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记忆

枢纽庞大互联的管道系统中,高塔是唯一孤零零的建筑;它即使处于中心,也与枢纽的其余部分相分离。就像高塔本身一样,唯一的居住者:密钥师,即便卷入了诸多事件的核心之中,也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现在孑然一人,也一直独身,从能记起的那天开始就是这样。尽管如此,从塔中的信物,到似乎是献给他的手工制品,有很多迹象表明情况并非这般。他努力想弄明白这些物品意味着什么,与他有何关联。也是几乎从记事开始,他游历了后室各地,探索了几乎所有层级。他尽管是个强大的存在,还是觉得许多人的敬意远超过自认为应得的程度,就好像他出现以前名声更大似的。然而,比他头脑更混乱的是他家里。塔楼年久失修,信物和工艺品随处散落。密钥师现在无事可做,只得打扫一番。一点一点地,四处丢弃的物品整洁了不少,重新安放到更合适的位置,让密钥师的周遭渐渐没那么混乱。

清理过程的最后,密钥师偶然发现地上放着一本书。虽然其他物品大都积满了灰尘,但这本书却很奇怪地一点灰尘也没有,就像它不久前才放在那里的一样。密钥师好奇地跪在地上,拾起这本书仔细检查。他没有找到书名;而且,这本书是用印有华丽的花纹的皮革装订的。翻开扉页,他发现了个更奇特的东西,那是个优雅的签名,写成这样:“Blanche

Blanche的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手上,他并不知道。然而他感受到签名有种无可否认的存在感——那是签名背后的某种力量。或者说,也许签名在他心中唤醒的正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受。那个名字,Blanche……对他来说如此熟悉,但又如此疏远。密钥师陷入思绪之中,而他的手指无意间从签名上滑过。然后,他身边的一切都在眼皮底下剧变。他发现四周被老旧的木制书架环绕,它们延伸到了眼睛所能看到的最远处。微光向导在周围漂浮,漫无目的地绕着书本游荡。地板看起来很旧,用坚固木材制成,盖有蓝色挂毯。在他前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盏灯和一沓书,桌边坐着一个身着白围裙的女人,似乎正专心阅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密钥师仅仅是勉强认出自己的方位,更没有多少时间能注意到这位奇怪的女人。她有着优雅、几近“空灵”的光环。她外貌的某些地方甚至在潜意识中激起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但他弄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密钥师只能有气无力地问道:“请……请问,女士?”

“哦,天哪!”那女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把书放在空桌子上。“很抱歉,我似乎有点太专注于阅读了……我是天鹅座档案馆的管理员Blanche Von Haderach。”她停了几秒钟,盯着她的新客人。“您的到来让我倍感荣幸。”

密钥师歪了下头。“Blanche……”他喃喃自语,对这个名字微微点头以示认可。他拿出那本书给Blanche看。“那么,我想这一定是你的书吧?我一直在打扫我的住处,然后发现了这本书乱放。我摸到它,突然发现来到了这里…… ”他顿了一下,茫然地环顾四周,“……也就是,你说的‘天鹅座档案馆’”。然后他把书拿出来,递给Blanche,“至于我自己……嗯,大家都叫我密钥师,所以我就认了这个称呼。”

“我明白了,”Blanche说着,平静地接过书。“我想你不是像我别的客人那样来这里找什么书……倒是挺新奇。想喝杯茶吗,密钥师先生?”

密钥师担忧地眯起眼,看向Blanche。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又被一个陌生人请喝茶,这可不是他想象中今天的样子。不过,此刻他被称为“先生”……嗯,肯定比大多数人更为尊敬。虽然他并不用吃喝,但他决定还是要尊重Blanche。于是,他叹了口气,心软了。“我想是的,Blanche女士。”

“很好,跟我来好吗?”Blanche指着附近的一条走廊,笑着说。“茶室不太远,我可以先离开办公室一会儿。如果您愿意,我们还可以聊聊天。”

密钥师默默地点头。“很好。”他附和道,与她并步而行。

两个存在走动于这栋广袤图书馆的大厅间,密钥师的厚底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可闻的声音,别着的钥匙扣微微叮当作响。密钥师一开始没有说话的想法,但是女人发出的光环给人慰藉,不禁诱使他说些什么。“那么Blanche女士……你拥有这个图书馆多久了?我是说,如果时间长短对你有意义的话。”与此同时,密钥师心里犯起嘀咕:“少聊闲言碎语!她不可信任!你在做什么?你的风度哪里去了?”

