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观外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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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不甘的象征性挣扎了几下,而后溺毙在团团阴云中,然而这并不不意味着终结——缝隙中溢逃的微光依旧若隐若现……尽管如此,仍须承认这垂暮之年的火烛必然不会坚持太久……太阳,一头巨兽,终于被另一头巨兽撕咬的粉碎,深红的血液从趴在天空的鬼影中溢出,滴落在树木、花草、小巷……残存的躯壳,这样的,碎了一地……这依旧不意味着祂的结束,直到斑驳的血迹渐渐淡化,祂才迎来了载体的死亡。
穹顶,彻底陷入了黑暗,而祂之下的,也就淹没其中了。夜晚来临了,来的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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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未定
- 安全稳定
- 彷徨寂静
- 遇见死亡
描述:
我所拍摄的此胡同
该层级是一处由前厅东方某国近代建筑史上具有较强特色的民居所组成的建筑群,通常来讲就是胡同。该层级仅有三种组成色调:黑色的阴影,红色的木门,灰色的瓦砾。经目测,此处建筑群已有不少于70年的历史,且具有肉眼无法观测到边界的庞大范围。目前已探明的面积约有5万平方米。
该层级无实体,无极端气候变化,无任何致命性质现象,但同时无任何有效的补给品。
值得强调的是,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该层级的建筑是随机排列的,所有的建筑仅有在观测状态下才能定型,且同一个流浪者不可能两次进入同一条巷子或院落。
从发现该处院落起,M.E.G.向此处派遣了一支由三人组成的探索小队,该小队进入该层级后迅速与外界失联,且外界极有可能无法为该小队提供任何方式的援助,截止到目前为止,该小队已失联15天。
摄像机镜头.reudgjdh.meg.334
王庆(右1):徐秋,还无法向外界联系吗?
徐秋(居中):我尽量努力……
李文(左1):你还在编写所谓的层级报告吗?
徐秋:是的。
李文(啜泣):我们还有那个必要吗?
[摄像机镜头抖动]
沉默……
李文(啜泣):你说呀,我们还能够活着吗?
[摄像机关闭]
北国风雨夜里,老徐!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寒风凌冽,路灯昏明。全然不知自己已构成了一幅悲凉的画面。这足够令灵感枯竭的无数艺术家们狂喜,但可惜在此时并不那么重要了,没人会在夜半走这条老街,尤其是这条巷子,而这处老街也没什么艺术家,只有与老街一同老去的老头儿和老妈子。
也许有曾经的末流艺术家,很老很老的,略带一丝风骨和傲气的,长衫啥时候总要干干净净的那种。
譬如东院的老庆,搁到哪儿都一副酸样,脸皮子耷拉的跟谁欠他五十大洋似得,人也不坏,就是难相处,天天端着瓶红星二锅头(有时候是牛栏山),喝了点毛酒就耍酒疯,就那么的,光天化日,愣是躺个那街头,随便瞅着个人,甭管南园北园,东路西路,硬生生拽着人家抱怨这了那的“我的字……五……五十……大洋,没……没……人买……”。
熟人还好,不定哪天蹦出个生人,给人家吓坏了。这不,名声臭这了。一老头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活明白,不白瞎了吗?前年喝酒还真给自己喝死了,被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不省人事,送市里大医院说什嘛酒精中毒。这下可好了……尘归尘,土归土,棺材盖一盖,管他什么画家艺术家,一切也没门儿寻了……
说回正道,眼前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曰鬼巷也。老庆就倒在这巷子深处,也就倒后没个时日,市里来了几个穿西装的,打领带的,开着车转了转,立个牌子“始建民国三年”,顷刻就大方排场了,连同着近处的几落老宅,都成了文物。
起初这老街人还傲着呢,为吗?文物嘛。谁知除了这点年份什么都没带来。怎么的,本来想把房子卖了搬大城市里,用上天然气,喝点自来水。结果不让卖,也没人有那闲情逸致买这破房子。
忙东又忙西,照样一天三顿窝窝头,咸榨菜,稀米粥,米粥翻来覆去没几粒米,肚子里的吃食儿都成问题,因此就没人闲的操这个心了,也就忘了这是条老街,是件大块头的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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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足以确定的是,我们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值得庆幸的,与我们相伴的并非实体,而是这些饱经风霜的古巷。
我是秋,但他们习惯叫我老徐,姑且叫我老徐好了。我并非一个坚强的人,又并非没有想过死亡,这里和谐,安宁,庄重,肃穆。是一处天然的露天乱葬岗。如果在这里死掉,我想,比在某个猎犬嘴里咬成碎块要幸福的多。
我向前走去,老庆和老李都戒备的看着我,他们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忧郁。但我自信,如果我真想做出点什么,他们总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然而就在这处墙壁上,我看到了一道道的划痕,这使我犹豫了起来。我想,这一道道划痕的背后,总是有点故事的吧。而这苍茫宇宙里,是什么铸就这些故事的呢?
