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莽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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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璃耶今天已经是第五次摸自己的耳朵了。

纱璃耶很少会有这么紧张的时候。自科尔被纱璃耶召唤以来也有五六年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纱璃耶会做出如此失礼的表现。即使是长着人身龙角的士兵大肆入侵这个城镇,即使是体型巨大的红龙出现肆意踩踏着无辜的生命,即使是遍布全世界的光柱从天而降消融着作歹的恶魔,即使是天上高挂着的太阳正在逐渐变得黯淡……

这个世界的太阳快要熄灭了。但科尔并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纱璃耶和早上摇着尾巴独自出去闲逛了的洛绮。太阳照过来的光并没有其它世界的那么温暖,科尔甚至担心,洛绮被这黑色的太阳晒到之后,她那洁白又靓丽的毛会不会变得黑乎乎的。

纱璃耶是来这里旅行的,当然也顺手解决过几个挡路的士兵。这个世界遍布着教堂,也遍布着火焰与战争。科尔是不太明白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争斗的。在他看来,源石技艺就应该往那些又大又蠢的红龙身上扔,它们飞得又慢,个头还大,要不是纱璃耶不允许随便施术,科尔早就能吃上新鲜的烤龙肉了。

由于长久战争的原因,这里的教堂大多都被投石机砸烂了,小镇旁边山上的那座教堂也不例外。科尔跟随着纱璃耶来到了这座连钟都没敲响过的教堂旁。教堂正面的尖塔仍高高耸立着,看起来完好无损,但侧面已是被开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那正燃烧着的几排长椅,往下流淌着几滩黑灰色的黏浆。科尔环视周围,发现大洞周围满是散落着的建筑碎片、远处投来的石子,以及草坪周遭分布着的……呃,还是黏浆。

科尔不愿意进到教堂里面,他打心底里讨厌这些随处可以见到的恶心黏浆。这些黏浆没有什么危害,也不具有侵略性,只是被这世界里的火烧出来的残渣罢了。有时候科尔都怀疑这世界的人类会不会也是由黏浆组成的。但随后他就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抖了抖身子,随后继续踱步跟着纱璃耶。

据纱璃耶所说,太阳还有一小时就要熄灭了,其时它正好会落到地平线之下。人们能完整地欣赏到今天的落日,却永远也无法观看到明天的日出。不过很快,人们就会连明天的世界都见不到了。至于人们的命运如何,这与纱璃耶无关,也与科尔无关,他们只是来旅行的罢了。

科尔小心地躲避着地上的粘液,找了块还算平整干净的草地停了下来。他看着纱璃耶径直从被砸开的大洞处走入教堂,与里面不知道何时坐着祈祷的一名老者说着什么。老者身旁的长椅还燃烧着一小撮火苗,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些烈焰的温度,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科尔向教堂方向又迈了两步。

“愿我名被永世唾弃。”

科尔听到老者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这句话。他低声叫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神的灵散发着充盈的光芒,光芒又凝析成燃烧世界的火焰,这便是太阳;火焰又令黑暗的废弃之体熔铸千般,这便是万有所契合的型相。’圣经里是这么说的,史书里也是这么讲的,但为何如此,无人可知。

“这座小岛原本只有一个国家,这个国家也有一个贤明的君王,治国理政、操练兵卒、规划要地,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过,虽然君王的权力很大,但是他却处处受到教会的牵掣。君王无可奈何,因其王位正是教会所赐予的,他不可能与教会公开进行叫板。君王只能无奈隐忍。”

纱璃耶静静地听着老者讲从前的故事,而科尔却呵欠连天,原地趴了下来,望着来时的小镇发呆。

“不过,教会毕竟不是实际掌权者,他们也无法完全管制住这个国家。君王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他十分重视输赢,而他通常会是赢的一方。君王掌控着整个小岛,他必然有着机会能够派遣耳目渗透教会,并借此实施了一系列的布局。

“君王进行的渗透非常成功。慢慢地,小岛上众多的教堂因为缺乏资金与信徒而被迫关闭,教会残党也只能龟缩在位于首都的总部处苟延残喘。君王的束缚被解除了,他从属的势力也慢慢地壮大了起来……”

老者孜孜不倦地说着。科尔注意到,北边的太阳变得更加黯淡了,而且一大半都已隐没在了地平线之下。科尔多么希望此刻能跟洛绮吐槽一下目前的境况,但目前还没能见到洛绮的身影。

“……之后嘛,君王当然还是败了。他所召唤的异界生物,毫无疑问地被神派遣的天使与救世主赶回了海面上。见此情形,君王只得求助自始至终一直驻守在皇宫尖塔处的占星师。

“占星师是君王最为尊敬的老师,君王的各种治理之道都是由她所教导。占星师望着塔顶的巨型天窗,缓缓说出了一句令君王至今也无法自行悟出的话。

“‘层级末日将至,黑日笼罩之时,无人但可幸存。汝之罪责深重,妄图证伪神明,妄图反覆国之根基,此即汝必败之理。’”

科尔看到洛绮向自己走来,高兴她的绒毛还是这么白洁无瑕,顺便抱怨着身旁那正叨叨不绝的啰嗦老头。科尔听到了洛绮这一路上的见闻,听她讲述着人们是如何庆祝宗教战争胜利的。科尔很后悔没有跟着洛绮一同出去游玩。

“占星师令君王来到这一座破败的教堂处,向那根本不存在的神祈求宽恕,并等待‘流浪者’的到来。那么您既然来到了此地,我可就要好奇一下,您可以对我做些什么呢?毕竟杀掉我亦是于事无补,您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科尔已经快看不见那显然已经完全照不亮这个世界的太阳了。深蓝色的火焰自海面上燃烧,将整座小岛尽数围困。

纱璃耶浅浅地笑了一下,拿出了一副花纹繁杂的牌,简单切了切之后便摊开,示意君王选择一张。

“看来即使到了这种时候,我也是那么的倒霉。VII 号塔罗牌,战车,还是反着的。麻烦您为我解读一下吧。”

科尔知道,这是纱璃耶最惯用的手法。纱璃耶十分喜爱解译塔罗,不过她并不喜欢呆坐在一个地方,等着别人送上自己的命运。这也是她当初选择到处旅行的理由。

“抽取到战车逆位并非全然是一种厄运。人有千面,牌亦有千义,牌的意义都未能被人解释清楚,人的心思又怎能被揣摩透彻呢?路途不平非人之所为,仕途不平亦非君之所愿。君所不见民之聊生,但为江山又可不计后果,激进行事万非上选之策,冷静节制即为成功之道。“

君王长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嘴中喃喃着什么,而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深蓝色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着,烧尽了一切的物质。从这山上望去,火的外侧已是一片虚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逃离业火的烧灼。纱璃耶从容地拿出一块紫钥石,举起法杖,消失在了君王的面前。

君王面对着向他蔓延而来的可怖火焰,望着天上满布的星云,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宗教战争胜利之日,或许就是神明死去之时。老师,您把我拉上神明之位,可我却辜负了您的期望。感谢您的教导,对不起,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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