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室中文月刊二〇二三年五月特刊 - 文语谈系列第一期
采访人:rukatyan
关于本期月刊
“文语谈”的灵感来源于基金会的文语谈系列,但不同于本站中已经存在的用户访谈,文语谈系列将更多聚焦于如何创作、创作什么样的作品以及对站内创作方向的引导等。后室中文站点的作品仍然相对较少,并且仍处于艰难的探索阶段,因此我们十分需要让正在创作的写手与成员们来谈谈各自对于作品风格、创作手法的见解,这也能激发其他写手们的灵感。
月刊作为一个向站内所有成员进行作品推荐的半官方刊物,事实上也存在着很多难处,例如无人推荐作品、推荐的作品数量多且杂,而真正的精品埋没于其中并不被重视。这样的刊物其实是不便于向各位推荐优秀的作品的,因此十分多的成员向我建议去制作访谈或者文语谈形式的节目,以这样的访谈形式向各位写手分享写作思路、推荐作品等。
在这样的思量下,我决定制作首期文语谈。众所周知,关于后室该如何创作,创作什么样的作品,以及我们是否与SCP基金会应保持一样的发展模式,站内不同成员意见相差很大,为此引发的辩论、争吵,甚至是一些恶意的攻击在近两个月都是十分常见的。因此本篇文语谈就将汇聚于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本期邀请了在站内对于后室创作有着鲜明观点的三名成员:Etinjat、
Starset_M、
waaaan,希望大家可以以自己的理性思维与逻辑分析去剖析他们所说的话。最后,万望这期文语谈能给各位带来一些启发。
访谈部分
自我介绍
rukatyan:诸位可否都先进行一下自我介绍?
Etinjat:我是 Etinjat,一个主要活跃在 SCP 的写手,要想了解我在那边的更多信息,可以看此处。而在后室这里,我没什么额外需要提的东西,尚待精进。
Starset_M:花火,在后室和阈限档案写文的一位正在学习各种知识的轻小说写手、评论家。我很乐意看稿,有创作交流需要可以加我QQ2152987382。
waaaan: 瓦安,或茶多酚,新人写手以及摸鱼翻译,主要活动于SCP以及后室(似了)。
对于后室的认识和理解
rukatyan:首先第一个问题,也就是最为基础的问题,诸位是如何看待后室,又如何去解读?用通俗的话来说,后室是什么?
Etinjat:我将从世界观外讲讲个人的思考。
从形式上讲,后室是一个以现实世界为底本,重新组织元素后所形成的述本,可任由叙事者插叙倒叙以更好表达某个事情,对应过来就是任意组织现实物象以营造语境。或者说,后室是现实世界的可能或不可能世界的一种堆叠形式的统称,混淆虚实边界的一种手法。总之,后室重构了现实的时空结构和逻辑系统,并提供了一种本体论上的新思想范式。
从美学上讲,后室是一种心象叙事,探索创作者的精神世界,将其思想、理念、经验综合显像出来。
从个人角度来讲,后室是人主体性的消解,而人自己却在否认这一情况。恐惧和回绝正无限扩展的时空,为记忆的消逝而担忧。在表现上,个人偏好于“不着此岸,空望彼岸”的形式,拒绝过往的幻象,向往某个虚妄的东西,然而一直彷徨在过渡的无限之路上。这条路就是后室本身,承载、映写、扭曲、刺激了流浪者的某些东西。
waaaan:关于后室本身,从世界观以及创作角度上来讲,后室是基于人类在前厅中的经验而重新组合诞生的现实,可以认为是一种对于人类传统认知的颠覆,基于这种对于现实的颠覆而进行创作。对于我个人来讲,后室还承载了许多更意象化,更模糊的事物,与毒电波,以及超现实主义文学有着部分的共通之处。对于后室创作似乎仍包含了一种感官上的刺激,或是对于潜意识的某种刺激与体现。而正因为此,后室会更多的趋向于对于内心,记忆碎片等等的创作。
Starset_M:我对后室的看法,Entity 0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起来由人类基于现实的经验的碎片组成。
waaaan:就我个人而言,一个人们更常见到的场所或常常身处其中的场所往往要比森林一类的场景更适合作为原本。
rukatyan:即和人类相关性更强的场所对么?