“嗯……”Blanche用食指轻碰脸颊数次,陷入思考。“很久了,可以肯定地说……”她把密钥师给的书放在附近的架子上,然后又一次对着他的客人说:“恐怕也许我忘了有多久。不过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段很棒的体验,需要很多耐心——毕竟,这些书可不会自己把自己整理好——但耐心就是我的一种力量。”她顿了一会,又微笑着说:“那你呢,密钥师先生?你维生的工作是什么?”

密钥师对Blanche的回答点了点头,然后答道。“不言自明。我掌握着通往这个维度的各个领域的密钥。我指引迷路的旅行者到达目的地,为他们提供密钥。我还是十字路口的守护者,出于某种原因,人类喜欢称其为‘枢纽’。真是奇怪的生物……”他喃喃自语,摇了摇头。

很快Blanche笑出了声:“老天,真是有趣……我觉得可能在哪里读到过你。你说的是通往每个领域的那把钥匙?我想一定是个非常方便的东西。人类似乎天生就需要给事物命名,分门别类。这样做可以帮助他们理解周围的世界,哪怕他们的分类武断而有瑕疵。我觉得这种好奇心,这种学习欲、求知欲,非常令人仰慕。”她顿了一下,双手合十,“很高兴能听到他们一旦经过你的道路,就能获得些指引。”

密钥师同意地点了点头。他们到了茶室,密钥师最后便说道:“我觉得我也很高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办到的,我只感觉到非做不可。”

“动机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小东西,不是吗?”Blanche安静地拉出一把椅子给她的客人:“请坐,亲爱的。茶马上就准备好,想吃点什么吗?”密钥师在桌边就坐,看着Blanche答道:“应该是这样。”

“真棒!我准备了些苹果派当作点心,现在还不是吃正餐的时候,我不知道意大利面和茉莉花茶能搭配的怎么样。”她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您不必害羞,尝一口吧!”她指了指密钥师面前的餐盘。

密钥师慢慢低下头看向他面前的餐盘,这看起来真美味。他切下一块,举起叉子送入口中。然而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Blanche的话已经完全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等等,你说的意大利面是什么意思?”他问Blanche。

“嗯?有什么问题吗,亲爱的?” Blanche放下茶杯,盯着密钥师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只是……为什么是意大利面?”密钥师缓缓地说道,一种不安的困惑爬上了他的心头。

“嗯……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菜吗? 我相信我们之前在我的聊天室聊过,虽然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屏幕后面的人就是你……”

密钥师愣住了。聊天室?什么聊天室?那究竟是什么?一个专门用来“聊天”的房间?太奇怪了。但现在在他的脑海中,更为紧迫的事情占据了首位。他眯起眼睛看着Blanche,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你了?你一定对我做了什么!”他啐了一口,用手指着她指责道。

Blanche把一只手放在胸前,一脸震惊。“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密钥师花了一刻观察气氛。他打量了自己,然后看到Blanche受惊的表情。他突然很糟糕地感觉自己失态了,哪怕他讨厌这样去想。他垂头丧气,发出叹息,倒回自己的座位,不情愿地说道:“对……对不起”,低头望向自己的膝盖。“我不是冲你发火,但这个情况在我头上有很多年了。似乎所有人都记得那回事,只有我记不住,我连我自己可能做过的事情都记不住。”

“真是奇怪……”Blanche有所担忧,“记忆丧失……挺忧心的,请务必说出真相。”她啜了口茶,陷入沉思。

密钥师用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脸:“我希望能找到治疗方法,但毫无进展,我担心也许要永远这样活下去了……”他唉声叹气,语句中隐约地透露出一丝绝望。

“总会好起来,亲爱的。我确信总有个地方能找到化解之法。实际上……”突然,一本书出现在她的手上,“可能就藏在书架里的某处。”

密钥师环顾了一下图书馆内琳琅满目的书籍。“真是……太多了,目不暇接。我该从哪块开始找?”

