。肯定还有第三次。”他自言自语道。
演员站在湖中,湖水没过了他的脚踝。尸体漂浮在他身侧。他的肩膀还在滴血,手中的伞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好在并非不能挽回。
山丘的另一侧,林中传出了一阵动静。一个身穿黑衣、挎着腰包、腰上系着武器的身影匆匆走出了森林。他刚刚在森林中看到了一只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