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世界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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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eashore of endless worlds children meet.

Tempest roams in the pathless sky,
ships are wrecked in the trackless water,
death is abroad and children play.

On the seashore of endless worlds is the great meeting of child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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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室的网络上有两个传言:其一,在后室出生的孩子,都不太能记得十岁之前的事情。其二,他们多有着幻想朋友,但至今也没能发现他们幻想的对象到底是什么。

此二者流传甚广,每天,后室各个角落,养育后代者都会观察到很多证据;但自然地,流言也受到许多反对。有人在不断的论战中疲惫,认为在后室面前,一切自然规律的讨论皆属无意义——你永远不会知道后室会予你何物。

然而,更多人还是在各自的一块世界里,过着属于他们的生活。

有几个层级的生态系统是与前厅不同的。比如 Level 48 延绵的海岸线上,白沙也会在日落的光中影映成黑到金的渐变。海潮永远在高处涌动,而开放的海域上却并无惊涛骇浪;仅仅被暖风卷起,它们也鲜少给潮线送来反射着昏黄的浮沫。

海是咸的,这点真实得无可置疑;其中却连浮游生物都没有。假若你来自前厅,面对大海,你会有捕鱼为业、帆影余生的期待,永远高涨的水位会使每秒都可出航。很可惜,这不可能。

但是当你站在沙滩上回看那些密林中隐约的灯火时,你会感到被称作“生存”的事物。多少年以来,这个层级已经达到了它承载生命的最大限度,那些卵圆形、灰色、有着百香果味道的果实,即使再怎么种植都无法养育更多人了。

在生存限度被发现后,许多人选择离开这个天堂。他们到各种层级,各样求取生存。他们永远在追忆着 Level 48 的这段时光。但也有许多人新迁进来,他们会伫立于沙滩上,直到微湿的海沙浸润了他们的脚底,对着突然袭来的既视感不知所措。然后,他们有的会定居下来,有的继续找寻那微茫的出口。

或许,我们可以推知,后室里一切适居地的故事都是如此?


Level 48 是没有时间的。时间取决于电灯——灯开了就是白天,灯关了就是黄昏。

布莱兹不被允许切出层级。事实上,他还太小,不知道如何操作切出。他只是听说在这篇窄窄的海滩之外,还有千个堆叠着的世界;在这些世界之外,还有着一个空间并不破碎、人类聚居的世界。

只是,他觉得这片无边世界的海岸,是唯一称得上海岸的地方。

他会将自己的脚浸入冰凉的潮水中。这里的沙滩上完全寂静,没有潜匿在沙中的生物,也没有扎脚的破碎贝壳。他会期待着夕阳像电视里的那样往下降一点,哪怕一点——直到他的眼底留下了一道绿色的烧痕,夕阳仍没有丝毫下坠的痕迹。然后,他会用这绿色的烧痕当成准星,扫描着未曾改变的其他事物。

虽然波澜轻微,它仍会将若即若离的凉意送往孩子的脚踝,他早已习惯如此。海风从波涛聚集处吹过,浑身带着苦涩的气味,于是夕阳成了一只苦柑。

站在海边自言自语的他,并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沙滩前面是风景,沙滩后面才是生存。没有人会在久远的黄昏中站在潮水里,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们照料花朵。由于气候一成不变,每株花朵都会在九个月时间的落日的温柔照射下结出一样的果实。他们想尽办法给花朵施肥,有时是从其他层级运回材料,大部分是将沤肥直接施用,不管你在靠近农场的哪个角落,都能闻到这股气味。

他们将建筑周围的密林清空作为聚居地。他们建造围栏,这些原始的木质围栏与混凝土的孤岛对照着,不知是何景象。

他们贩卖果汁。确实是个赚钱的差事,毕竟是在后室中,果汁这类实用价值与美味兼具的食物确实稀缺。有人将果汁混合杏仁水贩卖,但结果是,混合物甜得很对立,不像食物。

布莱兹有时去田地里帮忙干活,大部分时间他与这些事情是不相干的。他不喜欢那股气味。六岁的孩子玩一玩也无可厚非,于是他的父母就放任他在层级里漫游。

但是,不允许切出层级。

又但是,布莱兹从来没展现出切出层级的渴望。每天他坐在滨海微湿的沙地上,或者站立在潮水里。父母总看见他的身影,过于安静,自言自语着,不应该是一个九岁孩子应有的活动。