waaaan:对。
Starset_M:阈限空间实际上就是回忆的载体,似乎有人在这里生活过。而后室在外观上就是定格了这种空间。而纯自然不适合后室,需要有人类的痕迹。当然,只是在外表上。
waaaan:后室的这种定格同样呈现在时间上,如同Level 371的层级同时包含了某个特定场景处于各个时间点的状态。
Starset_M:其实很多阈限空间都有这种感觉,比如我以前说过的夜晚的街道,呃,我说的可能接近于那种「在面对这里时,(观察者的)过往的所有回忆一并涌上来」。然后阈限空间它自己还带有一层「回忆」,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这一层回忆才是会让人即使从没来过这里也会产生怀旧感的原因。下面的这两段文字1,就很好地演绎出了我上面说的东西。
waaaan:有关于回忆,在莫迪亚诺的作品《夜半撞车》当中也能看到类似内核的演绎。
Starset_M:嗯,而后室在外观上呈现出上面所说的阈限空间,同时它通常是不可破坏的——这有两层意思,从上叙的创作上作为强调「回忆」的象征,因为回忆不可破坏嘛。在下叙里也暗示了后室尽管外观接近人造结构,但实际上是拥有另一套运行方式的「异世界」。
创作方向的讨论
rukatyan:那么我们其实都认为后室乃是更多一种人的破碎的记忆的提现,这种回忆感是阈限的一种根源。那么就会涉及到目前站内经常探讨的一个问题,就是后室的创造是否应该完全汇聚于阈限?其他种类的创作是否可行?我们都知道日分是这样做的。不知几位是怎么看的?
Etinjat:首先,风格特色、大众喜好、总体的质与量等等这些不可能同时满足。虽然我更喜欢原教旨后室,但从社区发展上来讲,应当优先保量。也就是说,允许更多元的创作,这样有助于先把读者和潜在作者先骗过来进行创作。
可能有人会说,这不会让整个网站充满乱七八糟的东西吗?确实,这是难以避免的,但总好过熟人社区。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爱好是多变的,一旦熟人退坑,社区就更为死气沉沉了。因而首先注重社区的活人数量以延续创作的可能性。
但毕竟后室是个主题创作,直接往后室加塞二次元异世界也是不妥的,个人也对一些往后室塞私设世界的文章感到不喜。这时候就需要引导了,在多元创作的基础上引导大家更注重后室本身。
最简单的引导方式是直接声称以后的精品只会从“后室味”中选取,或者额外增加这么一栏。这样,不少为精品而努力的作者自然也会往这方面靠拢。当然,不可能一写就是的,因而多元创作也可以作为一种转向的试错和过渡。
折中一下,交由时间。
waaaan:后室的创作题材实际上是相对多元的。很多人将阈限与后室绑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阈限元素在后室早期的运用以及其对于后室内核的演绎。
Starset_M:是这样的,我觉得后室创作究其根源,把创作方式还原出来后,得到的结果是这样的:后室的创作呈现出的是角色的缺位,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去描绘一个如何如何的空间,其中可能有着怎样的现象、生物,它就这么存在于那里。在设计这个空间时使用阈限这样的意象,用于更好地表现自己的主题——空间本身就是文章主题的象征。而异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构成实际上都是为了角色,最终靠的是角色和剧情推进来突出主题。
Starset_M:后室创作的角色缺位也是两方面的,上叙我上面已经说了,在下叙里它表现为人类是后室以外的入侵者,完全不属于这里。所以记录后室这些数据的人并不是角色,只是「视角」。或者说,空间本身才是角色。就像本雅明说的那样,废墟是有生命的,是废墟在凝视人,而不是人在凝视废墟。这从层级描述中其实也可以看出,后室才是主动的,人只是被动的受着层级的异常。
rukatyan:我明白,相当于你应该把你所描述的层级,实体这些作为文章的主题,而不是把叙述者本人作为文章的主体。
Starset_M:反例的典型就是Level c-100,把剧情去掉它什么都不是。
waaaan:后室的创作可以较为笼统的看作处于后室的人们试图寻回自己作为主体存在的过程。而同时阈限能够展现出后室对于人们主体性的消解,因而阈限对于后室的创作是十分合适的。
Starset_M:倒不如说,在对意象使用的实践中,创作者们自然而然地会使用阈限这一意象,比如
Yoghurt_Jinchouge,他自己说他从来没有刻意写过阈限。
给创作者们的建议
rukatyan:那么下一个话题呢,是关于给创作者们的建议,你们觉得作为一个在后室中初步入门的写作者,该如何把握写作方向,该去阅读什么样的作品呢?或者说你们觉得作者最需要锻炼什么方向的能力?
