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派德

天空乌云密布,似是暴风雨,又似死亡的前兆。

一封信件随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一同落下,马克走上前去将它拾起。

“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会有信来…”

马克将写了寥寥数语的信件拿了出来。那上面充斥着一股奇异的纸香,配合上那如同打印的字体,只显得极不协调。而相比起纸张,明显内容更让马克诧异。

“你的父亲将在今天的测试之中惨死,他将会在测试时使用半成品表演然后死于极端的痛苦之中。”

“这是什么新的恶作剧吗…”他喃喃道,随后将目光下移。

“马克,不要辜负你的父亲。”

“为什么?”迷茫环绕着他。

“我知道你现在有时间,要快,不然一切将无法挽回。”

信件被放下了,漆黑的天空下,一叶扁舟点着灯火渐行渐远,行舟人惴惴不安,心中的思绪如同拍打在舟上的朵朵浪花般晃动,两岸寂寥无声,只有目的地略微繁荣。

到达测试场地时已经是约莫半个小时过后,他看见他的父亲正在测试愤怒辣椒,他看见了他父亲的眼睛,那是一种成功的兴奋与喜悦,他本不想打破这美好的现场,但是那信封的话语又如同针一般刺痛着他。

他向父亲正式的提出了换一个项目的请求,那严肃的语气也让他的父亲察觉到了不对,于是,这位父亲最终听从了孩子的话,准备试试诺克立普贴的表演应用。

马克也终于是放下心来,准备好了看自己父亲,也是自己偶像的美妙表演。

一张硕大的贴上诺贴的毯子被拿了出来,鲜红的毯子色彩也预示了这场表演将如西班牙斗牛士的战斗一般。

一只窃皮者被引了出来,它看起来并不带有什么情绪,只是纯粹的饥饿,这种食欲上的极致也使得它如同一头牛一般冲了上来。

毯子抖了一下,窃皮者被切入了诺贴之中,随后在一边落下摔的人仰马翻,观众席传来了喝彩与大笑,就连马克也为自己的父亲拍手。

然而意外却远比眼前的美好更加令人难忘,当所有人都在欢呼时,漆黑如墨的天空升起了一道巨瞳凝视着他们,那巨大星体也将整片天空照亮着。

这里是户外,全身血液仿佛被那星体吸引一般倒流似的,恐惧压垮了马克的精神,身边,父亲的同事们拉着他向着最近的安全点逃去。

他们躲进了厕所或小房间,甚至是一个垃圾桶,不过明显马克的父亲便没有那么好运了,巨大的压力与受损的视力足以让一个魔术师实力大减,那么更何况是哪些大量的窃皮者呢。

马克战战兢兢的躲了许久,他未曾听见父亲的哀嚎,于是他便觉得父亲没事,但是当其小心翼翼的探头看时,却看见令其心脏骤停的画面,那就是自己的父亲,在穿过诺贴时失误,先是被腰斩,最后被窃皮者们活生生剥下皮肤,撕成了碎片。

马克如今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没有人父亲更改测试项目,而是继续在室内就好了。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马克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不过那钻入鼻腔的血腥味多少提供了些许的帮助,马克慢慢的探出头去,
那是他父亲尸体的碎片。

那具尸体的脸上依旧浮现着肉眼可见的痛苦,毫无皮肤的脸上眼球突兀着令人反胃,肌肉纤维在紧张时的收缩也毫无保留的出现。

手部的尸块则依旧紧握着那件毯子,虽然它已经被鲜血染的更为艳红。

躯干虽然稍显完整,但是在马克试图让自己父亲死状好一点之时,也是马克刚刚把躯干抱起来时,肠子与脏器从腹部的横切面中滑落出来,有的悬挂于空中,像是婴儿车上的玩具般,有的则在一声黏腻的“啪嗒”声后落在了鞋子上。

在马克忙完之后,手上,身上,已经全部是鲜血,面前拼凑而成的父亲尸体也展现出来他临死前的痛苦,他感到心脏传来一阵剧痛,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试图停止思考这些,然而他父亲的死前景象却在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来,这使得他的心脏宛如刀割一般。