其他同龄的孩子在沙滩上玩的是堆城堡、沙盘战争等。也有一部分时间,他们中的几个会坐下来聊天。布莱兹是能融入他们的,每次他偶尔去玩沙盘战争,都能想出各种拉帮结派、宏大蓝图的诡计,且永远不会耍赖。每次这样,都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刻——这就使他“离群索居”的生活变得极为奇怪。


不出所料,今日又是无聊的黄昏。

布莱兹站在潮湿的沙上,望向天边的某颗亮星。

然后,他在某一刻抬起手,并露出孩子特别的笑容。那种笑容在稚嫩的脸上完全铺展开来,随着他的眼睛变为一条缝隙。

“今天你去哪里啦?”

与他对话的是一缕风,名叫阿尼莫。此时,风在布莱兹的手中萦绕,正穿过指缝,挠痒了布莱兹的指尖。

布莱兹没有意识到脸上的笑容还未消退,直接在海潮中坐下来,拍打出一片冰凉的水花。风吹向布莱兹的身边,贴近海面飞旋,把海水压低,洗掉自己身上的烟尘气味。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边……那边有许多东西……爆炸,我差点被吹散了。”

这是带着风声的渺远声音,混着潮水的喧闹,它变得颤抖。

布莱兹感觉后背冰凉,比风和水更凉。他不自觉地收起笑容,将手探入翻动的潮风里。

“你说的是……战争吗?”

“战争?战争,嗯,嗯。”

那缕风最后缠绕在了布莱兹的手心里,颤动着伸缩。

布莱兹大概知道战争的含义。他又将视线投向夕阳。一颗爆炸在北冥的夕阳。

“阿尼莫,战争会让很多人死去。”

布莱兹展示了作为孩子应有的反应。

“我们应该阻止战争。”

“我们……我们能吗?”

阿尼莫变成了一只气团,静止,伸缩。

“……不能。”


自那之后又过了许多无趣的日子。夕阳灼烧海水,在最为遥远的天外静止地爆炸,若绚丽尘云。风带来某个世界中硝烟的残体,将它在无有生命的咸水里洗净。孩子倾听着风的故事,而对那些爆破着的、硝烟里的、血腥中的、尘覆下的世界毫无印象,也无法想象,那些死去的、迷失的或者失踪的的人们。

大概是半年吧。

孩子与风玩的时间明显增加了。他们比赛在烟雾弥漫的暮林中奔跑,风的路径上,昏暗的叶缘摇曳着,仿佛这里从来就是有风流过的时空。

风穿出层级,他仍然是为了给孩子讲故事。但最近的故事却只剩下血腥气息。

风看见那些人用着枪支、炮弹,甚至弓箭、棍棒互相杀死,风拂过他们的尸体——有的甚至不能称之为尸体——总是染在血红与蛆虫里。血、肌肉、骨骼、脂肪,被蝇蛆钻满,风带上腐臭的气息。

那群玩沙盘战争的孩子们知道了炸弹是什么,他们用石子来代表炸弹,规定这不算耍赖。沙滩上掀起阵阵烟尘。炸弹的加入让孩子们的沙堡与城墙变得毫无价值,它们瞬间崩塌,有的倒在夕照的方向,让废墟染上红光。

那群玩沙盘战争的孩子们,又忘掉了炸弹是什么。


布莱兹却渐渐不再玩了,他站在海滩高处看着那些被翻起的沙子,阴影拉斜着,拉得很长。他有时会想着那些沙子放大无限倍的样子,或许,在战火面前,无数个世界仅仅都是一粒沙尘。

也许连一粒沙尘都不算。

孩子们发现了炸弹,又放弃了炸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就慢慢觉得沙盘战争不再好玩。他们想回到之前那种挪移着木棍树叶、互相抵抗的时代,可惜不能。

因为即使不用,层级的海边依然存在着石子。每个孩子或许口袋里都装着几块石子,耍赖用。只有布莱兹的口袋里是空的。

孩子们几天不再玩沙盘战争。

这几天中,布莱兹和阿尼莫整平了那片沙滩。他们谎称这片沙地上来了潮水,潮水会把一切抚平。阿尼莫提醒说潮水干涸的地方会有盐花,于是他们将整片沙地浸入海水,自然地让它干涸。

布莱兹则在这几天后挨家挨户拜访,兴高采烈地邀请伙伴们重新来玩。但是当他们来到海滩上的时候,有人问:

“我们之前的城堡,去哪里啦?”

