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0
- {$one}
- {$two}
- 无威胁实体
层级概况
Level C-1900 是 C 层群的第 1900 层。该层级是一个高约四米,面积不到 30 平方米的封闭房间,空气流通,且有无源的昏暗光亮。层级的环境类似于山洞,但有明显的人工修凿痕迹。地面上铺有平整的石砖,四面墙壁上挂着腐烂的红色布帘,并绘有略微褪色的壁画,用较为写实的手法绘制了一头牛首人身、手持战斧的健硕怪物。
墙壁的较高处固定有铁制的烛台,但照明物早已燃尽,不是光亮的来源。地面上沿墙摆放着大量陶罐,其上涂着彩漆,储存着一些干瘪、无法辨识的事物,也有部分陶罐盛酒。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存有有机物,山洞中却没有出现苔藓、虫豸等生物。
山洞一侧有一个洞口,但已被碎石堵塞,无法通过。洞口正对面的墙壁上方悬着数条粗大的铁锁链,囚禁着阿斯忒里翁。

阿斯忒里翁。
阿斯忒里翁
阿斯忒里翁为一牛首人身的人形实体,站高估计为三米,体型瘦削,肤色苍白,双手、双脚皆被固定在墙面上的铁链锁死,脖颈与腰上的铁环也与墙壁相连。它不着衣物,没有生殖器官,肋处被六对铁环穿刺,腹部干瘪内凹。除此之外,其四肢、身体还有多处被铁环贯穿。
由于多重束缚,阿斯忒里翁只能保持昂首下跪,双手平举的姿势。
有趣的是,阿斯忒里翁仍然活着,并且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 2021 年 5 月 7 日 M.E.G. 首次发现该层级时,阿斯忒里翁立刻对探索者表现出了沟通的欲望。然而由于双方语言不同,这次交流最终以失败告终。
本次探索的录像随后被上传至先锋者论坛,并引起了里奥·喀斯特洛斯先生的注意。约两个月后,喀斯特洛斯先生亲自前往了 Level C-1900,并与阿斯忒里翁用古希腊语完成了交流。这也是阿斯忒里翁的名字首次被提及(尽管我们早有预料)。在此之前,阿斯忒里翁曾被编号为 Entity C-1267。
地点:Level C-1900,囚室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我许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希腊的场景。地上的陶罐虽然早已蒙尘,但还是能看到橙黑色的彩绘,典型的克里特图腾。墙壁上的图形雕刻同样巧夺天工——让我真的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出自代达罗斯,那位传奇工匠之手。这一切仿佛又把我带回到了两千年前,我还未坠入后室的时候。
我一眼就看到了 Entity C-1267,米诺斯的公牛,米诺陶洛斯。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一定就是那神话中的人物。然而这残暴的怪物似乎早已丧尽了气力,干瘪得像是风干的腊肉,皮肤下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见。
喀斯特洛斯:(英语)你好。
Entity C-1267:……
喀斯特洛斯:或者我该说……Γειά σου(你好)?
Entity C-1267 抬起了头。
Entity C-1267:(喘气) 第一个,你是第一个能说话的。
米诺陶洛斯的声音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低沉,却又意外的冷静。
喀斯特洛斯:什么意思?在我之前,有很多人来过吗?
Entity C-1267:不久前,有一个。很久之前,也有几个。
喀斯特洛斯:很久是多久?
Entity C-1267:非常久。是我在这里度过的无数时间。
米诺陶洛斯将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些,似乎是想要起身。但随着身后锁链的紧绷,它又因痛苦而垂下了头。
Entity C-1267:(……)啊。
我抬起头,对上它的视线。我注视着那双非人的牛眸,想要在里面看到两千年前米诺陶洛斯的凶狠与残暴。但我什么都看不到。
喀斯特洛斯:你是谁?
Entity C-1267:阿斯忒里翁。
喀斯特洛斯:嗯?
Entity C-1267:(……)什么?
喀斯特洛斯:我以为你会给我别的回答……比如说,米诺陶洛斯。
Entity C-1267:(……)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的名字是阿斯忒里翁。
喀斯特洛斯:你在回避这个称呼吗?
Entity C-1267:(……)没有。但我记得自己的名字,我是阿斯忒里翁。
喀斯特洛斯:有意思。你为什么被锁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吗?
Entity C-1267:主人?(出气声)我怎么会是这里的主人?我从有生以来就被囚禁在这里,我只是神明的囚徒罢了。
喀斯特洛斯:(……)神明……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你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交流。需要我解开这些链子吗?我带了铁钳……
Entity C-1267:我对此感激无比。但你不会成功的。神明的伟力万古不朽,这些链子也是如此。
我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了铁钳。Level 230 的年度爆款,潘西与艾博™ PH-2 纪念装,坚不可摧,夹铁如泥。
(咔。)
果不其然。被铁链夹崩口了。
喀斯特洛斯:(叹气)不会吧……
地上的牛头人像是低笑了一声。说实话,到目前为止,它表现出的交流能力已经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米诺陶洛斯怎么可能……如此……温和?
