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灯泡射出一片强光，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屋子。光线打在男人身上，他弓背坐着，半趴在桌上，两条胳膊别扭地放在头顶。片刻，他听到门嘎吱作响，缩了一下身子，又慢慢再次坐定。门咣当一声关了，他抬起头去看面前的人。那人停在了灯光外，姿势有些僵硬，说起了话来。
“你知道你害我们损失了多少吗？”
这句话停滞在了空气里，仿佛一团有毒的云。桌前的男人拿手背擦了擦鼻子。
“嗯嗯，知道。我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你是偿还不起的。”
听到这句话，男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拿我去做生化实验？让我当牛做马？还是把我送进那些杀人的层级里看着我死？这些大概都弥补不了我闯的乱子吧。”
“说得对，你的命还不了债。你的下场还得让‘看守人’决定。不过，先跟我说说事情的起因吧。”
“好。我自己也想说。”
男人的视线移过灯泡，看向天花板。他叹气，好像受了什么打击，接着又闭上了眼。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成家十七年了。你想想，整整十七年啊。我和我老婆要是有孩子，现在也该上完大学了，而且肯定比我要厉害得多。但是我们俩都不太想生小孩，我们连狗都没养过——哦，我确实是养过蛇，我也不知道我老婆怎么就能同意了的。总之，大部分时间就只有我们俩住在又小又破的公寓里，到后来，也还是只有我们俩，只不过住的地方变成了又大又破的房子。不过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我们已经知道你有个妻子了，一开始你就和我们说了。你要是再絮絮叨叨的，我就去叫人来——”
“停停停，我说这些是有原因的，好吗？重点就是，我和我老婆一直是两个人过，活得很潇洒，没要过孩子，连狗也不养。你明白为什么吗？……因为我们只要有彼此就足够了。”
男人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晃着，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的嘴唇颤动着，引得影子在脸上乱舞起来。
“她对我来说就是一切，一直都是。我当时决定——我决定把她送到这里来，这里，这个地狱！好把我换回去！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啊！”
唾沫在房间里飞过，落进了黑暗里。男人用手捂住嘴，身体蜷曲了起来。
“我不是想为我做的事情开脱，怎么会呢，毕竟这种事不可饶恕。但是当时那块破石头告诉我说我们俩的爱情足够我那么做了……”
男人抽出左手，摊开了手掌。他的手上没有伤口，但是无名指不见了。
“……这我实在受不了。那个石头决定不了爱的价值，它决定不了我的爱，也别说其他人的；它只不过能诱惑一下走投无路的家伙们。它纯粹靠是自己的臆想下判断，到头来只是想嘲讽我们。你们觉得那些‘成功’的人真的能回去？要不你们让我看看回去的人现在怎么样？哦，原来他妈的看不到啊。”
“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了。你把我们这么重要的东西弄坏，结果就是想给自己留点面子，告诉别人你跟你老婆很恩爱？好极了，麦卡锡先生，祝你以后都别改变自己的想法。”
“你生气了？你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用上那块石头不高兴了？你给那群小丑当牛做马多少年了，嗯？都是为了什么？你要不说说怎么回事？”
阴影里的人猛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门砰地关上，电灯轻轻晃了起来，像是呼吸一般闪烁出垂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