“噢,不用担心,亲爱的,我会在咱们喝茶的时候翻遍图书馆的深处。”她笑着说,用餐巾纸擦掉嘴边的面包屑。那时,密钥师意识到自己甚至还没喝茶。他一脸怀疑,把茶送到嘴边,抿了几口。他惊喜地发现味道实际上很讨他喜欢,对Blanche点头以示认可。Blanche说:“如果我给客人们送次等茶水,我就不是好主人了,对吧?”她轻声笑道,又喝下一口茶水:“我确实以我的茶艺为荣。毕竟,我有无尽的时光可用来练习。”她缄默了一会儿,凝视着自己在茶水的倒影,然后继续说道:“我必须承认,你和绝大多数的其他客人相比,确实有保持镇静的非凡才能。不过,当我无意间透露我的年龄或者图书馆的事情,人类往往会表现出吃惊,但我不会因此怪罪他们。”她微微一笑,手里拿着茶杯:“说到底,这片地方让我感觉奇怪无比,我觉得我想象不出来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子……”

密钥师耸耸肩,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好吧,我已经走遍这个现实的大部分了,到现在几乎看清现实的全貌,让我惊奇的地方有很多很多。”

“诶,你是一个走遍天下的绅士!我好嫉妒。我是很想自己出去玩玩,探索世界,看看我客人谈到的地方……但是啊,我不能离开此地……”Blanche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悲伤,但转瞬即逝。

“世界上确实有很多迷人的风光。但是,我看过了这么多的事物,沧海桑田,世界终究会变成……如此单调之景。”密钥师这么想,凝视远方,然后看着Blanche,把话题转回手头上的事情:“唯一困扰我的,还是之前提到的情况:我记忆中的空缺。”

“你说‘空缺’……这么说,你的记忆中有空白的区域?或者说,你是记不起来某个时间点以前的任何事情了?”Blanche向密钥师投以好奇的注视,他们的目光相会了。

“你的第二句正确。我总能大致把握自己的身份和目标是什么,但几年前的事情往前再也想不起来。”

Blanche思考了几秒:“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密钥师回想自己的记忆,然后组织回答:“我在十字路醒来,感到迷失惘然。这一年在人类历法是2014年。我知道我在失忆前的日子也有生活,证据就是:有的存在说它认识我,但我们素未谋面。”

“也许你自己的记忆太沉重了,使你心智崩溃?我读过类似的故事,有些存在寿命太长,他们有些事情就是想不起来……”

这种想法让密钥师感到苦楚,他说:“听起来很让我不安……”稍作考量,然后看向Blanche:“如果我说好像在哪认识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不记得你,但是……一切又给人熟悉的感觉。”

“这种既视感在这个世界上很常见,"Blanche回答道,“我从我的客人那里听说的。我想我们这些所谓的‘实体’也不能幸免……我也隐约觉得你很熟悉。你在身体和心理上好像都不像任何一个来拜访过我的人,但又有……某种感觉……天哪,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嗯……我真觉得我们在兜圈子,”密钥师感到沮丧,叹口气,站了起来。他绕着一个小圈来回踱步,陷入思考,然后问道:“你说只有找出根源,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对吗?”

Blanche翻阅着一本书。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搞定这个问题,但我能指出一个应该可行的解决方案,是这样。” 她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嗯……还有个地方我还没找过。” Blanche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密钥师走了几步,直接穿过了桌子。她指着密钥师的头。“是在这里。当然,你得允许我这么做。”

密钥师的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嗯……你具体要怎么做?”

“我可以阅读我图书馆里的任何一本书,”她微笑着说,“记忆的‘书页’也不例外。”

“听着挺侵犯隐私……”密钥师对自己咕哝道,看着地板,盘算自己的选择。尽管他有很多忧虑,但是他还是觉得Blanche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他选择接着听Blanche讲下去:“……流程具体如何发挥效果?”