“是被潮水……”

是啊,是被潮水冲走了,或是被风吹走了、被双手填平了,都没关系的;可是城堡去哪里了呢?

“是被潮水冲走了。——我们来玩吧!”

这一天孩子们玩得十分开心,他们在建造自己的城堡,各自掬水、拍沙,相安无事。布莱兹建造了比之前更大的城堡,建完之后,布莱兹看着手中的风,也看着沙堡。沙堡会在某个时刻轰然崩塌——他知道一定如此。

那么或许只有风是永恒的。


风又吹过许多层级,看见那绵延千个世界的战争仍在继续。子弹偶尔切穿空气,风是不会被吹散的,但会有人死去吗?

风穿入弹痕,城市的每个房间均是同样的图景:曾经被简单铺陈作为驻地的,现在一切都已经破碎;曾经空置的,也失去那些空无的模样。

尘灰笼罩天幕,它失去血色,流到了城市街道之间。生命不再,这个死字总是轻飘飘地,像一缕风的飘散。

风翻过书页,翻找城市失落的信息,因为在战争之后这里将不可避免地荒废很长时间。他把能够带走的记忆讲给孩子听,孩子努力画着画,记下这些。风用沙子描述战争,描述破碎的墙体、玻璃和在它们没有破碎的时候发生的故事。

风在战争之间穿行的时候,偶尔会进入那些并无人迹的层级。风能感受到那些灯光的嗡鸣,让他的身躯微微颤动;能感受到周围阴湿的气息,也会偶尔吹进其他无缘的气流里。他不再加快脚步,任自己去摩擦冰冷的墙纸,不再想要去面对那些破碎的时刻。

偶尔风会想:若是世界全都静止,只留风流过,那该多好。他可以缓缓地吹,不用担心时间,也永不会被吹散。

就这样寂寞吧,就这样静止吧,就这样堕入梦境,直到永远。永远吗?

永远。


Level 48 降临了一场虚无的雨。

布莱兹站在海岸上,远眺着并无实形的滚滚阴云。云后的夕阳仍然放出微暗的火光,却吹不散这云层,它向岸扑来,随着无声的雷鸣,它洒下仅有布莱兹和阿尼莫能看见的雨点。

雨点斜斜地打在孩子的手臂上、发丝上,没有寒意,躯体却在颤动,麻醉地颤动。孩子只痴痴地抬起头,望着天空。天空中仍是绚丽的黄昏景象,但在这层黄昏之上,又叠加了层奇异的景象。

孩子看见那景象被延伸的黄色墙纸框起,被荧光灯照亮,黑暗延伸向远。他的意识逐渐被拖入这景象。他不再感受到虚无的流雨降临,只是感受到自己忘了很多东西。

黄色墙纸。荧光灯。黑暗与折角。不是这些。

忘了很多东西,就像已经过去的九年是场空梦。记得的只有黄色墙纸。荧光灯。黑暗与折角。

风在虚无的流雨中颤抖,寻找庇护却找不到那个没有雨滴的地方。风的身躯渐渐溶解。它想哭喊,哭喊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阵风声正在消逝,吹过 Level 48 ,吹过 Level 0 ,吹向某个世界。

风的意识逐渐被禁锢,禁锢到某个头脑中。

“布莱兹,你怎么了?”

同时,

“阿尼莫,你怎么了?”