喀斯特洛斯:看来神明真的挺厉害的。介意我失陪一会儿?我想我应该还有其他办法。
Entity C-1267:(……)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喀斯特洛斯:我居然忘记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喀斯特洛斯,雅典人。一个……动物展馆的主人。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以后我跟你慢慢说。
Entity C-1267:(鼻孔出气声)你要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居然感觉它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祈求。
喀斯特洛斯:我去去就回……阿斯忒里翁。
阿斯忒里翁:好的,朋友。
我取出诺克立普贴,又用现实清新剂加固了一下背包。走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阿斯忒里翁沉默地跪在地上,重新回归了沉寂。我感到他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好奇就像一只猫爪,不断挠着我的心。
我撕下了贴纸。
在此后,喀斯特洛斯不时会回到 Level C-1900,继续与阿斯忒里翁沟通。
阿斯忒里翁不会感到饥饿,同时也不会衰老。喀斯特洛斯后续又多次尝试剪断束缚着阿斯忒里翁的铁链,但均以失败告终。这些链条反常地不可摧毁,不会生锈,喀斯特洛斯的破坏尝试甚至不会留下痕迹。然而阿斯忒里翁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并未表现出失落或不满的情绪。
出入口
Level C-555 是该层级最早发现的入口。一位 M.E.G. 运货员无意间走入监狱内的某个房间,来时的路却变成了通向该层级的入口。运货员走入后,回身却发现来时的路已被巨石堵死。
另一个更固定的入口位于 Level 302,在禁区边缘的某个山洞中。其表现与上一个入口基本一致。
由于该层级完全封闭,所以没有正常的离开手段,只能切出。当然,通过诺克立普贴、天鹅座图书馆的邀请函等异常物品也能够离开。
附件
地点:Level C-1900,囚室
这里的一切与之前看起来别无二致,就仿佛在我离开的时候,层级中的的时间都被冻结了一般。我看向跪坐在墙壁边的牛头人,它注意到我的到来,眼皮抬了一下。
喀斯特洛斯:我回来了,阿斯忒里翁。
阿斯忒里翁:欢迎。
我走到它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喀斯特洛斯:真没想到我能像这样和你说话。如果是回到两千年前,我肯定会怀疑自己正在做噩梦。
阿斯忒里翁:为什么这么说?
喀斯特洛斯:米诺陶洛斯,地下迷宫的主宰,凶恶残暴的怪物。你的传说在希腊无人不晓,让孩子们夜晚里睡不着觉。你不知道吗?
阿斯忒里翁似乎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摇了摇头。
阿斯忒里翁:我不记得。
喀斯特洛斯:不记得?什么意思,你是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阿斯忒里翁:不止,朋友。在漫长的囚禁中,我已经忘记了太多东西……无论是我的身份,还是来历,又或者是你所说的那些。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喀斯特洛斯:还有——呃——囚禁你的神明?
阿斯忒里翁低下了头。
阿斯忒里翁:不……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神明。那只是我给自己无数年囚禁编造的理由。
喀斯特洛斯:(……)那么,为什么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阿斯忒里翁似乎陷入了沉思,但我无法从那张牛脸上读懂它的表情。
阿斯忒里翁: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记住……每次我回忆自己的名字时,才能感到有一丝希望……我是说,在遇到你之前。朋友。
这番话让我摸不着任何头脑。神话中完全没有类似的记载。
喀斯特洛斯:这没道理啊。你看,我也是一个希腊人,上个月刚过完两千四百二十七岁的生日。按照历法往前推,你大概比我大几百岁,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阿斯忒里翁:“一岁”是多久?
喀斯特洛斯:呃……太阳东升西落,循环往复,三百六十次。
阿斯忒里翁:(……)我不明白。什么是……太阳?
喀斯特洛斯:你会说话,但不知道太阳是什么?你在故意捉弄我吗?
阿斯忒里翁:不,朋友,我发誓,我绝非在说谎。我的确遗忘了许多,但我敢肯定,我从未听说过太阳这种事物。我能分辨出什么是遗忘,什么是陌生。
喀斯特洛斯:(……)好吧。今天先不提这个。我给你看看……
我取下背后的布袋,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把断世刀端了出来。这柄短刀安静地躺在它漆黑的鞘里,就像是一把普通的防身武器。但为了借来这把刀,我费了好几个人情,甚至专门去了 M.E.G. 的总部找监督者申请。好在那位红发的小伙子相当慷慨,只是要求我用二十五张全天参观券来抵换。
一想到这把后室中最锋利的兵器就在我的手中,我不禁感到呼吸有些凝滞。
阿斯忒里翁:这是……武器?
喀斯特洛斯:断世刀,大牛。相信我,这绝对是我能搞到的最锋利的东西……最近几百年来,它可算得上是凶名赫赫。
阿斯忒里翁注视着地上的短刀,似是有些困惑。
阿斯忒里翁:大牛?
喀斯特洛斯:咳咳……我是说,你。这个东西握起来可能会有些不舒服,听说用久了就会昏迷。以我的体质,我估计只能劈个两三刀。但我相信没问题的。大……阿斯忒里翁,你要不往左边挪挪?我怕砍到你了。
阿斯忒里翁闻言,向左偏了偏头。然而捆缚它的铁链似乎是有意设计,几乎毫无动弹的余地,它很快就因腰腹处紧绷的铁环而疼痛地转回来。
阿斯忒里翁:(鼻孔出气声)做不到。
喀斯特洛斯:噢……没关系!我想我能控制得住力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冒险的话,也不必……
阿斯忒里翁:没事。劈吧。
喀斯特洛斯:你不怕我砍到你?
