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千疮百孔的谎言,不要相信希望,因为它只会将你带入更深的绝望。
希望
你总是会轻言放弃,但别忘了,希望就在我们身边。
Level C-1999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阴暗森林,从未有人探索到这片森林的真正边界,也从未有人成功离开过这里。我在文档开头写下这句话,不是为了泼所有读到这份文档的人一盆冷水,而是告诉大家,前路充满险阻,但我们仍不能放弃希望。
看看我贴在安全屋附近的照片,道路、裂隙、地道…每一个画着红叉的照片都是有人成功逃离的标志,我们不该就此坐以待毙。在你休憩的时间,我们仍然在行动,我们已经离那真正的出口越来越近了,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发现的那个锁住的地窖,它肯定通向照片里的公路,无论如何,你要快点行动起来,找到钥匙、铁锹或是开锁器,不论怎样,无论去做什么,你都不能放弃,我们绝不能就此放弃生的希望。
新生的希望已然蒙蔽了你的双眼,你再度进发走向那无边无际的绝望之森。
行动
森林无边无际,而我们就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在这片荒蛮的土地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因缺乏电力而无法使用,你无法依赖任何现代社会的产物,木棍与锐石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武器。语言与文字将逐渐失效,因为森林内的瘴气很快会让你的嗓子再也不能发出除嚎叫外的任何声响,你只能通过摆弄着笨拙的手势尝试与他人交流。
带上那象征着出路的照片,再带上那些简陋而原始的工具,或许它能给你的求生之旅带来一些帮助或者是慰藉,这便是我们全部能做的了。广袤而又昏暗的森林会很快让你失去方向,以至于你连回到安全屋的路也无法找到;诸多毒蘑菇散发的刺激性气体使你头晕目眩,甚至是口吐白沫、上吐下泻;粗糙的枝条与带刺的荆棘将你本就溃烂的皮肤再次划破,大量因瘴气催生的脓包被划破,流下黄色的脓水与血水的混合物,这份痛苦令你寸步难行。
你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与照片,里面的参照物与道路在这片昏暗的森林中根本找不到,昏暗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星星,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你只是在这片森林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没有食物、没有方向,你所感受到的就只有痛苦与迷茫,你开始想靠着树躺下,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希望,你坠倒在树木之间的浅坑之中。浓浓的困意开始席卷而来,你在幻想,如果就这样躺下,一动不动,该有多么轻松,这方浅浅的墓穴,似乎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随着一声野兽的嚎叫响起,你从墓穴之中惊醒,你的血迹从远方蜿蜒而来,最终汇聚在墓穴之中,而这,已经吸引了无数渴血的野兽。伴随着野兽的嚎叫的是你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你开始不管不顾那些划伤你的荆棘,丢掉一切拖累你行动的物品,就连那些饱含着希望的照片也被你抛弃,你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两个字—“活着!”。狂飙的肾上腺素使得你忘记了痛苦,你不顾一切、不知方向地在森林中四处奔跑,但你甚至不知道追赶你的究竟是何物,恐惧使你彻底失去了理智,直至这些疯狂的举动让你力竭,最终晕倒在森林之中。
你相信了那不切实际的希望,那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有过改变。
朋友