许久,保罗·西蒙斯带着他的团队赶到了现场,安杰鲁找到了坐在地上的马克,他拥抱了马克,然后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马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杰鲁一切,包括他是如何收到那封信以及他劝说父亲更换测试项目。

安杰鲁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马克的肩膀说道“我曾听一个前厅人说过,‘天命不可违,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也许你不应该阻止他……诶,我又开始说些多余的话了,你不要太在意我的话,我有时候就是会发点神经。”

马克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安杰鲁说话总是没边,但那句“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无法去除。

第二天,关于杰克·帕德遇难的消息被M.E.G先锋报大肆传播,矛头直指马克,M.E.G不得不因此带走马克去询问,马克明白这不过是媒体为了获得利益的一种手段罢了,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大众遗忘,但他心中的那股刺痛感仍未消失,以及安杰鲁那句“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也在他被询问期间不断在耳中回响。

几个小时后,马克被保罗·西蒙斯领了回来,作为老板,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员工特别是得力干将在别人面前出丑,保罗交给了马克一串钥匙,并告诉他那是他父亲办公室的钥匙后便离开了,马克看着钥匙,内心再次感到了一阵刺痛,他摇了摇头,开始向办公室走去。

在沉默中,马克站在父亲生前的办公室里,着手于整理父亲留给他的那些遗物。他将那些曾经对父亲十分重要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掏了出来,空虚感促使他像工厂里24小时工作的机械臂一样,僵硬而麻木地无数次重复着拿起、放下的动作循环。

尽管马克已经尽可能的小心放下黑白魔术箱,但魔术箱依旧重重地落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他的耳边。

马克大概是喜欢他的父亲的,马克也许敬爱他的父亲。

他从小就喜欢看父亲的魔术表演。对年幼的马克来说,父亲的把戏始终吸引着他的目光,但当他自己尝试时,却总是以失败告终。父亲总是走在为其他人带来快乐的道路上,而马克总是则跟在父亲身后。一切似乎都是如此幸福,他甚至能从父亲的身上源源不断的获取那对他而言无比珍贵的快乐

现在,父亲死了。

马克的眼角没有挂着任何可以流下的眼泪。他似乎并不拥有对此感到悲伤的能力,在他人故事中如同毒蛇一般噬咬着心脏的悲痛对他来说绝无可能,只剩下空虚感时时攥紧着他的胸口,使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打开了盒子。不出意料的是,里面的道具几乎完全损坏,看不出先前的样子。但对于魔术表演从小看到大的马克来说,他仍拥有将这些零件与记忆中完整的模样一一对应的能力。

马克朝着零件堆伸出手,指腹轻轻磨蹭着扭曲的不成样的杆状零件,他认识它。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父亲拿着当时还能被称作无风风车的零件时,从心脏底部翻出的喜悦。即便未曾有风吹过,纸叠的风车也会一直转下去,这便是永恒。

但永恒也会损坏,就像他曾经觉得自己会永远跟在父亲身后,最后却只剩他一人。

干涉还是不干涉,正确选择到底是什么呢?马克思考着,他思考不出所以然。

既然我的插手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我父亲的死,而未来本就该是如此,那么如果我不再插手其他人的苦难,是否就不需要再徒劳的去尝试改变那些不可回避的命运,那么我的双手是否就不再会染上来自他人惨剧的罪孽呢?

或许这样,我就不再需要背负那些东西带来的责任了,马克想。

他甩了甩头,将自己的思维调入另一个波段。马克将逃避的想法自以为是的藏在了海马体的皱褶中,却自认为已经将其彻底抛弃。

马克摸索着,金属的冰凉触感从他的指尖传来,然后他拿了出来。

一副金丝眼镜,旁边带着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的贺卡。他用双手捧起眼镜,试着戴在自己的脸上。

说起来,原来自己的生日快到了啊。马克想。

说到底马克还是不明白,生日到底为何对别人如此重要。他只知道每次父亲为自己办生日派对的时候,都会为他变一些没见过的戏法——作为诞生日庆祝仪式的一部分,或者更通俗的说,生日礼物