布莱兹不记得九岁以前发生了什么。他看见一本画着他丝毫不懂的事物的笔记本,不解,并将它封存。

阿尼莫不记得九岁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的梦中总是出现日落与沙滩,以及他在空中漂浮的景象。

时间不如海潮那样漂流,也不能随风飞逝,它只是载着千个世界静静驶过长河。

布莱兹被那些闯入 Level 48 的人带走,他们自称是 M.E.G. 的征兵者。布莱兹拿起一张简陋的弹弓,开始为组织战斗。

“为人类和平而战。为后室安定而战。”

阿尼莫平凡地活着。他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仅仅在于他总是忘却不掉一场好像很长的梦境。在那场梦境里他的家园有着黄色墙纸、荧光灯嗡鸣。

这样过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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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如风的旅者出现在了 Level 0 。他不时驻足,轻抚染黄的墙纸,倾听荧光灯的嗡鸣骤然沉寂,看向黑暗的远端。那种情景,仅靠言语是无法描述的。

你曾经来过这里。

他似乎有些记起某日虚空的流雨。然后,他想起了铺天的阴云和其中倒映的景象。那景象是后室与前厅的无尽连廊,每当像阿尼莫这样的思想长大、成熟,来自这连廊的虚空就会将它送往前厅。

你曾经来过这里。

那就开心点吧?阿尼莫?这是阿尼莫与故乡的重聚。你记起来昔日萦绕在整个世界之中的战争了吗?没有?那就好好享受这一段空无的时光吧。

从这里出去,你会经过一个少有的和平地带,然后就是那些暗无天日的level-4破灭的世界了。

那么,在面对那些冰冷与烈火之前,你还要在这里,这个黄色墙纸的无边世界里,迷失几分钟吗?


布莱兹的伤口还在作痛。

他有时会看着营地上高悬的方块、翅膀图标,以及三个加点的字母。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每次,他都会仔细回忆自己九岁前的事,但是徒劳。他总觉得自己的战斗非常可笑,却又无法寻找到何处可笑。

三个字母和他身上真切的伤口。伤口很深,从他手臂背部横穿而过,牵拉时流出未干的脓液。伤口的周围肿起来,如烧着火,布莱兹只能侧卧不动,然后便看见街灯的光下映照出三个字母的锋利边缘。

布莱兹为什么战斗呢?因为一个征兵者在沙滩上踏过的脚印?仅仅是因为这个吗?是要求取生存?现在的生存是你满意的样子?

为了三个字母和一句口号?不可能。可布莱兹不正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布莱兹啊,你的战斗是为了你出生的那片土地吗?可是那片沙滩早已破灭,连同所有村舍一起被抹成平地。昔日热带黄昏的云雾现在变成了森林燃烧的灰烟,战争的尘云早就把海滩附上一层灰色。你仅能看见远方的夕阳还保留了一线最后的血色,海潮如同哭泣,整片海域是天空翻滚的脓液。

而这一切是你的战友干的。因为那时 Level 48 中有着另一群人,他们只是相信着和你们一样的口号:

“为人类和平而战。”

只是他们相信的是某四个加点的字母。你们相信的是另外三个加点的字母。仅此而已。

至于战争的起因,已经不重要了。谁都清楚那只是条无关紧要的借口。

布莱兹的伤口还在作痛。火在伤口周围噬咬,让他想起一颗爆炸的夕阳。


阿尼莫见到残垣的时候想起了自己作为风的一切。他渐渐不再行走,坐在墙壁之下,开始沉默地哭泣。

为何命运定是如此?为什么我不能在那夕阳的光照下多停留一会呢?

为何我不能永远是一缕风呢?为何我必然诞生?

我还想和他一起享受那段永远是夕阳的时间,我还想在那些并无战争的阈限下徘徊。

可是旧日皆成废土,我只能希望那片沙滩还没被石子打散。


战火还在轰响;盖过雷云。布莱兹忍住手臂疼痛的颤抖,端起炮弹向炮膛中装去。

炸弹破开了最后的残垣,露出一摊血迹。布莱兹本能地奔向那里。

那是一个穿着青蓝色冲锋衣的青年,浑身覆盖着刚散下的灰尘,墙壁残渣划破他的身躯,他痛苦地抽动着。他伸手抓住了布莱兹的脚踝,却还是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布莱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会将这个人救回基地,也许他会继续活下去吧。

……

……

夜间的 M.E.G. 基地仅剩喧嚣。

“你不知道我们基地多缺物资?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人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布莱兹将自己沉入灯光的阴影,他突然感到伤口有些疼痛。

“好吧。”

“什么是好吧?你不觉得你很搞笑吗?”