在这张发霉腐败的病床上,我们静待着死亡降临。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你遍布伤痕的背部,焦灼的痛楚使你苏醒,你好像还在下着小雨的森林中行走。不,不对,你正在被人驮着带走,那人宽阔的臂膀、健壮的胳膊给你安全感,他在背着你原路返回。在恍惚中 ,你看到一座小屋已经离你越来越近了,那是一座简易的林中小屋,外墙早已破败不堪,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但你却闻到了屋内传来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在那一瞬间,你好像看到在那破败的外墙内竟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卧室,还能听到各种不和谐的电子机械音,这些不和谐的感觉转瞬即逝,或许这些都是你一时的幻觉。
健壮的人将你放在床上,喂了你几口水,还让你吃了几粒不知名的药片,那令人恶心的苦涩感让你清醒过来,但是脆弱的肠胃已经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翻涌的胃酸迫使你大口呕吐。他轻拍着你的背部帮你通气,你大口地吐出一滩又一滩黄色的、恶臭的消化物和浓痰的混合物,这气味和森林那黄色的瘴气味道很像,这个陌生人似乎在帮你排出身体里的毒素。待你将口腔与肺部的异物尽数排出后,这名陌生人开始继续为你处理全身上下的伤口。
你试图发出一些声音向他表达感谢,但你的嗓子早已被瘴气破坏,只能发出一些沙哑的嘶吼声,你试图通过动作引起他的注意,但你的身体却好似脱离了你的控制,任凭你如何驱使也不能动弹。你只能通过视野的余光打量这个陌生人,他的身材魁梧且高大,穿着简朴的工地服装,双手都长出了厚厚的老茧,他的孔武有力让你想起了你的父亲,他的无微不至又让你想起了你的母亲,他对你各种习惯的了解还让你想到了你曾经关系要好的朋友,你想知道他是谁,你想看清楚他的脸。
终于,陌生人处理完了你的伤口,他握着你的手,诉说着对你的思念,讲述着与你不着边际的故事,他希望你醒来。但是你深知自己一直清醒,却动弹不得,你无法回应他的期望,但好在,你终于有机会一瞥他的容貌,你将眼睛尽可能地转向床边,你看到和你一样的淡黑色的刘海,看到发亮到闪光的印堂,随后是小屋的窗户,其次是小屋的病床,最后是病床上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你…他的脸,是一面碎裂的镜子。
无数张脸在镜子上浮现,他们都对着你说着相同的话语:
不要放弃希望 明早来看你
夜晚

煤油灯光闪烁,正如你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你从睡梦中惊醒,好似做了一个恐怖的梦,消毒水的气味已经愈发浓烈。你试图活动自己的身体,从床上起来,但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烈痛楚从背部传来,你感觉到你的背部里面全是深深扎入肌肉的荆棘,你想要从这荆棘的束缚中挣脱,却发现越来越多的荆棘与藤蔓从地面爬上你的床,将你紧紧地绑在床上。你开始痛苦地哀嚎、啜泣,希望有人来帮帮你,但你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在这片空旷的森林中,只有痛苦的寂静回响。
微弱的煤油灯光闪烁,你无助地望向那和黑色森林融为一体的夜空,没有任何星星,没有任何变化,仿若时空都完全静止了一般,这死一般的孤独与宁静让你抓狂,却又无可奈何。不知过了多久,你的身体已经对痛苦麻木,甚至都不愿挣扎,从你肌肤流出的鲜血已经淹没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带着你随着血流在这片血海中四处漂泊。
不知又度过了多少个无梦的夜晚,你的血液依然没有干涸,你看到那高耸的灯塔被黑色的血液所淹没、宽阔的群山在血海的压力下轰然垮塌、无边无际的海洋被你染至深沉的红色,无数个世界在你的血液中溶解,直至彻底消失。你的小床,载着你随着缓慢的血流飘向远方,在无尽漂流时光的终点是一个巨大的金属螺旋桨,其上已布满粘稠、凝结的血丝,他那锋利的叶片很快将你斩断成几截,你的躯体在不断的搅拌之中逐渐被切割成一块块碎肉。