阿斯忒里翁:那又如何呢?我不敢奢求神明能在我无尽的折磨中给我第二次改变的机会了。
喀斯特洛斯:哦……呵呵!放心吧,大牛,我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自信的。
于是我用右手握住刀柄,抽出了这把绝世神兵。阿斯忒里翁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刀刃洁白的倒影,我知道,那是看到希望的光芒。
M.E.G. 军备库租赁记录
#7599-0923-436-01
保密等级:低
归还物品:Object C-14
租借者:里奥·喀斯特洛斯
备注:喀斯特洛斯因使用 Object C-14(断世刀)过长时间(4 秒)而陷入休克,时长约半天。事后归还物品时,经 M.E.G. 军备库人员检查,Object C-14 刀刃下段出现一明显豁口,并有轻微卷刃迹象。
当事人证词:
对不起,监督者大人,我会再补偿一百张免费参观券的。
——喀斯特洛斯
处理指示:
对不起,Justin,以后我再也不会借东西给那个希腊佬了!
——监督者-C

—— M.E.G. - 为了更好的人类 ——
地点:Level C-1900,囚室
喀斯特洛斯:是的,我们叫这里——“后室”。这是最近几百年年兴起的说法。
阿斯忒里翁:后室。
喀斯特洛斯:嗯。这不是一个希腊词,所以听起来有些奇怪。它的意思大概就是某个背面的房间——这也很符合这里的情况。就像是现实世界的背面,一个芸芸众生看不到的倒影。
阿斯忒里翁:现实世界?
喀斯特洛斯:(摇头)和你谈话也太费劲了。就是……呃……你的家乡。
阿斯忒里翁:家乡……
喀斯特洛斯:没错,家乡……希腊,克里特,随便什么,你最熟悉的……
几乎是无意识地,我的话语停了下来。我突然意识到,对于没有记忆的阿斯忒里翁来说,家乡和后室是同样虚无缥缈的概念。它的两只眼珠认真地盯着我,努力咀嚼着我的每一个字。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些羞愧。
喀斯特洛斯:也是……我的家。大牛。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海峡,航行一小会儿就能到。我们是同乡人。
阿斯忒里翁:(鼻孔出气声。)
我能看到它的困惑。我不确定那是为什么,家,海峡,航行,是哪个概念让他无法理解?还是全部?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与自己对视的是一个婴儿。但它不是,它实际上是一头三米高的怪物。米诺陶洛斯。
阿斯忒里翁:可以……再说一些吗。
喀斯特洛斯:(……)当然可以。为什么不从克里特岛讲起呢?我相信你的记忆最深处还藏有对那里的回忆……我小的时候曾经去过克里特一次,那里只剩下了断壁残垣。那是属于你的时代,大牛。
希腊是一个美好的国度。我想。我在那里见过最热烈、最张扬、最奔放的人们,他们活得如同至福乐土上的仙灵一般快乐。我说。那里有像河流一般流淌的葡萄酒,有像小山一般堆起的无数金币,那里的人们征服了高山与大海,就连奥林匹斯的诸神都要为之折服。我叹。那里有无数神话与故事,英雄和传奇,他们的伟业万世不朽,他们的功绩流传至今。
阿斯忒里翁听得入了神。我看到它的牛唇一张一合,我想到它脑中有无数画面闪过。或许我应该心存感激,这怪物竟然有着说话、听话的本领。
因为我很清楚,我才是那个真正激动到无以言表的人。我向它叙述神话,而它就是神话本身。
喀斯特洛斯:……然后就是伟大的阿提卡战士,忒修斯。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打败了米诺陶洛斯,米诺斯的公牛。
愿知识成为我们的庇护
在我这些年接触的后室居民之中,毫无疑问,喀斯特洛斯是尤其特殊的一位。这种“特殊”并不是修辞,而是现实层面上的: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位来自古希腊的年轻人身上的时间似乎凝固了。他也是至今为止,我所知最长寿的几位人类之一。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两千年前,那时他刚刚来到后室,几乎是最初一批坠入后室的人类。当他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没学会在人类面前完全收敛自己的力量:我甚至没有收起那对属于 Azkhari 的夜之双翅。
于是,毫不意外地,喀斯特洛斯将我认作了一位神明。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对我膜拜,称我为黑夜女神。我慌忙收起了双翅,又向他澄清,自己背后的翅膀只是天生的异形,而不是什么神明的化身——然而这蹩脚的理由显然没能瞒过喀斯特洛斯,直到今日,他也坚信着我是一位神明。
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
在我们熟络后的千年里,喀斯特洛斯成为了图书馆的常客。经历了长久的后室流浪之后,他成为了一个平和、冷静的人,但我能看出他内心深处的火热与激情。他是非常罕见的,拥有几乎澄澈的心灵的人类,历经两千年的岁月,他仍然可贵地保有着一颗好奇、求知的心灵。
喀斯特洛斯曾经问我,他为什么得以长生?他一度以为这是后室对访客的诅咒,直到发现身边的人纷纷衰老,而他却青春永驻。我反问他,你为什么会长生?这其中的缘由肯定还是在你身上。或许是他的好运让他赢得了某位神明的垂青,又或者是某个层级意志为了折磨他而给予他永生的诅咒。然而喀斯特洛斯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
随着时间流过,这个问题最终也被他封藏了起来。他给自己找了点事儿做,在一个层级定居了下来,我也乐于见到他终于有了方向。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不会就这样沉寂下去。
因为每次他来到图书馆时,我都能透过他平静的外表,看到他星灵体中燃烧的烈焰。
地点:Level 906,布兰奇的茶话间
布兰奇:好久不见,亲爱的。快坐下吧。
喀斯特洛斯:好久不见,尊贵的布兰奇女士。向您致意。
布兰奇:还是红茶吗?