万物天演……那么,还是让我按照命中注定的方式死亡吧。
在后室那么多年的磨砺,我已经多久没有考虑过这些无用的哲学了?
鬼巷这名字,当地人很忌讳,哪个不明事理的人敢跑到这念声鬼巷,能被老太太老头子追的撒丫子跑几里地。鬼巷本一无名小巷子,虽说没多气派,但好歹也青砖红瓦,拿出去也扛半个台面,那也只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巷子已饱经风霜,不复从前。雨水洗刷了它的粉饰,而风雪也浸软了它的砖壳……处处彰显狼狈,谁家若来个调皮娃子踢一脚甚至都能塌下来小半截。
总之,他也就现在这幅破破烂烂的样了。哪怕路灯电线也被老鼠啃断了,也没人理会。每至半夜,黑不隆通,残埂断壁,再来个报丧鸟叫唤个几声,总能让人心里发毛,老有人说走这能感觉后面被什么东西压着,回头一看却又没啥人……
又有人说这里呼吸不畅,前面总感觉有人使绊子,绊倒后半天回不来魂,头晕晕乎乎,一看前面有张脸,又不像脸,就白乎乎的,跟那老式电视接不到信号滋滋啦啦的叫,却啥都没有一般,就一张白色的脸直勾勾的盯着你……更玄乎的还有什么这鬼那鬼,说的一个比一个逼真,一个比一个生动传神,让人不得不信,但问也问不出来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儿。
也不是没人怀疑过,那城里专程来玩儿的,那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曾亲自来这呆过一晚上。待到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吓得面无血色……但不管怎么说,鬼巷就是有鬼,这事儿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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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才发现,我们并不安全,这里有鬼!
好吧,尽管我明白,作为一个严谨的档案记录者,我应当把这些异常称呼为实体,但……还是叫他们鬼吧。
这是一个古老的中文字符,千年来占据着东方汉民族恐惧的最深处,作为一个从小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上次见到他,还是很小的时候。那个从我眼中一闪而过的鬼魅的白影,竟然在今天与我再次相遇。呵呵,真是无稽之谈,那时候我明明没有切进这里,而前厅又是怎么可能有鬼呢?
但是……前厅为什么会没有鬼呢!
在这里,一股熟悉的陌生感迸发出来,直至今天,望着两位大口喘着粗气,刚死里逃生的两位朋友,我摸了摸平缓的心脏,终于意识到,原来我并不怕鬼……
只是……要更新一下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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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未定
- 稳定但可能不安全
- 彷徨但并非寂静
- 我们并不知晓
描述:
我所拍摄的此胡同
该层级是一处由前厅东方某国近代建筑史上具有较强特色的民居所组成的建筑群,通常来讲就是胡同。该层级仅有三种组成色调:黑色的阴影,红色的木门,灰色的瓦砾。经目测,此处建筑群已有不少于70年的历史,且具有肉眼无法观测到边界的庞大范围。目前已探明的面积约有5万平方米。
该层级存在鬼,无极端气候变化,无任何致命性质现象,但同时无任何有效的补给品。
值得强调的是,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该层级的建筑是随机排列的,所有的建筑仅有在观测状态下才能定型,且同一个流浪者不可能两次进入同一条巷子或院落。
从发现该处院落起,M.E.G.向此处派遣了一支由三人组成的探索小队,该小队进入该层级后迅速与外界失联,且外界极有可能无法为该小队提供任何方式的援助,截止到目前为止,该小队已失联24天。
实体:
该层级存在一种特殊实体,我称呼他为鬼。无面,无声,可能无法用物理手段对其造成攻击,具备两只发光的眼睛。
在我很小的时候,阿婆就对我说,不要走远,小心撞见鬼……当我学习了哲学,才发现,鬼在巷子深处……追着我……
有鬼的巷子,叫鬼巷那简直是天经地义。这自然是最为贴切的称呼了,但它不能被叫做鬼巷。“成天叫着鬼巷……鬼巷……鬼巷!就算没鬼也招回来个野鬼了。”巷子深处的独眼杜老妈嘟囔道。老街人起初则不以为然,但这话的确又有理,谁知道有没有鬼,老庆倒哪不成,偏要倒在这鬼地方。越想也就越可疑,越想也就越害怕……有些事儿真不能多想,这不,村民大会开了两天,鬼巷就再不会有鬼了,因为它叫暗巷了。虽然暗点,但至少不会有鬼。街坊邻里也就都乐起来了……
……