waaaan:对于初步入门的写作者而言,提升自身写作能力的最直接方式便是阅读严肃文学,对于入门来讲,中国近代文学是相当合适的选择。
Starset_M:环境描写,就是写景。《岳阳楼记》对这个讲得详细,因为「一切景语皆情语」。现在我们在后室创作中需要重新审视这句话。
Starset_M:很多人写出来的语言就是怪,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说话,但凡写完以后自己或者找人读一遍都能发现的毛病。
waaaan:阅读严肃文学除开能够提升写作能力以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提升自己对于作品的鉴赏能力,帮助自己更好的对于一篇作品提出评价。
Starset_M:我觉得不管写作新人还是后室新人都应该读一读哲学,康德和黑格尔/马克思是必读。硬要说的话,《东方铃奈庵》我觉得是必读。
rukatyan:花火能不能推荐几本入门的书籍或视频?
Starset_M:这个,和这个,是B站上的公开课以及哲学up的视频。当然这些哲学up的视频都是偏向概括性的,纯新人的话还是建议从公开课开始。
Starset_M:然后阈限空间就读本雅明,比如《单向街》。
rukatyan:那么说到文学作品,你们在站内有没有什么推荐阅读的作品呢?
waaaan:站内的话,我个人推荐阅读Level 37与Level 371。
Starset_M:后室的话,一时间除了Level 37还真想不出来其他的,Level C-599还行。实体我推邻里守望和碾压者,所有层级特有实体都该向这俩看齐。
Etinjat:说个关于“暂停怀疑”的文学创作相关概念,虽然在隔壁说过了,但个人觉得有必要在此处再讲讲。
读者评判一个文章时,自然要用自身的经验,来判断其合理性。然后有人说后室有自身的逻辑,不需要管在前厅可不可能。
这其实是在说,后室有自己的公理体系,而制定这一体系的,便叫做设定。设定作用是提供一个思维模式,使某样东西在语境下是“不证自明”的。好比魔幻世界观下的世界,没有人会怀疑为什么石头能变成鸟,但在科幻世界观下就十分突兀了。
抛开些后现代的东西不谈,“后室思维”形成的过程便是一个接受设定的过程,转换公理体系的过程。前厅逻辑 - 后室基本逻辑 - 扩展设定逻辑,这一过程对于多数人来说,无法一步就跳到后面,比如说的后室实体都是美少女啥的;也难以让人彻底抛弃前厅逻辑,比如搞科研可以忽视产业链。只是能随着文章的积累而构建另一套世界观,能让读者逐渐接受这个思维模式,而不多加怀疑。
但是,部分新人作者的问题在于过于容易顺延思考了,反而把他们先看到的设定认为是不需怀疑的普适设定,没注意到设定之间是完全可以按需要自行选取的,没有注意到新公理体系是可以在文章中展开的。
于是便一直纠结有没有人在哪哪方面有设定,这样反而不利于创作。特别是点破了那层暂停怀疑,把读者引入设定整体思考的话,就很容易出现挂一漏万、不禁推敲的自我露怯的情况。
总之就是不要太纠结于设定了,根据需要写就是了,尽量做到在单篇文章里让读者自然地接受不去质疑就好了,况且要求读者看过前置设定本身有些勉强。
rukatyan:好,十分感谢各位的推荐!
自由创作方面的讨论与建议
rukatyan:其实我们早就因为是否需要维持一种自由创作做过多次的辩论,但是最后都无疾而终,而花火也提到过自由创作是一种虚无主义。说到底,这是否是因为自由创作冲淡了后室本身原有的鲜明特色?而事实上,如果把后室的很多文章放到其他网络小说,或者说与基金会的文章竞争,无论是从文笔还是叙事等等都是差了一大截,这是否也是你们认为我们需要坚持后室本来特色的原因之一呢?