喀斯特洛斯:您知道的,女士,其实我一直都想和您共饮一杯酒窖中珍藏的葡萄佳酿,只可惜您滴酒不沾。
布兰奇:(轻笑)如果换一种身份的话,未尝不可。喀斯特,你想试试与一位女神恋爱吗?当然,只是在故事里。
喀斯特洛斯:说笑了,这我可消受不起!女士,在我们的神话中,与神明相爱的凡人大多不得善终。
布兰奇在我对面坐下,将冒着热气的陶瓷杯轻轻摆在了我的面前。
布兰奇:前提是,你觉得自己还只是一介凡人。
她又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我永远都读不懂布兰奇女士的言外之意。她就像倪克斯那样神秘,又像阿耳忒弥斯一样狡黠。但好在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位随和的神祇。
喀斯特洛斯:(……)女士,这次我来找您,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您。
布兰奇:你看起来很严肃,喀斯特。
喀斯特洛斯:希腊神话,也就是,我们的神话,可能是真的。
话说完,我有些不安地看向对面的女神,但又很期待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我一度以为她就是我们神谱中某位的化身,但这么多年来的新观念却一次次冲击了我的世界。许多后室的新血液告诉我,他们在前厅早已一遍遍验证过神明的不存在,而我们对神灵的信仰更是随着时代的更迭不复存在。
我原本已经不再挂心神话,直到我遇到了阿斯忒里翁。活着的神话。
布兰奇:为什么要对我说?
喀斯特洛斯:在我所知的一切中,您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她笑了笑。
布兰奇:这证明你离真正的神明确实还很远。这是好事,亲爱的。是什么让你认为神话成为了现实?
喀斯特洛斯:我见到了阿斯忒……米诺陶洛斯。您知道的,在我们的神话中,它是一头凶暴、残忍的牛头怪物,被英勇的忒修斯斩杀。
布兰奇:既然它已经被英雄杀死,你又是如何见到它的?
喀斯特洛斯:(……)啊?
布兰奇:——嗯哼。
她抿了一口茶水,歪过头,玩味地看着我。
布兰奇:如果他还活着,不就证明了你们的神话是假的吗?
喀斯特洛斯:不,女士,您不明白……
布兰奇:我当然不明白。那是你们的神话,那是你遇到的人。去把他解放出来吧,喀斯特。然后慢慢了解他,再去思考你们的神话与传说。
喀斯特洛斯:“解放”?这……女士,您都知道了?
布兰奇:我每天都在进步,喀斯特。我不是只会抱着书卷的老顽固,现在我会自己上网,查数据库。我在 Backtube 上还有六十多万粉丝呢。
她眨了眨眼睛。
喀斯特洛斯:这……您说得对,女士。可我该怎么放它出来呢?我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了。而且……说实话,我还是不能确定应不应该把阿斯忒里翁放出来,虽然一开始我觉得问题不大,可它……它毕竟是米诺陶洛斯啊。我害怕自己会酿成大错。
布兰奇:可你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那位米诺陶,不是吗?
喀斯特洛斯:我不知道……当它听到忒修斯的名字时,它明显颤抖了一下。它告诉我,那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忒修斯
谈及最出色的英雄,除了赫拉克勒斯、阿喀琉斯与奥德修斯以外,就要数忒修斯了。忒修斯是雅典国王的儿子,同时也是海神波塞冬在人间的血脉之一。而他最出名的故事,就是勇闯米诺斯迷宫、打败了牛头怪物米诺陶洛斯。
米诺陶洛斯是克里特国王惹怒波塞冬后,波塞冬让国王的妻子与一头公牛(也就是克里特公牛)交配而诞下的怪物。它牛头人身、体型硕大,身后还生有一条牛尾,生性嗜血,残忍凶暴。为了囚禁狂暴的米诺陶洛斯,国王命令传奇的工匠代达罗斯制造了一个庞大而精巧的迷宫,从而困住这头怪物。
忒修斯自告奋勇要去杀死米诺陶洛斯。抵达克里特后,他很快俘获了公主阿里阿德涅的芳心,后者送给他一个线团。凭借着这个线团,忒修斯成功在迷宫里标记了退路,杀死米诺陶洛斯后全身而返。然而返回雅典时,忒修斯却抛弃了跟他私奔的阿里阿德涅,因此遭受了公主的诅咒。他对公主前后态度的转折相当生硬,以至于有一部分史学家为了圆上这个转折,主张是公主被酒神吸引抛弃了忒修斯,而非是忒修斯抛弃了公主。
米诺陶洛斯(阿斯忒里翁)
不懂希腊语的朋友或许会好奇为什么米诺陶洛斯有两个名字。实际上,只有阿斯忒里翁是名字——而“米诺陶洛斯”则是一个外号,在希腊语中,其意为“米诺斯的公牛”。米诺斯就是克里特的国王。
在希腊神话中,米诺陶洛斯扮演着一个纯粹的反派,是忒修斯英雄伟业中的一项功绩。而在现实中,则有人认为米诺陶洛斯被忒修斯打败的故事映射了希腊文明打败米诺斯文明的历史。然而无论是故事还是历史,有一件事都是肯定的:米诺陶洛斯已经死了。从未有它离开地下迷宫的记载存在。