你正在梦境之中逐渐深入,现实已经离你远去。
归途
沿着道路前行,森林离你越来越近。
你开始做起了不着边际的梦,但你甚至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沿着道路行进,你终于战胜了艰难险阻,钻过阴森的地道,找到了离开森林的道路,昨日的痛苦与泪水仿若过眼云烟被你抛诸脑后,你的心里现在只有对未来的憧憬与期望。阳光不再被茂密的树林所遮挡,回家的公路已经赫然在眼前显现,属于你的住宅已在远方若隐若现。你坚定地向着远方走去,相信自己即将回到那温馨的家中。
然而家的幻影正如海市蜃楼一般与你捉起了迷藏,当你靠近他时,他却又在向着森林的方向靠近,不知不觉中,你竟又在向着森林走去。疑惑、恐惧的情绪开始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但你仍然愿意相信这只是一时的方向错误,最终还是能找到回家的路途,于是在自我欺骗中继续前进,直至你再度走到森林的边界。
你不敢再向前了,痛苦的回忆如同在你背部噬咬的爬虫一般令你煎熬,久久驻足于那文明与荒蛮的边界线上,却不敢迈出一步。仿若是感应到你的痛苦一般,家的幻影不再与你躲藏,它开始在眼前显现,径直向你靠近。你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回到那令人发狂的阴暗森林了,你对自己说道。一颗颗树木在为你的家让路,仿若长了双足一般,你的房屋在一步步向你走来,但当它靠近时,你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不是你的家,那是你昨晚惨遭分解的肢体,你噙满鲜血的眼珠长在窗户之上,你被分解的双足与双手接在卧室四周,抓着两旁的树木向你贴近,你能感受到自己那接近疯狂的怨恨,你害怕地转身就跑。
但当你转身之时,原先的道路已经无影无踪,在你的背后是无数参天大树连接起来的树墙,你根本没有离开树林,也根本无处可逃。很快,染血的房子朝你压了过来,那狰狞的眼瞳与你对视,把你紧紧挤压在树墙之上,让你感到无法呼吸,全身的骨头都在这样的挤压下碎成齑粉,直至你化成一滩无骨的烂泥,被那些参天大树当成宛如粪便一般的养分吸收。
幸福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更深层次的现实?
你从床上惊醒,原来那只是一个梦境,你早已离开了森林回到家中,那些不见天日的肮脏往事只会在梦中出现。你不想再回到梦中,于是从床上起来,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偌大的高楼都是你的私产,从阴暗的森林逃脱的经验使得你帮助了无数流浪者脱困,你领导着一个团队四处搭救那无助的人群,你是所有人的英雄,你现在的所得都当之无愧。
你从卧室推门离去,通向办公室的长廊上都是其他流浪者赠送的感谢信与旌旗,这些都是社区对你辛勤工作的认可。但你的目光停留在那身着简朴、高大魁梧的男人照片上,你记得他是谁,你清楚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或许,你也想像他一样,成为为他人带来希望之人?你的思绪仿若随着照片远去,想到了和他在森林里短暂的相处,他给了你帮助和希望,但他却不愿和你一起离开森林,最终你们分道扬镳。
一声清脆的铃声扰乱了你的思绪,你回过神来,铃声预示着有人来访,可是谁会在深夜寻求帮助呢?带上手电,走向大门处,你想知道是不是有人遇到了紧急情况,但大门那里根本空无一人。你推开大门,向着四周望去,根本没有人来过此处,是铃铛出问题了么?你摇摇头,准备回去,忽然间,头上的广播响起,那是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就仿若有人在叩击着腐朽的木门一般。这股不知来源的声音让你紧张,你迅速走到管控室,将广播关掉,但这声音却没有停止,反而从广播设备转到了管控室的门外。
原本现代化的铁门,在此时却变成了一个歪歪扭扭、随时会破碎的腐朽木门,你依稀还记得,十年前,你在阴暗森林的小屋就是用的这种木门。但是敲门者又是谁呢?你颤抖着将手伸向门把手,但是那木门猝不及防的从门框上脱落了,一缕阳光照射进阴暗的小屋使得你睁不开双眼,你看到了那背着阳光、身着工地服、高大魁梧的身影。
朋友 还好么 早上 我来看你
植物人