Starset_M:我之前讲过一个寓言,「种子之所以能够长成大树,因为它最开始就包含了成为大树的所有条件」,明确创作方向是一个自觉且必然的过程。
rukatyan:所以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在此讨论的原因。有一点是,我们不太可能逼迫所有的创作者,对着他们说,你们必须按照这个来写,不然你们的文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是我们还是得告诉大家,后室原本是什么样,他得发挥他的长处,这样他才能更加繁茂,而不是越长越歪。
Starset_M:就是这样,我们在这里讨论的东西不是立刻实行就能立刻做到的。我从来不是在让种子现在立刻变成大树。我做的只是在揭露这颗后室的种子,其内在的否定性。
SCP基金会与后室之间的区别
rukatyan:之后还有一个横向比较的问题,那就是,同作为接力创作平台,scp基金会相比于后室,他的题材兼容性显著要高于后室,这也是很多人会觉得,基金会能写的后室肯定也能写,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Etinjat:SCP是创意驱动型创作,重要的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或者是一种更大的世界观。而后室则更为去中心化,更注重吃氛围和象征。当然本质上SCP是以人为主体,而后室则是强调去除人的主体性。
Starset_M:参考苏联,那些套用苏俄发展模式的国家,结果都如何?「因材施教」「就事论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讲这种道理的俗语太多了。
waaaan:基金会与后室相比有着更宏大的世界观,这使得基金会能够包容更加多元的作品。而单论作品风格而言,基金会追求有趣的点子,严肃的描写等等,后室则更追求于对于人的消解以及更多意象化的事物。
Starset_M:如果有人能够找到不同于阈限的优秀意象我还是很支持的。
waaaan:后室正处于发展时期,多元的风格能够吸收更多人进行创作,但若不假思索的吸收任何风格,就会失去后室本身的感觉。
rukatyan:所以说就是鼓励多元,但是还是要符合后室。
Starset_M:鼓励现实的多元,现在很多人说的多元是凌空蹈虚的。从我上面说的内容也可以看出,魔幻异世界显然是不现实的。还是再强调一遍,这种异世界它是为其中的角色和角色的剧情服务的,和后室完全不同。
rukatyan:是的,即要把人作为主体的这种概念给消散掉,才算一种符合风格的作品,我这样理解对么?
Starset_M:不但要消散,还要在此基础上否定。人探索后室本身就算是一种否定,但不能过分了。而这种否定仅仅只能用于更好地讲述作者想写的东西,就是因为要有人知道这个空间才能写下它,所以我们设定有人切入这种否定。而像Level C-185那样把这种否定作为文章中心肯定不行。
群内的一次讨论
本次讨论在群内发生,由于也十分符合本次文语谈的内容,故也附上。
Starset_M:另一个问题是,你买了两种拼图,你能否用这两种拼图拼出完全相同的同一个图形?这个图形的结构会非常的复杂,而且不仅要拼出这一个,你需要用,两种不同规格的拼图,同样拼出各种复杂的图形结构,这可能吗?
Etinjat:有可能,毕竟大部分拼图的形制都是同一套()
Starset_M:我说的就是这种形制也不同,但你知道它们都是拼图,它们有着拼图这个共性。有一种方式可以做到,那就是你先造出相同的两个图形,再用不同的方法分解它们。但这你有需要考虑同样的分解方式放到其他的图形上面是否适用。
Starset_M:还没看懂我在说什么吗?
Etinjat:其实你只要直接说理论就行了,不那么擅长寓意解经法()
Starset_M:我再说明白点,当你看到另一个同样的图形时,你会用你见过的某种规格的拼图去理解它,但你终究会发现有着你用你的拼图永远理解不了的结构,所以我们需要另一种拼图。我现在说的东西本身就是对一切理论的质疑。而尝试猜想另一种拼图,这就会遇到我上面说的矛盾,你毕竟无法忽略那些用两种拼图都能拼出来的结构。
Starset_M:所以我们该思考的不是拼图怎么拼的问题,而是「拼图」这种工具本身是否还合理。那么放弃拼图之后,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拿来规定一切图形的工具呢?那就是笔,我们需要回到完型思维,需要回到现象界,回到炼金术的时代。而且这个错误它在创作者的实操中经常被忽略了。他们只是在错误之上作文章,所以目前为止任何关于后室的解释我都不喜欢。我上面说的拼图,就是在揭示这种错误。
rukatyan:谁的解释?
Lizixue(客串):“后室是人类情绪的集合”“后室是人类的实验室”“后室是神明的造物并且这个神明是一个强大的实体”。
rukatyan:这些解释都不太行。
Starset_M:因为它们实际上都建立在「异世界」这个前提之上。如果(设定上)后室是「异世界」,那么(下叙的)我们不应该有任何对后室的思考。而我之前所说的这个笔,因为它画出来的东西就是它本身,而不是什么东西组合在一起,所以它能够应对任何结构。
结语
rukatyan:透过这次文语谈,我想我和诸位都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最后,诸位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么?
Starset_M:瓦安说的在理。
waaaan:ej说的在理。
Etinjat:花火说得在理。
rukatyan:大家说的都在理。好,那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