老徐已然是筋疲力尽了,不消多说,光听那跌跌撞撞的声音就知道走的艰难。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古怪的传说,却总也摆脱不掉,脑门子里时刻跳出来老李子的那张脸,却又愈发的模糊,想要仔细看看,在瞧的仔细刹那,却又闪的没影了。眼前取而代之一堵结结实实的墙,老徐躲闪不及,闷头撞上去了,脑门上忽的窜出来个似鹅黄大小的包。再往后一躺,半响子没起来……
此刻,老徐心里也不晓得这巷子究竟有没有鬼,但足够肯定这巷子够古怪。他似乎真的累了,眼睛愈发模糊……愈发模糊,脑子乱糟糟的,快搅成了一团。他想在这里睡一会儿,这占满湿漉漉青苔的青砖似乎并不比屋子里水泥修葺的床榻差多少,凉滋滋的,滑溜溜的,似乎还要舒适一些。老徐痛苦的神情慢慢舒展开不少,又或是一种释然。
“死在这还挺好的……挺好的……”这是老徐在意识完全遁入黑夜前的最后一句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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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今早发现他这样的,没错,王庆把我们带的所有的酒全部喝光了,一滴不剩,一滴不剩!我和老李并非吝啬这几瓶酒,虽说在这里喝到酒并非一件易事儿。但令我们更心痛的是,王庆有酒精严重过敏的病情。现在,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他像一个沉思者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庆已经先我们一步去了,我是从刚给王庆把完脉后老李沉重的脸上得到的这一信息的。我猜他是被鬼夺取性命的吧。
也许,鬼也需要人为他画一幅肖像画,所以,就把王庆带走了吧。
“妈的!鬼巷!”老李无可奈何的骂了一声。
“这样并不合适。”我说,“还是叫他暗巷吧……”
老李是前些日子走的,走的悄无声息……
最先发现这件事儿,正是老徐。那日,老徐正如往常一样提着两篮子南德牌儿啤酒找老李唠嗑,却意外的推不动门,再仔细看才发现老李家的门紧缩着。他的心里赫然已凉了半截,尽管有所准备,但真到来的时候,却还是那么突然。但却又分明的松了一口气,至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尽管并不那么顺畅,甚至在心窝子里砸了一个深坑。
老徐留恋的看了一眼,终究是转身走了。意外的是,往常精明的老徐竟在这分辨不出颜色的黑灰里迷了路,总是绕着这巷子不住的打转,转来转去,又转回老李的门前。老李家的门,是褪了色的朱红,干净的没有参杂任何别样的色彩,在整个死气沉沉的巷子里洋溢起了一抹盎然的生机。老徐想着,这就是死活走不出去的原因吧。想着想着,脚步又不由自主的直往门上靠……
老徐叹了口气,趴在门前的阶梯上,掀开第四级阶梯左边倒数的第四块砖,底下是片硬邦邦的厚厚的土块,老徐用手一点一点的扣着……一点一点扣着……耐心的扣着……坚固的黄土竟在这般毅力中轰然坍塌,而老徐的指甲也磨得秃不啦叽,食指和中指也磨出了豆大的水泡,几个当场戳破后还流出来那带着血丝的脓水。
而老徐已不顾那么多了,把玩儿着从黄土堆里挖出的钥匙,将它插进锁里,微弱的转动声过后,干脆的咔擦一响,门也就开了。老徐提着两篮子啤酒,整了整衣衫,郑重的走了进去……
“兄弟,啤酒,南德的,来两罐。”老徐未进屋,话就先飘进了屋里,只可惜了无人应答。待踏入门框,映入眼帘的并非往日干净整洁的厅堂。赫然是个垃圾窝,烟头洒满各地,烟灰随着老徐带入的冷风到处在空气中狂欢,啤酒瓶子堆积的到处都是,房梁上被日月的炊烟熏的黑亮……而除了这些,家里什么也没有了,也就仅仅是这些,倘若不算上墙壁那数尺裂痕的话。
而老李正瘫倒在这垃圾里,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是乌漆八黑的灰尘,嘴巴半张,露出黄澄澄的门牙,赫然是一幅醉态,而此刻却又跟往常有了点差别——毫无起伏的胸膛有力的向老徐宣告着一个不幸的消息。老徐竟隐隐有些心疼,他将自己的手紧紧的与老李的手握在一起,却并没有近乎刺骨般冰凉外的任何感觉——双方的手上皆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又毛个神精,死也不死好看点。”老徐脚下的土地赫然已湿了大片。
他擦了擦眼泪,给老李换了身儿干净的衣裳,用热毛巾把脸使劲的搓,把屋里的垃圾清扫清扫,最后将老李抬到床上,他毫不费力——老李轻的就像一团棉花。