森林之中的宇宙,正在我的眼睛内生长。
朋友 还好么 早上 我来看你
你站在我的床边,在我的手心上写下这些文字,只因我早已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你从背包里拿出满是黑色污渍的抹布,在我那长满脓创的身体上轻轻擦拭,每当触碰到那些将我的背部、脊柱、脖颈和头颅粘连在一起的巨大脓包群时,我都会应激性地做出反抗。但是你很温柔,即便我用泛黄、木质化的双手在你的皮肤上抓出一道道血痕、让你流出翠绿的鲜血,你也只是轻轻的抚摸着我的手臂,让我放松。你用那强壮的手臂把我从床上翻过来,开始继续为我清理背部的创口,那是一道道利器劈砍所致的开放性创伤,几乎将我的背部切开、将我的双腿斩断、将我的后脑勺砸出一个又一个可怖的伤口,我的翠绿色鲜血沾满了床单。
不要害怕 我和你在一起
你将药膏涂在我的背上,很快那断成几截的残肢便被你粘在一起,昨晚的疯狂屠杀仿若就这样烟消云散。你开始为我穿衣,我能感觉到,那是一件轻柔的、薄薄的、白色的衣装。当你用你那干枯的双手抚摸我的脸颊,帮我打开眼睛之后,我看到了你那镜子一样的脸庞,你的面容不断变化,你既是我,也是我的父亲、母亲,也是我认识的所有朋友,你是我所想象的任何人,任何能来照顾我的人。
我竭尽着全力,想要转动我的眼睛看清周围,因为我的身体早已不能活动。我的身体是一颗巨大的树,而我就半嵌在他的树皮之中,动弹不得。树木的根须爬满了整个房间,甚至伸到了窗外,长上了天空,太阳里,月亮里,无尽的宇宙里,都是他的根须。或许我和他都早已死去,却仍做着蓬勃生长的梦。
真实
……
我在一间老旧的病房中,浓郁的消毒水味夹杂着霉味充斥着我的房间,为我输液的药瓶早已空置,却无人来更换,一些令人心烦的电子音在我的身边不断响起。我想要呼唤,我想要行动,但我的心灵好似被困在了这幅与我毫无关联的躯体之中,不得动弹,我谨慎地观察着这世界,却什么也做不了。泛黄绿色的砖瓦墙上凝结着蒸腾的露水,与不知是什么的粘稠黄色油状物混合在一起,令人恶心;墙上还挂着数不清的照片,大都是一些道路、门、缝隙、隧道的照片,但无一例外全部被画上了红色的叉;病床左边的窗户早已破碎,微风夹杂着污水从窗户处灌进来,我觉得我很快会在这间病房里漂流了。大概,我早已在这世界的边陲被人淡忘。
你就坐在床右边,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到你的脸上,镜面反射的光晕认我看不清你的面庞,那一定是一张慈祥的脸。我好像看到你那长满蘑菇的喉咙一上一下,仿若在说着些什么,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于是,你开始在我的手上划字,尽管如此你的喉咙却仍在跳动,但我想忽略这些不合理的缺陷,专注于你在我手上刻下的字。
你总是寄希望于那缥缈的幻想 却忽视了这些希望都是有着缺陷的谎言
我注意到,那些墙上的瓷砖花纹好像动了起来,我眨了眨眼,并没有看错。
你可能觉得你有机会逃离森林 但那只是一种幻想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从没有人走出森林
花纹开始扭曲缠结在一切,墙上的霉点、油状物给那些无色的花纹染上了深深的黑色,我开始感到对此有些熟悉。
我们早已被人遗忘 在这世界的边陲 静静地等待死去
一圈又一圈,这是树木的年轮,油状物与黑霉菌组合在一起,变成了树木黝黑的外皮,再将一个又一个黑色原木堆叠起来,原来这是一个避风挡雨的小屋。
属于我们的希望 自我们被所有人遗忘之后 便不复存在
白绿的瓷砖逐渐隐入墙壁,所有的幻象出现后又消失,层层叠叠,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森林,从未有过改变。
但你用一个又一个梦境欺骗自己 用无数谎言编织了一个又一个希望
我的意识开始逐渐苏醒,而你的身影好似逐渐开始消散,就连停留在我手心的触感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但那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们在你的梦境之中逐渐走向绝望
希望是千疮百孔的谎言 不要相信希望 因为它只会将你带入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