高大的身影名叫埃里克。他背对基地办公室的窗户,散乱的高楼灯光便撒下来,照亮他背影的边缘。

“我说,我会带他走的。”

布莱兹已经转身。

“逃兵!你,我们会找到你!”

他脚上有新伤,无法追来。

“埃里克,没事,我也会找到你的。再见。”


然后就是发生在另一个层级的故事了。

“所以,你不认识我吗?”

布莱兹站在简陋的板床旁边,凝视着这似曾相识者。

“不认识。”

“那,你救我回来是为什么?”

布莱兹转过手臂,看见伤口周围已经消肿,但仍有隐痛萦绕。

“……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现在是个逃兵了?”

“——你听到了我和埃里克的对话,是吧。”

布莱兹把双手搭在床板上,不再言语。

“你想起什么了吗?”

“想起?唔……你说的是我九岁以前的事情?

“一场没有实形的虚空的降水?夕阳下风和我的玩耍?你就是那叫阿尼莫的……风?”

布莱兹回想到这里,双眼已经迷离,如同做梦。他远看了层级的蓝色墙壁和投射着冷光的孤灯,觉得并不是一场梦。

“可是就是这样。”

阿尼莫笑了笑。他伸出手,摸着自己身缠的绷带,感到一直在进攻着的钝痛又增添了一些。

“那么,你是在那场雨之后失忆的。你还带着那本笔记本吗?”

“已经被战火毁掉了。”

“整个层级?”

“是的。”

阿尼莫知道他正在回想,也知道军营中他不可能随意哭泣。他伸出手去触碰布莱兹的伤口,然后轻轻地说:

“没事。”

布莱兹被触痛的时候很明显地缩了手,然后带着无法控制的哭腔问出一句:

为什么?

“因为——”


Level 48 的海潮,在某个无人关心的时刻清除了所有曾经堆积在层级的残垣,然后雨林开始复生。在漫长的时光中 Level 48 这片废墟已然无人关心,所以雨林完成了它缓慢的生长。于是,在几乎平行的夕阳的光照下,热带的云雾又升起来了,将旧日的残骸笼罩在氤氲里。

那些耸立的房屋和聚居地的围栏,如今又去哪里了呢?——被海潮冲走了。只有几栋完好的房屋还在诉说着当年的记忆。但是阳光仍然斜照,将任何事物一并铺上金色与灰色的渐变,渐变之下,是海沙从纯白到潮湿的色彩。

昨日的海风仍然静谧,将清澈的海潮永远吹向沙滩之上。清亮的没有生命的潮水仍然翻不起浮沫,光照滩涂的仍然是一抹微暗的斜阳。

Level 48 的居民仅剩几人,其中两个是阿尼莫和布莱兹。他们种植果实,将它们榨成果汁。当花朵正在静静生长的时候,他们会在海边闲谈,看潮水永远随风涌起,看夕阳永远不会落下。

当他们偶尔远行的时候,他们也会穿过那些包含有无数既视感的世界,黄色的墙纸、荧光灯的嗡鸣以及湿热的气味总能让他们想起一点什么;但当他们走到昔日的城市时,他们看见新的城区依然繁忙,夜晚的街灯还是散乱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投出无数个影子,城市的某个角落传来酒宴散去的告别与欢笑。

当你回看那些 Level 48 的断墙时,你会感到一种名为“创伤”的东西。可是真正经历过那些的人,在废墟之下走过的时候,是会笑着说起被尘封的事情的。

夕阳的光下还有两个孩子在玩耍,他们也玩沙盘战争,用的是海沙、树枝和嫩叶。他们每天筑起更高的城堡,坚固到不会倒下。

布莱兹、阿尼莫,还有埃里克,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每天闲暇时却还会在沙地上燃起篝火,篝火的周围升起气旋,风吹向黄昏里的天空。

在夕阳的照耀下面,废墟像是没有被毁灭,它仍然存活着。海风,火焰,都存活着,没有在三十年前的劫难中死去。

沙滩上传来阿尼莫的声音,一丝遥远的歌声。

On the seashore of endless worlds children meet.

Tempest roams in the pathless sky,
ships are wrecked in the trackless water,
death is abroad and children play.

On the seashore of endless worlds is the great meeting of child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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