可它没死。它在后室。
说实话,我的脑子已经有点乱了。之前我甚至思考过 Level C-1900 的囚犯并非米诺陶洛斯,而只是恰巧拥有类似外观、相同名字的实体——但它又说自己听过忒修斯的名字,只是不记得为何了。考虑到它那几乎为零的记忆,除非是有死仇,否则又怎么会对忒修斯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此外,我感觉阿斯忒里翁的失忆并不只是单纯的时间作用。有我本人作为对照组,他的记忆未免也太短暂了些。而且他对于语言措辞的掌握依旧非常熟练,却唯独对过去一无所知。
离开之前,我再三叮嘱让它仔细回忆。不,我应当称呼为“他”了。阿斯忒里翁所表现出的智慧让我很难将他看作一头野兽。如果他真的来自两千余年前的克里特,恐怕……他才是我在后室里唯一的“同类”。
释放
就像布兰奇小姐所说的那样,我想先把阿斯忒里翁从 Level C-1900 中放出来。他现如今的惨状实在不忍直视……即便他千年前犯下了累累罪孽,这么久的囚禁也足以偿还了。更何况他早已忘却了自己的过往。
但毫无疑问,蛮力是无法破开那些枷锁的……不管是异常性质,还是真是有神明的诅咒,恐怕都不是人力能为。
但我想,我的确还有办法。
地点:Level C-1900,囚室
阿斯忒里翁:你来了,朋友。
喀斯特洛斯:嗨,大牛!关于上次说的……你想起什么了吗?
阿斯忒里翁:你是说关于“忒修斯”的事吗?
喀斯特洛斯:嗯。
阿斯忒里翁:对不起,喀斯特洛斯……你走后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回忆,但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但我终于明白自己对这个名字的感觉了。当你说起他的时候,我感到心底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这个回答,老实说,让我吃了一惊。
喀斯特洛斯:亲近?你确定?不是憎恨吗?在我们的故事中,忒修斯可是杀死你的人。
阿斯忒里翁:(声音减小)可我没有死……
我揉了揉眉心。
喀斯特洛斯: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阿斯忒里翁同样困惑着看向我。我知道,它并不是对自己感到困惑,而是在好奇我想知道什么。
喀斯特洛斯:唉,算了,大牛,你听好,今天我要叫一个人来,他可能能帮你解开枷锁。
阿斯忒里翁:好的。
喀斯特洛斯:你不好奇我要叫谁吗?
阿斯忒里翁:谁?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青铜哨子。这是我一千多年前拿到的,这东西现在有没有用,说实话,我自己心里都没底。
我用衣服擦了擦哨子的边缘,把它含在嘴里,用力吹了一声。
喀斯特洛斯:(嘘——)
哨声结束之后,我看了看周围。什么都没发生。没有炫酷的传送门凭空打开,也没有突然吹起的阴风。阿斯忒里翁低头好奇地看着我,让我感到有些尴尬。
喀斯特洛斯:他……他可能得……
密钥师:什么事儿?
沉默。
阿斯忒里翁:(鼻孔出气声。)
我连忙转过身去,对上了密钥师那只光点般惨白的眼睛。他刚好和跪着的阿斯忒里翁差不多高,总之都是我需要抬头的高度。
喀斯特洛斯:您好,守门人大人!您居然还记得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密钥师瞪着我看了两秒。
密钥师:你谁啊?
喀斯特洛斯:这——可——我吹了您给我的哨子。
密钥师:噢,原来是我给你的。我就说这里怎么突然有我的频率在振动。我为什么会给你这个?
喀斯特洛斯:我刚掉进后室不久的时候,在交界地遇到过您。您刚一见到我,就说我很有意思,然后把这个哨子给了我,说是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吹这个……
密钥师:啊?哦。
他思考了一会儿。我紧张地看着他。
密钥师:我不记得了。算了,既然是我给你的,肯定有我的理由。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指了指被囚禁在一旁的阿斯忒里翁。从密钥师现身开始,他就陷入了沉默。
喀斯特洛斯:这是我的朋友——他被锁在这里了。能请您帮忙把这些锁链解开吗?
密钥师飘到了阿斯忒里翁面前,上下打量这个骨瘦如柴的大家伙。
密钥师:你这朋友混挺惨呀。
喀斯特洛斯:(……)
阿斯忒里翁:(……)你是谁?
密钥师像是没听到阿斯忒里翁的问题,开始检查束缚着他的几条锁链。然后他点了点头,向后飘了半米,抬手打了个响指。
什么都没发生。
密钥师:……嗯?
他又打了个响指。
然后又打了一个。
喀斯特洛斯:(……)
阿斯忒里翁:(鼻孔出气声。)
密钥师:……不对劲。呃……我再看看。
他重新飘到了阿斯忒里翁近前,把手搭在一条锁链上。
密钥师:怎么会……
密钥师把视线转移到了阿斯忒里翁身上,然后又看向我。
密钥师:这家伙是谁?
