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萦数梦”

素昧平生的几位流浪者上报了反复无止而怪诞之梦境的述记。这些夜间活动不仅已经重复了数月之久,还令许多流浪者报告到自己正经历着与他人如出一辙的相同梦境。若您怀疑自己已被该异常影响,请寻求他人协助,切勿独自入睡,因为其将导致长时间的休眠。



恍若梦一场

瞬息而过,飞逝如梭

这便是我的梦境所相,渲染如烟色琉璃

目遇心机即为其碎片纷纷

泼溅四方的光影于脑中突触海海泛舟而过

残缺的瞬息拼凑成了一幅支离破碎的拼图

你会把它称作层级一页

我却无法告诉你它存在与否

其于物中,其于物外。一片无情的黑暗森林,红木质的无限蜿蜒回廊,如陈年谷仓般凋敝而褴褛的外壳。隧道顺承着丘陵的起承转合,随势着青森的天然状貌,两个概念,水火难容,势不两立,却实而为一。我没法看见地面,兴许它并非实在。我的脚步声徊游于回廊之中,直抵无穷处。我已数次梦临其境,辄如往常地从上次离开的地方再次前进。在你无须饮食便可探索时,其进展亦会可观。最终我来到了这部电梯前,一台就绪将我即刻送向远方的银色机器。步入其中的时候,我扫视四周,此处皆为玻璃所制。我所见的是一片云彩的寰宇,它们中绵软的积云慵懒地飘浮向了无尽彼方,亦有自其间曼舞而过的中天之日。门扉不开,我便浮游于这凌驾平流层之上的世界中了。

每当电梯移动的时候,我便会清醒过来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般继续自己的生计

再无法重掌睡眠

我最终寻回了些许安眠,复还于我的电梯一厢中。它一声不吭地动了起来,以难以置信的流畅度向上方滑行而去。在它运行时,天空的蔚蓝褪去,熔化为了黄油色的暮光,落日的橙与粉星罗棋布于宽大蓬松的云彩表面上。电梯总算停顿了下来,门扉极其缓和地滑了开来。我踏入了一方新的世界,一场被秋色与兴高采烈之落日所缠裹的嘉年华。徘徊其间,各着橙色抑或是棕色的叶子在我身畔回环圆舞,就像是和煦微风化作了隐秘的流河,淌过了这场嘉年华。它携夏日的温岚与冬日的严寒而来,却是二者间恰到好处的所在。红白条纹的帐篷空无一物,面向渐颓的日光裁出了空心之壳的剪影。游乐园,茶杯和过山车都已消逝,唯余下没法体面安葬的失能残骸。我为它们的丧失而叹惋,为它们再也无法带来的欢愉而悼念。我继续游荡下去,直至来到这方世界的边缘,电梯又一次在那候我多时了。

电梯上的夜翳淡去

我又一次在清眠中,于这南柯世界中醒来了

它尚存的游丝细缕收束在这厢怪诞的玻璃机器内了

当月光洒满云层时,门扉又一次开启了。我再次撞入了一方美妙世界中。这是夜晚的静寂,繁星向我闪烁着它们迷人的光彩,一轮新月自豪地向我所伫立的土径散射着光芒。空气温暖而湿润。我在这看见了位女士,却也看到了她如水面般变幻不定的面容。每当我眨眼,她的面容便会迥然不同,眼中亦能包容下百万互不相同的人群。她牵着我的手,顺着土径漫步,一股暖流与善意真切可感。萤火虫懒散地游弋于我们周边,撕裂了夜下影幕。不禁令我们叹赏它们的美丽。她将我带到了一片湖边,她松开了我的手,径自踏入了那平柔的明镜。在紧随她冲入湖面时,我看见了倒映其上的群星,即便这里并没有水。我像踏入门槛般进入了其中,涉足其中,重力仿若为我们的探险做出了退让。我回首凝望那一度是我的映像,继续走向了那湖中世界。她又一次挽起了我的手,将我引向自己那钢化玻璃所围的壁垒中。

我醒着,却渴望几晌贪眠

渴求那由我识海水底涂画出的梦景

唉,我还得生活

得自顾穿过被遗弃之万象的环萦回廊

我合上了双眼。

我心觉刺痛。兴许是本能所致,但我已明白自己在此的时光将画句点。日出于远方绽开,用熔融了的黄油晕染了云彩。电梯抵达了它的终端,门扇大开。我置身于一片广阔而闪闪发光的海域中了。晨光调皮地搅弄着海面,海豚们自海面腾跃而出,欢愉嬉戏,在空中抟旋腾挪。远处,一座小岛映入了眼帘,一块仅有着孤立着的棕榈树坚忍于劲风中的礁石。我涉水而去,脚步下还伴随着兴味索然的形态各异、大小不同的奇特鱼儿。我释怀而笑,那硕大而碧蓝的波涛亦沉吟着伴我身前;我咯咯欢笑,飞奔上前浪,又俯冲下后浪,仿若它们就是山丘一般。最终,我来到了沙滩前,脱下鞋子,漫步于这漫漫汪洋中皱起的一角小岛。我能感觉到脚下的沙粒,每一粒都在我的身下转变成了温热的颗粒,挤入我的脚趾之间。海水平静,目视下方,那是枚孑然的贝壳,惬意地蜗居于沙滩上。我将它从那口潜地墓穴中轻轻取了出来,一边检视着它,一边拂去零星布于它光滑表面的细小颗粒。贝壳是白色的,体长中横贯着一条厚厚的隆起。这隆起的边缘修饰着暗淡,柔软的粉色,其中部则有着明珠般的光泽。我将这只贝壳放进了口袋,开始走向这一芥礁石的中央。

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是我。涟漪每每泛起,光影便当变换。不同的人,垂髫并黄发。多数皆是我,仅或有非己者。人生如潮涌,瞬息变幻,我亦如此。我会心一笑,这片小小绿洲便是我旅途的终点。水面消散,我便置身于梦中长羡的九霄云端之上了。太阳方得全升时,我顺着它们弹弹绵绵的表面走向了天际。



在那以后,数梦终究归于停止。

我的空想流于凡俗,睡眠也不规律了许多。我想要归返,却不知缘何。它还是真实的吗?

数日光阴已逝,我已着手折叠着自己的衣物。随手摸到的是牛仔裤口袋中的一个怪异肿块,于是我的手探入其中,将那物件掏了出来。

那是只小小的,白色的贝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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