“我会花些时间深入你的思想。当然,我会避免触及与这件事无关的任何记忆。”她顿了一下,笑道:“对我而言,客人的隐私神圣不可侵犯。”

密钥师点了点头,最后说道:“很好”,然后坐在一把椅子上。“在你开始之前,我要忠实地给出一句警告:我脑袋里……挺乱的。”

“应该会很快,我只需测试一个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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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nche把食指放在密钥师的额头上,将眼闭上了几秒钟。“如果有点刺痛,我深感抱歉……”

“你说的是什—”密钥师刚要说什么,就突然被一种贯穿全身的感觉震得僵住了,眼球向后一翻。


Blanche发现自己身于他处,她不在图书馆内,而在密钥师的心智里。密钥师的记忆从她的手指上流过,她细细地将其过滤,最终在意识的细水长流中寻到一处独特之景。她站在高塔上,这个塔看起来没那么破旧,也翻修过。燃起的火把一排排地插在大厅的墙上,照亮了墙内进行的神圣仪式。房间的中心安有王座,其上坐着的是密钥师,相貌和他现在的样子天差地别。这位形象更高大,更咄咄逼人,更能唤起敬意。他有金色头发,比现在更整洁;他有一双深邃的蓝色的眼睛,看透一切;他敞开衣领,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头上戴着钥匙组成的王冠。一群失落者聚集在密钥师脚下(他们管密钥师叫“守门人”),似乎要顶礼膜拜,呈上贡品。这么做是以图回报,守门人送给他们的一般是通向某个层级的钥匙,但更罕见的情况下会“解锁”他们体内的力量,或者说潜能。一个失落者走上前,跪在地上,在那位神明面前卑微地举起了一盏饮品。守门人拿起了盏杯,但随后用略有不满的目光瞥了一眼,表明这个贡品不足以讨他欢心。然后他一饮而尽,连细细品味都不花时间。自始至终,上贡人紧盯密钥师不放。守门人完成了他的畅饮,把杯子扔到一边准备叫下一个人,但就在这时,他发出痛苦的声音。他从王座跌落,双膝跪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把房间摇晃。他很想呕吐,发出苦痛的呻吟。守门人用手抓住自己的心口,很糟糕地意识到自己被下毒了。守门人抬头看着要为这桩事件负责的人,才发现他的肩膀上纹有一个拳头。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守门人拼尽全力对他投以最愤怒的目光,然后昏死过去。

Blanche在这一场景中穿梭,似乎无人注意到她。她观察着周遭,凝视高塔和里面的人。正是于此处,她发现了密钥师的真实身份,以及认出他的原因:密钥师就是她的哥哥,他来自一个久远的时代。她清楚地记得失落者们背叛神灵时的情景,当时还有不少充满敌意的来访者,这段记忆实在刻骨铭心。然而,尽管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感到痛苦,但它仍然不是Blanche所寻之物。Blanche开始继续向前,在地面上微微盘旋。

“真是浪费时间……”,一个声音突然从她的背后传来。这声音低沉、有力且古老,仿佛来自虚空深处,引人瞩目,使人敬重,但仍显露苦涩。Blanche转身,那个不详之音自报家门。一个黝黑庞大的身影现形于守门人倒下的尸体前。它裹着不为人知的长袍,其上黑色和金色相间,而它的头部是几何形体,拥有大理石般的白色,呈向下三角体状。它没有正常的四肢,取而代之的是几条触手,从身体左右两边猛然伸出。它用卷须死死地捆住守门人的尸体,开始在他身上动手动脚,同时心情沮丧地对自己咕哝着什么。突然,这个存在把头转了180度,看向Blanche,然后形体的其他部位都转了过来。它感受到了Blanche在场,用低沉响亮的声音喊道:“你好,Azel'kyra。好久没见过面了……”

Blanche一怔,僵在原地。有那么一刻她可以感受到思绪打转,记忆重现,但很快她重拾了定力。过了一会,她面对了那人,微笑着说:“我现在叫Blanche。能再一次见到你真是高兴,当然我没想到你会在这,毕竟在所有地方……”

太对了…”Kei'以几近嘲讽的口吻答道,“我在别处——或者换成更恰当的说法:在别的时间点——看着这会的自己。此时此刻看到你,我或许会表达一样的惊讶之情。请告诉我,为什么你干涉我的事情到如此地步?”