干完这一切后,老徐不知所措的坐在老李的院子里傻傻的发愣。全然不顾太阳正飞快的向下砸去,直到地平线渲染殷红之时,直到老李家的母鸡开始归笼那刻,那令人不安的咯咯声才将老徐喊醒。他站了起来,头也不会的向院门口走去,刚半步迈出,就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向巷子里喊,“老徐走喽……走喽……”尖锐的声音在密不透风的巷子里来回乱撞,夹杂着苍老的哭腔也被传的很远……很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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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里并非仅有我们三个人,哦不,已经变成两个了。
就在今天,我们发现了……尸体……这着实把老李吓了一跳,我们本以为不会再有别人出现了。这是一位老者的尸体,看样子相当可怜,我们发现他时,他正躺在一处垃圾窝那里,而那垃圾的主人,看样子就是属于这个老者的了。
老者并非是饿死或是冻死什么的,尽管看起来这就是死因。因为他还有不少补给品。看样子,是死于疾病,好吧……也有可能与那个鬼有关……但不管如何今晚我们必须住在这里了,我们没有太多食物和水了,而垃圾山中却有我们想要的,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我们还能多撑一会儿,感谢命运。
夕阳快落下了,我们用手扒开砖块,为老者挖了一处土坑,草草的为老者入土为安了。我总感觉有一只眼睛盯着我们,难不成是鬼追上来了?哦,希望今晚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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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我怎么会知道……
- 稳定但绝对不安全
- 非常彷徨但并非寂静
- 我已经快参悟了
描述:
我所拍摄的此胡同
该层级是一处由前厅东方某国近代建筑史上具有较强特色的民居所组成的建筑群,通常来讲就是胡同。该层级仅有三种组成色调:黑色的阴影,红色的木门,灰色的瓦砾。经目测,此处建筑群已有不少于70年的历史,且具有肉眼无法观测到边界的庞大范围。目前已探明的面积约有7万平方米。
该层级存在鬼,无极端气候变化,无任何致命性质现象,且具备一定的补给品
值得强调的是,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该层级的建筑是随机排列的,所有的建筑仅有在观测状态下才能定型,且同一个流浪者不可能两次进入同一条巷子或院落,这一定是千真万却,鬼和我们都在向前。
从发现该处院落起,M.E.G.向此处派遣了一支由三人组成的探索小队,现已牺牲一人该小队进入该层级后迅速与外界失联,且外界极有可能无法为该小队提供任何方式的援助,截止到目前为止,该小队已失联40天。
倘若运气好的话,你可能会在某个角落撞见一具尸体和一定的补给品。
实体:
该层级存在一种特殊实体,我称呼他为鬼。无面,无声,可能无法用物理手段对其造成攻击,具备两只发光的眼睛,会给人带来恐惧效应,但对我无效。
在我很小的时候,阿婆就对我说,不要走远,小心撞见鬼……当我学习了哲学,才发现,鬼在巷子深处……追着我……我想已经快追到我了……
一片洁白的世界,暖光碎在他的床上,窗外绿影婆娑,时不时传来啾啾鸟鸣。他感到意识正不断回升,就像是包裹在身上的冷意正不断被融化。他感到自己像个孩子,心里莫名其妙的着了蜜一般,那是第一次吃糖的感觉。那时候家里很穷,这地恰好又是数十年来一遇的饥荒,父母把他丢给奶奶相依为命,结伴出去逃荒,给家里省点粮……他哭了好半天,死死的拽着爹爹的衣角,小腿可着劲儿的往回拉,爹爹的大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娃子……娃……好好呆着,等……等日子好些了,爹给你……给你……寄糖吃,可甜啦。”他无数次的后悔着那一次的放手,看着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模糊在记忆中……后来,奶奶真给他带了包糖,细细的,白白的,说是爹爹留下的,他放了好久才终于吃完,很甜,真的很甜。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糖,一包白砂糖罢了,但在那个油盐都难以吃上几回的年代,还是太珍贵了……
再过个几年,奶奶也去世了,他也成了个大小伙子。恰逢改革开放,出去闯荡,啥也没做成,半生也白白的浪费了。如今,看着自己满头白发和深深的法令纹,无奈的说不出话来……
老李躺在医院的床上,思考着那并不长远的往事,一时竟无限感慨。恰逢这时,门传来了开锁声,而那微弱的转动声过后,干脆的咔擦一响,门也就开了。“病号?”那人未进屋,话就先飘进了屋里,但老李并没有应答,它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产生好奇心了,门外的这个访客似乎是可有可无的,但老李内心还是产生了一点点的渴望,如果是儿子过来了,该多好。但访客并不清楚老李的想法,照旧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老李将眼眯了半晌,大致扫了一眼,有点泄气,不是儿子的轮廓。