不过对他来说,今后的生活里生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嗯,尺寸刚刚好。马克的双手抓住了眼镜腿,停顿片刻后,他毫无留恋的摘了下来。

马克将细碎的东西先掏了出来。一些B.N.T.G的货币和一把钥匙落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而那把钥匙属于Level 11中某间公寓。

公寓和货币,马克知道自己父亲的用意。父亲无非是想让自己在他死去之后还能生活下去,在后室中。似乎有一丝负罪感正在他的心中生长,但他对此毫无察觉。

我可能害死了自己的父亲。马克如是说,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套上没有染上他父亲的鲜血。但马克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来自于他所作所为的——

空虚感。

马克最后掏出了一个箱子。

它的开口处安装着一个生物识别锁,看起来需要使用虹膜解锁。马克低下头,将自己的双眼凑到扫描器前。

嘀。箱子开了。金属箱体内摆着一个黑白魔术盒、黑色网格图案的红布面罩、以及一套一面白一面黑的西装和配套的礼帽。魔术盒看起来和一开始拿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不过是崭新的。

马克刚看清箱子里有什么,从箱子的一侧便投射出几道蓝色的光束,片刻后,在马克的眼前投出了一道清晰可见的人影。

一道蓝色的穿着智能装甲的投影站在马克面前,看体型大概是男性。从箱子处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自我介绍。

“马克,这套装备是你的了。”男人说。

马克问男人到底是谁,男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介绍起那些马克早已烂熟于心的魔术道具

“这个是怎么吹也不会灭的火柴,那个是不按住就会一直往前冲的玩具汽车,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按一下就会放屁的垫子,以及那个……总之有很多道具,我想你大概知道这些。”男人絮絮叨叨的自己念叨着,从投影范围外的某个地方一件一件将那些道具拿出展示。

“你可以叫我,马克。”漫长的道具介绍结束后,男人突然说道。

“嗯,啊?哦你好,炀先生。”马克被从沉思中打断,下意识的回答道。他刚刚沉浸在回忆中,他想起了曾经父亲在他每一个不眠之夜里做的事——父亲坐在床边上,捧着本故事书,拿着些魔术道具,一边变戏法一边讲故事——他常常如此安抚年幼的马克

如今,马克真正的成为了独立的个体,一个孤独的空虚的逃避的家伙。他现在无比希望父亲依旧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的看着他。

但房间内空无一人。

那个自称叫炀的男人依旧在说些什么,当马克回过神来时,发现他早已被另一段投影取代——一位戴着头套,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挡在窃皮者与一位看起来受惊了的小女孩中间,勇敢的拿起喷射器,用喷出的火焰灼烧窃皮者,迫使其离开。

马克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即使是父亲那种愿意在这种地方行侠仗义的好人,也会因为自己的儿子而死啊。马克想道。

不作为即是一种作为。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因为即使知晓命运也注定无法改变,一切改变尝试都将是徒劳。

影像结束,又回来了。

你想成为义警,炀说道。

马克说不我不想。

然后拯救处于危险中的流浪者们吗?炀说道。

马克说我不想。

那就去做吧。炀说道。

马克说我不。

影像自顾自的消失了,一如出现时一样莫名其妙且不容拒绝。马克收起了服装和道具,他有一个不一样的想法

数天后,马克——或者说欢笑蜘蛛——为继承父亲为所有人带来快乐的遗志,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剧场。

表演该开始了。马克如是说。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全后室最伟大的魔术师,欢笑蜘蛛的表演,精彩不精彩?”

“精彩!!!”如巨浪一般的欢呼声自台下向台上袭来。

但这时,马克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摊开双手。“只可惜,再完美的演出也有谢幕的时候——伟大的魔术师也要休息了……”随即他又向台下伸出双手,“但,永远会有更精彩的下一场等待着大家!”