喀斯特洛斯:这……您没办法吗?
密钥师:他身上的枷锁,是我亲自设下的。
长时间的沉默。
喀斯特洛斯:您……您说什么?
密钥师:嗯,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无疑是这样。
喀斯特洛斯:您为什么——不,如果是您亲手设下的锁链,为什么您却不能将它——
密钥师:你知不知道“动态加密”?
我不知道啊。
密钥师:这东西跟你解释起来挺麻烦的,小子。反正我得花点时间才能解开这几条链子。不过你要是等不及的话……
他抬起手,对被巨石堵住的洞口勾了勾手指。那块石头自行碎成了小块,然后飘了出来,散落在地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仿佛是亘古堵死的山洞就这么被打开了。
密钥师:你可以去里面走走。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沉默。
密钥师:当然,不去也可以啦。
正电子粒子科技
见微知著,集思广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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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没想到还有用上这玩意儿的时候。还有电吗?还有吧?还好,还好。
我上次独自一人探索层级……至少得是几百年之前的事了吧?说真的我已经记不清了,这太糟糕了。我本来就不是个爱冒险的人,我得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必须进来。尊敬的守门人阁下同意解开大牛的锁链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想知道真相。我的直觉告诉我,真相就在这条山洞之后。
所以我来了。
我能感觉到深处传来震动的感觉……是什么机关吗?还是说……
……啊,是迷宫。
米诺斯的地底迷宫。我早该想到的。大牛的确在它的迷宫里,但是……是在迷宫的终点。是的,Level C-1900 就是米诺斯的迷宫,是代达罗斯巧夺天工的作品。可它为什么沉入了后室?原本不应该在克里特岛吗?那座皇宫底下?
好吧,不管怎么说,也许我需要先破解一下这个迷宫……
你可以的,里奥,这只是个两千年前的益智小游戏而已。
[剪辑]
……该死。这些迷宫的墙怎么会动?我原本想着用右手原则走出去,结果发现来时和返回的路根本不一样!这是一座活着的迷宫。
这到底是后室的诡异,还是代达罗斯的设计?的确,如果想要困住米诺陶洛斯,普通的迷宫可做不到。但这是怎么办到的?
算了,我已经管不了了。
现在我的处境太糟糕了。我明明已经发誓过不会在让自己身陷险境的,里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好了,守门人大人也救不了我了。
我感觉自己已经在迷宫里打转快要半小时了,我甚至感觉不出来这个迷宫有多大!太糟糕了,这让我想起了那个黄色的层级。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类型的。大牛身上的锁链是不是已经打开了?他现在在等我吗?我该怎么回去?
[剪辑]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了。手表从刚进来起就停转了。反正我是开始有点饿……
等等……我是不是饿出幻觉了?我怎么感觉前面那个岔路口好像……有个人?
模糊的声音:站住,怪物!
地点:米诺斯的地下迷宫
喀斯特洛斯:你是谁?
未知: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又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就是米诺陶洛斯吗?但我听说你是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
喀斯特洛斯:我是雅典人,我叫喀斯特洛斯!你呢?
那个人走近了,我感到一阵恍惚。他是一个金发灿烂的年轻人,大概连二十岁都不到,浓眉大眼,长相算得上刚毅。他穿着一身典型的雅典白色战甲,没戴头盔,一手持着长矛,一手握着圆盾。
年轻人:大胆怪物!你若是雅典人,怎么会不认识我?
喀斯特洛斯:(……)我凭什么要认识你……
虽然仍有些警惕,但见我没有拿兵器,年轻人还是将矛别在了背后。
年轻人:那你到底是谁?再撒谎的话,小心我把你就地格杀了!
喀斯特洛斯: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是喀斯特洛斯。作为交换,你也要先告诉我你是谁才行。
年轻人:呵!我何须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我乃埃勾斯之子忒修斯,今日来此剿灭残暴的米诺陶洛斯,除掉这该死的怪物!你到底是不是米诺陶洛斯!
我操。
喀斯特洛斯:你是……忒修斯!?
忒修斯:怎么,世上还有第二个忒修斯吗?
我大概花了十秒钟才让自己沸腾的内心冷却下来。要么我是疯了,要么这是迷宫里的幻象,历史投影,记录,随便什么……
要么,他真的是忒修斯。
喀斯特洛斯:很荣幸见到您,王子殿下。
忒修斯打量了一下我,眼里露出了一抹迟疑。
忒修斯:原来你认识我?
喀斯特洛斯:当然了,殿下,我都说了,我是雅典人嘛。
忒修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忒修斯:原来如此!那你先前干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害得我虚惊一场!既然你是雅典人,想必是之前被抓到这里献祭给米诺陶洛斯的无辜者吧!你这身奇装异服,相肯定也是那些克里特人专门给你换上,来取悦那畜生的吧!真是幸苦你了!我听说他们只抓小孩,没想到连你这样的长者都被抓进来了,真是太过分了!克里特的败类,罪该万死的怪物!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把它伏诛正法的!我看你也算健壮,不如随我一起去讨伐那怪物吧!
他连珠炮一般说完一串话,又从身后又摸出一把长矛……等等,他背了几根长矛?五根??
忒修斯一脸严肃地将长矛递给了我。
忒修斯:放心吧,勇士,这些长矛都得到了波塞冬的祝福,它们无坚不摧!