那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老李的神情,大大咧咧的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将帽子拽下来,拍打着外套的尘土,“没买酒,大夫给我骂了一顿,说那会要你的小命。”
“老……徐!”老李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缓慢但不容置疑道。“你是怎么摸到这儿的。”
“想……月把没坐了,过来坐坐。”老徐正慢条斯理的把外套理顺,眼睛却不住的往这瞟。
老李不再说话了,也打量着这位从光着屁股蛋儿处的老朋友,面容灰黑,下巴的那撮山羊胡黏成了黑亮黑亮的铁板,一看就老几天没洗脸了。原本消瘦的身子骨又像是蜷缩了一大圈,外套上总有那拍不掉的污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儿。
“来这儿有个几天了?”老李说。
“不少。”老徐答。
老李有点担心,以老徐吝啬的性格,恐怕……
“住哪?”
老徐低着头扣持手指头。
“住哪?”老李又问了一遍。
“大酒店太贵,一次一两百,钱不是这么个玩儿的,随便找个干净的坡儿不倾儿睡了吗?”老徐反复盘算盘算,又理直气壮了些许。
老李快要说不上话来了。
老徐见势不妙,哧溜转移了这尴尬的话题,“你又不像我打一辈子光棍儿,老子住医院,咋不见儿子?”
老李的心就像被刺痛了一般,脸瞬耷拉下来,“小孩儿,工作忙。再说了,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能不添乱就不添乱了。”
老徐有点诧异,“就用这个搪塞过来了,你也不怼他几句?钱谁掏的?”
“孩儿……孩儿出的。”老李的脸有点红,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老徐心上的那顶明镜被刷的干干净净,叹了口气,也懒得揭这个帘儿了。
老李似乎想要再辩护辩护,“孩儿还挺孝顺的,说等我这把老骨头成灰了搁城里买个大墓地,前几天还给我拍了点照片,环境挺好的,你就享不到这福吧。”
老徐快被气笑了,“人好好活着的时候给你一个人撇到那烂地,死了给你买个坟头?可真够孝顺的啊。”
老李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老庆咋死的不,我看你也不远了,别指望你这儿子,养他真不如养条狗,不知道感恩的东西。没准死的比他还惨,别到时候让我瞅见个垃圾堆里死了,你可是个讲究人,传出去还不会被街坊们笑死,你这人啊……就是心软……”老徐摇了摇头,背对着老李,朝着窗外看去,此刻,太阳已朝西奔去,原来的位置被一片阴云取而代之,老徐将手从窗棂子上抽回来,喃喃自语道,“这天,真是说变就变啊……”
……
而此时,老徐倒下的那地儿,那黑不隆通的巷子里,又下起了毛毛雨,再夹杂着风的呜咽,像是野鬼在低吟……
……
天色忧郁了下来,老李倒下的那地儿,那黑不隆通的巷子里,又下起了毛毛雨。只是没有大风,因而仅能聆听到一致的沙沙声。
这天,下起了大雨
老徐依旧是那件破旧的黑色大衣,而不同的,是漆黑的外衣上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白的无暇,白的可爱,只是与顶上的黑伞比起来,又一股悲哀之气。老李默不作声,看着胸前的小白花,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其实他想说,这花……白的妖娆,白的鬼魅,白的可怕……
他如雕像般的,屹立在老李家的红门前,院里早已人满为患,但老徐始终想不明白,老李生前喜欢清静,从没与这个世界有什么交集,到了晚年,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省城的医院,哪里来这么多人,这么多张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声音。而这陌生的声音,却又是如此的嘈杂刺耳,而这陌生的面孔,却又是如此的谈笑风生,没有悲伤的轮廓,甚至没有沉重与哀思,而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脸,那一张张的脸,那笑容,快乐的不属于这条闹鬼的老巷。那一根根指骨,一点点的神精,活跃的跳跃出红门内的黑灰。
与正堂上挂着的黑白的老李形成分明的极端,分居天涯,相隔两地,又有什么能值得庆幸呢?老徐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也许,这个将大半生埋葬在老巷的老者注定不可能想明白的吧?