欢呼声裹挟着掌声,再次向马克涌来。在众人的注目下,马克向观众鞠了一个标准的90度躬,随后便缓缓走下了舞台。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天空一片墨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目之所及,没有高楼大厦,而尽是低矮的小平房,街道上路灯都少见,走夜路必须小心翼翼——可以理解,毕竟这个层级才刚被开发没多久,能建成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

“咕噜咕噜——”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唉,也是,再伟大的魔术师也要吃饭啊。这一天下来光忙演出的事了,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马克摸了摸口袋——哦,不对,他的大衣根本就没有口袋。那他那几罐龙肉罐头上哪去了?哦,估计是落在公司了。无奈,他只能寻找这个新建的层级有没有能提供给他一顿晚餐的地方。

走在一条相对宽阔的大街上,目之所及,稀疏的房屋间间紧闭,看上去不像有人愿意招待他的样子——等一下,马克瞪大眼睛看向远方,在一处路灯照耀下,有一户人家窗里还亮着光。

马克正要迈步走向那间房子,却突然停下脚步。“忘了自己这身行头还没脱……”他将面具自脸上摘下,喃喃自语道,“大明星要是被人发现了……”他正打算脱下自己的西装,却听有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马克定睛一看,那间亮着灯的房子里,一位身型矮小的女性探出头来。马克同她四目相对尚未三秒钟,她便小声惊呼道:“你是……欢笑蜘蛛?”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令马克有些诧异。待他点点头。说明了自己想借宿的意愿后,那女主人便转头向屋里激动的喊道:“小楠,快来看!你最喜欢的欢笑蜘蛛叔叔来我们家做客了!”

话音刚落,房里又传来一阵急速奔跑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女孩便冲到了马克面前。她上下打量了马克一番,双眼似乎要闪出光来,叫道:“真是他!蜘蛛叔叔快进来!”说着,她便拽住马克的手,把他往屋里领。


坐在木椅子上,还没反应过来二人的热情,那小女孩便问马克:“蜘蛛叔叔!你为什么来这个层级?是来演出吗?”

马克挠了挠头,想着应该怎样回答——情感淡漠是他与别人交流的一大阻碍,也正因如此,在每次演出前,他都必须花比准备节目更长的时间来记住那些他要跟观众说的话,以保证自己的演出不会冷下来。

“小楠!注意点跟人说话的礼貌!”女主人看了女孩一眼,随后微笑着向他解释。“是这样,这姑娘是我女儿,你叫她小楠就好。她平时特别喜欢看你的节目,每天喊着让我带她现场去看,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上!”

马克思考着,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自己是来这里做义演,为开发新层级提供一份精神支持力。

“哇!蜘蛛叔叔好伟大!”女孩兴奋的睁大眼睛,“蜘蛛叔叔为什么要来我们家?是演出累了想休息下吗?”

“嗯……我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

“太好了!”要不是此时此刻是夜晚,女孩一定会高兴的大叫起来。母亲示意她安静,随后看向马克。“你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主人家如此好客,马克自然也无法拒绝。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了上来,没有肉,也没有菜,只有一把葱花。马克尝了一口,面条流进肚里那一刻,他直感觉有一股暖流流进身体里。待碗变空,马克想跟主人家说些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良久,他才从口里吐出一句话:

“请问您家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啊?这个……我家姑娘喜欢画画,她尤其喜欢画她爸在工地干活。她每天晚上都要画到很晚……”母亲手指向旁边的小房间,“看,你吃饭这会功夫,她又跑到屋里鼓捣她的画了。”

“是吗?”马克的好奇心被勾起,他走向女孩的房间,里面灯光仍亮着,女孩正趴在桌上,咬着水彩笔。床上散落的尽是画笔。马克环顾一圈,墙上贴满了儿童画作。不过主题大都是一个高大男人站在一堆建筑机器中间,有时只有他自己,有时身边会多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小楠,你画的这是什么?”马克指着墙上的画问道。

“是我爸爸!”女孩抬起头,兴奋的答道。

那女人和女孩想必是妈妈和她自己了,马克想道。

“你为什么总是在画你的爸爸呢?”

“因为他很——厉害!”女孩伸出双手画了个大大的圆,“现在这个层级,就是他在建设的哦!还有很多大工程,都有他参与!”