喀斯特洛斯:(……)
我现在对“无坚不摧”这个说法不太感冒。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接过了长矛。我承认自己的大脑已经有点宕机了。就在不久前,我还在 Level C-1900 恳求密钥师救出阿斯忒里翁,可现在……我在米诺斯的地下迷宫里遇到了忒修斯?这位雅典的古代英雄穿着一身三千年前的铠甲,而我还穿着休闲衬衣和牛仔裤。那根长矛坚实地握在我的手里,我甚至能感受到忒修斯残留的体温。真得不能再真了。
宙斯啊,他腰上甚至还系着一个金黄色的线团。我看到那根线沿着他身后的路一路延伸。
喀斯特洛斯:殿下……要不,咱们先出去吧?
忒修斯:你说什么?我是来剿灭米诺陶洛斯的,怎么可能会逃跑!
喀斯特洛斯:呃,殿下,米诺陶洛斯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出去休整一下,拿上更多的武器,然后再回来……
忒修斯:啊(↗↘),看来我遇到了一个胆小的懦夫!你要想逃的话,就自己出去吧!真正的英雄可不会被区区一个怪物吓倒!我对你很失望,看来你作为一个雅典人的荣誉已经不复存在了,喀斯——喀斯——
喀斯特洛斯:喀斯特洛斯,殿下。
忒修斯:正是!
……好吧。一道选择题:忒修斯能靠着阿里阿德涅的线团走出迷宫,究竟是线团的功劳,还是是因为他是忒修斯?
喀斯特洛斯:您说的是,殿下!我为自己的懦弱羞愧无比,请让我和您一同上路吧。
地下迷宫
地下迷宫为 Level C-1900 被巨石堵塞的通道背后的环境。据推断,这很可能才是 Level C-1900 的主体部分。
目前为止,进入过地下迷宫区域的流浪者仅有里奥·喀斯特洛斯一人。由于进入迷宫的入口随后被 Entity X 永久性改变,这一区域无法再度进入。
根据喀斯特洛斯的描述,地下迷宫呈现为一古希腊风格的石制建筑,具有一定的非线性特征。由于迷宫不断变化的地形,其规模难以判断。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迷宫与希腊神话中“米诺斯的地下迷宫”存在诸多相似之处,包括墙上描绘牛首人身怪物的壁画以及迷宫地面上散落的人类骸骨。
喀斯特洛斯推断,地下迷宫或许为前厅中位于克里特的“米诺斯的地下迷宫”以外切入后室的结果。类似于 Level 0.1(天顶站),这一建筑进入后室后受到了后室力量的改变,呈现出了超现实的特性。
值得注意的是,喀斯特洛斯坚称这一区域中存在时间异常。他表示自己在其中见到了三千年前的历史人物,并认为这是 Level C-1900 的主要异常表现之一。
地下迷宫中存在少量实体,包括无面灵、猎犬与突刺者。喀斯特洛斯着重强调,这些实体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敌意,并且或多或少被“古希腊化了”。其中包含使用古希腊兵器、穿着古希腊服饰等特征。这应当也是后室与来自前厅的地下迷宫逐渐融合的表现之一。
地点:米诺斯的地下迷宫
喀斯特洛斯:小心!
我赶紧用手里的长矛刺向那只扑向忒修斯的突刺者。不过忒修斯的反应更快,他飞快丢开了手中刚刚刺穿一只猎犬的长矛,转身用双手举起圆盾,正面顶上了那只突刺者。
(铿。)
我的矛尖撞在了忒修斯的盾上。好在我的力气不算大,穿过突刺者之后更是不剩几分力道了。忒修斯用圆盾撞倒被刺穿的突刺者,一脚踩在它纤细的脖颈上,干脆地干掉了这只怪物。
忒修斯:要我说,喀斯特洛斯,你的身手真是越来越好了!等到我们杀死米诺陶洛斯,你和我一起回雅典,做我的将军怎么样?
喀斯特洛斯:(喘气)这,殿下,哈,可就太抬举我了。这两天跟着您一路砍过来,这身手能不有点长进吗。
为什么我没用枪?因为那两个弹匣在第一天就打完了。该死。下次我出来的时候,必须得背一整包的子弹。
忒修斯:哈哈,你太谦虚了,喀斯特!这些事等出去以后再慢慢说吧,先把它烤了再说。对了,线团先还给我吧。
喀斯特洛斯:当然,殿下。
一小时后。
忒修斯:(咀嚼)喀斯特……呼……说真的,这地方真是见鬼了。要不是我还会饿、会犯困,(咀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判断过去多久了!没日没夜的。不过你这烤肉技术倒还真是——(撕咬)——还真是挺不错的啊!这怪物好像味道也不赖。
喀斯特洛斯:可不嘛。
忒修斯:说起来,你还没跟我说过你自己呢,喀斯特!你是什么时候被该死的克里特人抓进来的?你之前住在哪儿?