他迈入厅堂,向着如潮水般收缩的人群问道,“老李搁哪儿呢?”
有几个人向他这看了一眼,停止了调侃,没人吭声。其中一个青壮年样的男子优雅的走了出来,“送去火化了。”
“灰呢?”
“埋了。”
“埋哪儿呢?”
“不知道。”
“你是谁?”
“我是他儿子。”
“你怎么会不知道?”
“让殡葬公司全权负责了。”
老李不再说话了,他忽的感到一阵头疼,这里的空气让他感到压抑,遂头也不回的走了。
……
摄像机镜头.reudgjdh.meg.339
真是太诡异了,好吧,我现在很悲痛,我两名队友都走了……天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那个老人完好如初的躺在那里,没一丝挪动的痕迹!而老人的那张脸,恰恰是李文的?!难道昨天是我眼花了?不可能,李文昨天还跟我在一起……但他却实应该到死期了,不……我是说,他被确诊绝症的时候,医生说他难以活过三个月了。而现在,恰好是三个月……
我想,恐怕是鬼吧……
他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刚从晦涩浑浊且形似眼睛的云里滚落下来。然而还没过多久,就被一阵狂风向上吹去了很远很远,他开始加速加速加速。而在这其中,他又汇聚了更多的水汽与冰晶。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受狂风的阻拦,一股无法抗拒的力将他死死的拽下来,他开始一刻不停的坠落坠落坠落。而在这惊心动魄与雷蛇轰鸣的混乱里,他竟然感到一丝丝的疲惫,唯一的使命也无非是坠落。他竟然睡着了,疲惫的双眼久远的闭上,像是做了一个黑白灰织成的单调之梦。
最后……重重的落在某个青色的砖块上,他在生命的终末终于从阴暗的如同迷宫的天地里惊醒,眼睁睁的看着身体在短短的一秒间碎成了难以估计的飞沫,但那稍瞬及逝的残余裂口处神精貌似又与每一处感官相连,让近乎幻梦的一切变的无比真实……
即使在那大块件的文物里,人们也未必需要这么多的言语吧,或许,这仅仅是一滴雨落下来了,砸在了巷子两旁的壁垒上,溅起了些许水花……
但无论如何,老徐确确实实的被那细细的银丝溅醒了,这又是个不争的事实……而在先前倒下的时间里,他仿佛又卷入另一条鬼巷里独行:
起初,就像沉溺于一片混沌,那种感觉就像漫步在满目沧桑的老巷子里,入眼所见,不过是周而复始的焦黑,单调的枯黄,不可捉摸的岔口……老徐是慌乱的,但显然并不是因为天天相处的老巷所具备的与生俱来的压抑感,尽管一切已莫名的不再熟悉。而是望眼所见的,那每家每户的红门……这红门,有那稍富有人家的不知名的树木劈成的,自然也有那黑铁随意匾上去的……各式各样,但又近乎约定俗成的用大红的油漆饰上,往日里,这也是别样的生机。
而在此时此刻,却显得尤为骇人……这红漆,有那刚粉上去的血亮,也有十数年来的时光色的暗红,也有那黑夜里曾被火焰侵蚀过的,又被那几桶“水龙”激停的紫红,像是将黑夜烙印在了脸上。五花八门的红,各式各样的红,处处的红,强势的红,红的强势,还有那青苔衰败的一抹病怏怏的绿,一抹远巷的深黑……虽脑门儿上就是无尽的穹顶,但独特的阈限风味在这里发酵十足,老徐感到快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就像头被人死死的按在河里,无法呼吸。
他第二次的瘫倒在巷子里,无助的靠着墙壁,他努力的回想着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那另一世界的往事却又如此惹人不堪回首,老徐想起了老李,那凄惨的离去,他欲想,老李那抑郁与委屈的双眼欲明亮了些许。老徐想哭,他五十多年来,从未真正的注视过“死亡”。而就在些许的时日,他亲眼见证着与死神搏斗了三年的老李最终的离去,一条人命,这么的,孤孤零零的没了,真是怎么来的怎么走——悄无声息啊……
这老巷啊,家中死了人,三年从不兴贴什么红对联,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可就这老巷啊,这始建着的某年某月某日的老巷子啊,从来不过是同它一并老去的老头子和老妈子罢了,哪有福气让红门再印一层红对联呢?