“建设层级啊,那确实很厉害!”马克摸了摸女孩的头。这时他注意到,女孩正在完成的画上,也是一个男人,但他身穿西服,头戴高礼帽,还戴着金边眼睛——这不就是他吗?

“小楠,你画的是我吗?”

“是啊!”女孩更加兴奋了。

“哦?为什么小楠这么喜欢我呢?”马克问道。

“因为蜘蛛叔叔也很——厉害!”女孩又画了一个大圆,“爸爸在建筑工地建设高楼大厦,叔叔你在舞台上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你们都很——厉害!”

“哇,原来小楠是这样想的吗?叔叔很感动……”马克轻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一下又一下。

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的确,表演的目的就是为大家带来快乐,不是吗?


马克是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窗外天已大亮。正欲寻找哭叫声的来源,却再回头定睛一看——不对,马克趴到床边,惊恐的瞪大眼睛,双目死死盯着天空。

天空并非天蓝色,而是乳白色,白的过于明亮以至于马克的眼睛都有些刺痛。那高高挂着的不是太阳,而是一颗土黄色的星球。它表面的纹路诡异的组成了一个眼睛的形状——就好像它正在审视大地一般。马克直感觉头顶上方有千钧力压着自己——又错了,这力量不是错觉,就是真实存在的!那奇异的天体正在向下方施加压力,令人连挪动步子都变得困难,呼吸都变得费力!

再看向地面,同为亮白色的浓雾笼罩着大地,过分的亮度再次让马克的眼睛产生痛感,但他还是看清了,地面上正在凭空产生数不胜数的窃皮者,它们组成了黑压压的浪潮,向房屋们袭击来。

海特雷德……”一个颤抖的声音从马克的喉咙里传出。他又想起了自己父亲死亡的那天,一切也是如此光景。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以那样快的速度钻进衣柜里的,外面是迷茫与未知…他在一片诡异的寂静声中听见了低声啜泣,毫无疑问是那女孩的。马克本想安慰她,但他早恐惧彻底瘫痪了双腿。

“父亲?”他迷茫了,在他的好心下,他曾失去了一位至亲……

“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

衣柜外的啜泣声停了很久了。“一定是停下了……一定的。”他思索着,“继续等着就好了……”可这时,“叩”一声小小的敲门声令马克汗毛耸立。

“蜘蛛叔叔……妈妈……妈妈她不见了……”门外女孩带着哭腔的话语传来,马克本想回话,但是惨死父亲的样子还是回荡于脑海之中……

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直到感觉头顶的压迫感消失了,马克才小心的推开了衣柜门,只是有些阻力。他不以为意的认为是什么物品倒下挡住了。

直到那具倒下的无皮尸体,与她怀中抱着的画出现在他的眼前……

尸体虽然失去了皮肤,但是脸上的肌肉组织却将痛苦与绝望具象化。怀里尚未被血染透的画上,是那标志性的高礼帽与金边眼镜。

“小楠?”马克的双腿再次瘫痪。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小楠?”马克跪坐下来,在她面前轻轻呼唤着,拍着手,“你说句话,这样…我给你表演好不好?你说句话!”这个情感淡漠,无所畏惧的人面部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表情,“小楠……小楠!”他向她伸出手。

没有任何反应。

马克将食指伸到她的鼻孔前,没有气息。

他左右环顾试图找到点什么让女孩离开的体面一点,回应他的只有地面上长长的血痕与衣柜门上的血印……

他颤抖着站起身来,脑海里回响起女孩的声音来,分明不久前她还在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画作,怎么……

马克抬起头,半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这场灾难来的实在太快,快到他还没有来得及救下那个可怜的女孩……不,不对,他分明是有意不想救的。他害怕她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因为自己的“好心”而惨死,所以这次,他选择了漠不关心,不是吗?

“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

这句话再次在马克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它完全是个谎言!而自己!竟然被它骗了这么久!

马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脸上自上往下流过,热热的。他用手一抹,是泪水。

他将自己的西装自身上脱下。他盯着这件无暇的白色西装看了许久,之后,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露出了西装内部并再次穿上它。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套西装散发出黑色的光泽,仿佛它本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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