“自从我们上次见面以来,也许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还不够让你的举止有所长进,”她似乎很失望地说道,“你的一个容器拜访过我,我是照他的意愿来此。”

听罢,Kei'发出一阵低沉的嚎叫,风度荡然无存。“啊,我想是躺着的这位,”它把尸体漫不经心地扔在地上,任其发出沉闷的响声,问道:“当然,我知道他终将要知晓,这不可避免。但是请你回答我:你真相信他能接受真相的全貌吗?他真的想要知道吗?”

“我不明白。是你造了他,对吧?”Blanche调整了一下她的手套,问道:“你不是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Kei'讥讽地说:“鄙人拙见”,他操着讽刺的口吻,“他不能知道,至少现在还不行。”Kei'似乎在瞥着其他地方,可能在别的宇宙或者时间线确认另一容器的情况。“每个现实的密钥师都充当我的眼睛和耳朵,我以此践行我的意志。如果这个密钥师知道了这种事,他也不会接受——不然他接受了,就会企图反抗我。”

“真的对你造成如此不便吗?你重置容器就行了,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Blanche顿了一下:“想想这桩事,这就是我的客人丧失记忆的原因吗?这块空荡荡的……”

Kei'低声笑道:“哈,这么说,我被你抓了个现行……”然后又一次把守门人的残骸捆住。触手切进尸体,就像做外科手术一样,用精准的动作将血肉从骨头和布料中分离。他说:“你看,我意识到了为什么我的容器大部分都失败了,为什么它们和我之间无法存在联结。因为它们缺少某些我不能提供的东西——或许只有凡人之躯才能将其驱动。所以嘛,我做了点改动……”说罢,守门人的残骸消失了,而斗篷留在原地,自己地升了起来,如有智能地展开行动。看到此景,失落一族的成员很震惊。他们看不到Blanche和Kei',只看到了这个活斗篷。突然间,斗篷冲向一名失落者,强行将他裹住,哪怕他发出尖叫,尝试挣脱。尖叫声很快就被衣领挡住,而衣领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不久他看起来和密钥师现在的样子大致一样,不过有些小差别。“斗篷会找到此时此刻最合适的宿主。如果斗篷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或者共生关系丧失,它就会拒绝并杀死当前的宿主,而后和新宿主绑定——直到它找到最完美的人选为止,能配得上‘密钥师’这个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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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nche震惊地注视着现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像这样杀了多少人?”

“就你所看的此时此刻,这人是第一个死的……但其实之前就有很多人已作古。”

“停下来。”Blanche的语气似乎严肃不少。“你用毫无意义的牺牲编织这条道路。肯定有其他的方法。”

“我觉得你我都知道我是不会停下来的。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位密钥师和你图书馆的那位长相不一吗?”

“为什么你非要从他身边夺走一切?”Blanche把声音抬高了一些,“他们活得够短暂了,你为什么谋害这种精巧而昙花一现的生灵?”

“你不明白吗?我是在给予他们一切!我给予他们唾手可得的神力,要是他们能掌握便好!如果说他们该有什么反应,那应该是对这种机遇感激不尽。”

“代价是什么?”Blanche走向这位新密钥师,盯着他。“你意识到他被夺走了多少东西吗?你假借“机遇”的名义,就夺走了他本来能成为的一切?说的好像光把人变成一个傀儡就是什么恩赐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当然是恩赐了!”Kei宣布道,“凡人都……”它停了下来,笑了一会。

“凡夫俗子,都是结构简单的生物,讲真。我给了他们力量,这股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希望能实现的程度,代价是让我改造他们。”Kei'朝Blanche走得更近,用触手指着她,充满敌意。“对我而言,目前的情况几乎像是你在和我作对似的”,它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

同时Blanche保持一如既往地镇静“我相信你知道我怎样看待生命的价值,好吧?我们享受永生,不受死亡困扰。我们不应该早早地结束别人的一生,那是他们的故事,不是我们的故事,得由他们自己书写。”