老徐憋不住了,老泪纵横……洒在了红门上……那夹带着铁屑的泪水瞬间被染得浑浊。正轻声哭着,亦四处纵行,老徐这才透过模糊的泪水瞧见,不远处的所有人家,红门上赫然是清一色的黑色对联,夹杂着些许绿的,夹杂着些许黄的,可就是没有红的。这老巷啊,家中死了人,三年从不兴贴什么红对联,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可就这老巷啊,这始建着的某年某月某日的老巷子啊,从来不过是同它一并老去的老头子和老妈子罢了,哪有福气让红门再印一层红对联呢?
老徐待平复了心情,依然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却有意往那斑驳的对联上瞟着,只见那黑墨似的底上,凸起了一层白色,老徐不识得几个大字儿,但依旧磕磕碰碰的读着:“这户……这户是,五福……福……儿孙……徒……添泪?”
“那……那户右边的是……高风亮节……存……千秋?”
老徐识不得横批,心里却默默比划着约莫三十个笔画的四字:音容宛在……
……
回到家里,供桌上烧的香已燃尽,那盛在瓷碗里的肥肉也散发着腊味儿,老徐又换了几束新的,把肉端了下来。
躺在床上,却总也睡不着觉,老徐把外套披在身上,打开一瓶南德酒,碰巧,桌上还有二碗发了点霉的白米饭,几颗油炸花生米儿。老徐把带着霉点的米饭掏出来扔地上,又把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全倒在里头,一口饭,一口酒,冰冰凉凉,老徐却满不在乎,津津有味。待到第三瓶啤酒下肚,太阳已从东方升起,老徐也喝的醉醺醺的。
老徐出门瞧着,呦嘿,这太阳可真够圆乎乎的,亮堂堂的!昨晚啥事儿,前天啥事儿,半个月前啥事儿,两年前啥事儿,十年前啥事儿,一囫囵忘得一干二净。而此时的太阳正一点一点的向上倾斜,闪烁在每一个角落,那残埂断壁,那红门,那黑联,都够亮堂的了……
老徐扔掉手里的瓶子,摇摇晃晃的向着平日里巷子最深最暗最不敢走的地段跑去,不一样搁这青天下吗?
老徐得出了一个结论:巷子里哪来的鬼?全都是人罢了……
摄像机镜头.reudgjdh.meg.340
[画面中小徐一个人吃力的向前走着,却迎面走来一位老者]
老者:“小徐,你什么时候怀疑鬼是存在的?”
徐文:“人死的时候。”
老者:“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秘密,我是说……并没有鬼这件事……”
徐文:“人死的时候……这已经不重要了……我想问……”
老者:“你不用问了,你注定出不去的……”
徐文:“不,我是说……这一切恐怕都是注定的吧?我们提前看到了后半生的自己,准确来说并不是我们,是我,因为只剩下了我。”
老者:“是的。”
徐文:“家家户户的白纸有摘去的一天吗?”
老者:“怎么不会呢?你就是那个摘下白纸的人。”
徐文:“老徐……你呀……”
[视频结束]
而远处,隐隐约约又传来呜咽的报丧声,只是不知哪家的黑纸又要哔啵作响几个年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