“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你惧怕力量;我拥抱力量。”Kei'在现场来回踱步,“Blanche,不要告诉密钥师这里的小互动,这对你的利益最好。不然,他不可避免地会挑战我。而且,当我杀了他,他的血便会沾在你的手上。”

“你喜欢大胆推断的嗜好好像完全没消退分毫。倒不是说这个问题和你举止不端一样同等地困扰着我。”Blanche的声音似乎响彻每一处地方,像是倍乘了一样,在十字路口回响。“不要误会我对弱者的善意,也不要误解我面对恐惧的平和。”半秒之内,记忆中的这段场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布满星星的地方,而Kei'的身上都是眼睛,但很快恢复到常态。此时,Blanche安静地说道:“也许你不懂得怜悯,但在我这,你会懂得尊重。”

Kei'短暂地吃了一惊,刚毅的镇定稍有动摇。和Blanche一样,它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超越时间的记忆。然后,它咧开嘴笑了,笑得很开心,身体向后靠了靠。“啊,原来是我的姐姐,她那扭曲的美!我想我低估你了,”它说,“即便如此,你似乎仍然难以理解我承诺的事情有多严重。如果你还执意要这样做,那么你要知道,这是宣战—后果将非常严重。”

"我不希望发生冲突,但也不会把他蒙在鼓里。他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可以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他可以和你对峙,但不用挑战你。没有诉诸暴力的需要"

Kei'的卷须紧张地向内卷曲,就像人类紧握指关节、咬紧牙关一样。“那你怎么能保证呢?”

“你新找的这个傀儡很有礼貌。我有信心认为他会听我的话。”Blanche微笑着说,双手合十。

Kei'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三角体形状的头朝各个方向转动。最后,它似乎有所缓和,尽管很不情愿。“……现在走吧。”

“……看来'密钥师'还有很多东西要学。”Blanche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再见了,Kei'。务必多保重,好吗?”

Kei'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地瞪着Blanche。


突然,密钥师咳嗽着惊醒了,唾沫横飞。

“哦,天哪……来,”Blanche说,并把茶递给她的客人。“喝一口吧。”

密钥师感激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毫不掩饰茶给自己带来了几分快意。“谢谢你……”他嘶哑地说,有点晕头转向。“发生什么事了?”

“到时候了,亲爱的。你最好先安定下来。”Blanche蹲在密钥师面前,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密钥师叹了口气,知道这表情不是好兆头。“我猜这事对你来说很棘手,是不是?”

“你不必为我担心,亲爱的。我毫发无损。”她笑了,把头发掖在耳后。

“好,好。”密钥师点点头,找回了自己。

“你感觉怎么样?”头晕吗?累了吗?我的离去可能有点太突然了……抱歉。”

密钥师呻吟着,按摩着前额的太阳穴。“我……本可以做得更好,但我会没事的。”

“深呼吸。”Blanche又关切地看了密钥师一眼。“你想再喝点茶吗?”

密钥师虚弱地点了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要点。”他喃喃地说。

密钥师的茶杯无声无息地被再次倒满。“给你,亲爱的。”

很快,杯子又空了。“通常我不会这么无助。我希望你不要蔑视这样的我。”他承认道,感觉很丢脸。

“当然不是,亲爱的。保证客人安康是我的头等大事。如果您还需要什么,请不要犹豫,告诉我。”她停顿了一会儿。“再说,你确实经历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Blanche的语气里仍然流露出她的关切……还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如果说密钥师在保护流浪者时学到了点什么的话,那一定就是同理心——尽管这听起来很讽刺。因此,他此刻能与Blanche共情。“不必为我担心。我能独立应对的。而无论你为我做了什么,我都对此非常感激,”他对她说。

“我怕我要告诉你的消息让你难以接受,亲爱的……”Blanche喝了一口茶。“我在那里遇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我很久没见过的人……”她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地板上。“你曾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被你那件奇怪的斗篷所俘虏。它会更换宿主,寻找最合适的宿主并与之共生……并抛弃那些它认为不合适的宿主。”

密钥师开始感到不知所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要和它撇清关系。那是他的手,还是……的手?就这点而言,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亦是如此。谁属于谁?他想站起来,但不安感立刻涌上心头,只能踉踉跄跄地走着,当他坐回位置上时,几近瘫倒在桌子上。

“你最好坐着别动,我亲爱的。毕竟,需要接受的东西太多了。”

密钥师开始喘着粗气,抱着头微微向前摇晃着。“我……我到底是什么?!一个神吗?一个人吗?我不知道,我——”

“我觉得最好别这么快就把自己归了类,但我想你应该介于二者之间。不过,这可以等下再说。”Blanche站了起来。他们刚刚喝茶的那张桌子消失了,她走向她的客人,手掌朝上指着他。她向上略指指,密钥师就从座位上被提了起来,立在她面前。“如果这有点突然,我很抱歉,但我相信这对你可能有用。”说着这些话,她用双臂搂住他的胸膛,把他拉进她温暖的怀抱。

密钥师想说点什么,但却如鲠在喉。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一个人,即使是他已失去的人,也从来没有像这样纯真而无条件地拥抱过他。从来没有给过他如此深情的支持。这使他的心翻江倒海。他身上像是有一层层茧壳被尽皆褪去,露出了他人性的一面。就像所有人类一样,他渴望爱和亲情。此刻,后室中最强大的实体之一——密钥师,向Blanche Von Haderach投降了。作为回应,他把她拉近,肩膀略微颤抖着。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我确实知道,我不应该是那个给予你答案的人。”她低声说。“曾经的你并没有完全消失。你现在成为什么样的人也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你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亲爱的,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我的门徒喜欢经常引用这句话:世上本没有命运,但我们能创造命运。现在,你不必急着离开这里去寻找答案。你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密钥师慢慢地从拥抱中抽身出来,稍稍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他注视着Blanche,目光中多了几分熟络。“Blanche?”他问道,不像见到一个陌生人,倒像一个老朋友。当他打量着这座熟悉的图书馆时,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我……我现在想起来你了。我记得这个地方。”他回头看着她。“我把你当姐姐看待。我过去常来这里读一本我喜欢的书。而你一知道我如此喜欢它,你就让我留下它!所以我才有了那本书!”他大声说,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涌上心头,他兴奋了一阵子。然而,后来他又想起了什么。“可是……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和你的关系并不好。我……说了非常伤人的话。”他慢慢地懊悔地低下了头。

“你不必感到难过,亲爱的。一个人生闷气,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是很正常的。”Blanche笑了。“你现在要做什么,密钥师?”

“我……不确定。我想我还是回家吧,花点时间好好想想。所有这些信息都很难消化。”他缓缓回头看了看他给她的那本书。“转念一想,我真的能留着它吗?”如果有文学来充实我的大脑,那我可就受益良多了。”

Blanche用双手分别从书的两边抓住书,开始拉它。这本书似乎被拉伸了,就像粘土一样改变形状,随着最后一次拉扯,它分裂成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她递给密钥师一本。“给你,亲爱的。你愿意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密钥师点点头。“懂了。”他一边说一边感激地接过书。说着,他从钥匙环中取出一把钥匙,用它打开了一个通往枢纽塔的入口。当密钥师就要通过时,Blanche在一刹那间瞥见了外面的世界。密钥师走到一半,缓缓转身朝向Blanche,向她挥手告别。“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他说,然后全身跨过了门槛,门关上了。

“再见了,密钥师。保重。”Blanche回到写字台前的座位上,在一本空白大部头上写着什么。

密钥师回到了他的“家”,因为找不到一个更恰当的词来形容,他很高兴能看到这熟悉但平淡无奇的景象。他坐在大理石宝座上叹了口气。回想所发生的一切,他意识到,他回想起的关于Blanche的记忆不过是些细屑,还有更多的记忆仍被掩埋。除了Blanche之外,他还对许多他认识的人有印象——实际上,他们是一个团体。然而,这些印象非常模糊。他知道,要找到这些人,找回那些其他的记忆,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他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他随身携带的那本书上。由于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他想他不妨读一读,于是他拿起书打开,瞥了一眼书的第一行。

"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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