喀斯特洛斯:我就住在雅典城里,殿下,西北边的城区。……我其实也刚进来不久。
忒修斯:(撕咬。)
喀斯特洛斯:我的父亲是一位建筑师,我应该也是要当建筑师的。实际上,我都已经造好一栋房子了!它在雅典城外,阿提卡的一片农田里。一位葡萄酒商人找我做的,有人向他介绍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又把活儿给了我。
忒修斯:(咀嚼。)
喀斯特洛斯:直到有一天……就是前两天!我走在路上,突然脚下一滑,之后就晕倒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
忒修斯:(咀嚼)……嗯。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发觉,眼前这位活力四射的王子,大概理解不了我的感受。在他看来,我们只是身陷米诺斯的地下迷宫——我们的头顶就是克里特国王的宫殿,上去之后坐两天的船,就能回到雅典。
对于他波澜壮阔的冒险旅程来说,这只是一个起点而已。
喀斯特洛斯:(低笑)还好遇到了您,殿下。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忒修斯:(用手腕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可惜我们没有酒,喀斯特,我现在真想好好喝上一坛西厄斯的佳酿。你的那些水还剩多少?
喀斯特洛斯:已经……呃……只剩一瓶了,殿下,省着点喝吧。喝完之后,我们恐怕只能喝这些实体,怪物的血了。
忒修斯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忒修斯:哦……哈哈哈!看来我们得快点找到米诺陶洛斯了,卑鄙的家伙,不敢出来亲自面对我们,只放些怪物拦路!我们休息一会儿,马上就上路。你放心,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离那畜生已经很近了!
可惜我很清楚,阿斯忒里翁现在正在迷宫之外……两三天过去了,密钥师肯定早就解开他的枷锁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C1900 里?密钥师呢?
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有异响从回廊的尽头传来,越来越清晰。那似乎是锁链在地上刮蹭的声音,伴随着隆隆的脚步声。我和忒修斯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抓住摆在地上的长矛,从地上爬了起来。
忒修斯:又是一头该死的怪物!听起来还是个大家伙,喀斯特,你后退,我一人就能解决它!
喀斯特洛斯:殿下,您……等等!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出了一步,拦在忒修斯的身前。
喀斯特洛斯:大牛!?
忒修斯与米诺陶洛斯
喀斯特洛斯称,他在地下迷宫中遇到了三千年前的希腊传说人物,忒修斯与米诺陶洛斯。如这并非杜撰,则佐证了喀斯特洛斯的“时间异常”假说,即 Level C-1900 中的这一区域内存在强大的时间异常影响,导致来自不同时空的人员相遇。
值得一提的是,喀斯特洛斯对于忒修斯的部分描述引起了失落一族内部的争论。
此外,地下迷宫中出现的米诺陶洛斯与目前 Level C-1900 中囚禁的实体阿斯忒里翁有着类似的外貌,这一点被喀斯特洛斯反复强调。但由于缺乏采样,无法判断二者是否为同一实体。
地点:米诺斯的地下迷宫
???:(鼻孔出气声)你们是谁?
忒修斯:喀斯特,快退下!这家伙够大的,你应付不了!
喀斯特洛斯:大牛!?
沉默。我横在中间,一边是盔甲上已经布满了划痕与血迹的忒修斯,一边是健壮、高大的牛头人怪物。二者同时望向了我。
忒修斯:喀斯特,你疯了!那是……那是米诺陶洛斯!啊(↗↘),该死的怪物,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还不提头来见!喀斯特,靠边站,记录好我杀掉这畜生的英姿!
喀斯特洛斯:稍等,殿下。
我把头转向那只身高三米,身材壮硕的牛头怪物。若不是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几乎看不出它是一位囚徒。它是阿斯忒里翁吗?我熟悉的那位……那位瘦削的,理智的朋友?
我在三千年前的过去,见到他了吗?与忒修斯一起?
他会被忒修斯杀死吗?
他还……认得我吗?
喀斯特洛斯:(……)阿斯忒里翁?
长久的沉默。
忒修斯:你在干什么?什么阿斯忒里翁?
???:你是在……叫我吗?
那巨人般的牛头人向我们一步步走来。十米。五米。三米。一米。他俯下身,低头与我对视。我感到他鼻孔中的热气扑面而来。那是我从未曾在阿斯忒里翁身上感受到的,无比强大、鲜活,乃至有些野蛮的生命力。
???:小个子,我不叫那个名字。我没有名字。我是米诺陶洛斯,米诺斯的公牛。
然后他微微起身,看向我身后的忒修斯。
米诺陶洛斯:你是来找我的?
忒修斯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他在害怕。活了两千多年,我太清楚一个人强作镇定的模样了。他的双腿在打战,他的双手在颤抖。他健硕的小臂还没有米诺陶洛斯的一根手指粗,他引以为傲的长矛在米诺陶洛斯的面前短得像匕首。
或许他未来是名震一方的豪杰,所向披靡的英雄,英明神武的国王。但现在的他,只是个十九岁大的孩子。
忒修斯:大……大胆怪物!我乃埃勾斯之子忒修斯,今日来此剿灭你!你要为你杀死的雅典孩童们血债血偿!
米诺陶洛斯的视线在忒修斯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他重新直起了身。忒修斯紧张地举起了手里的圆盾。
然后,米诺陶洛斯靠在墙边,坐下了。
米诺陶洛斯:肉。还有吗?
地点:米诺斯的地下迷宫
米诺陶洛斯:我没杀过人。一个都没有。
忒修斯:啊哈!你倒是这样说了,可我们一路上看到的尸骨又怎么解释?
米诺陶洛斯指了指火堆上被长矛架起的穿刺者尸体。
米诺陶洛斯:是它们干的。
忒修斯:你以为这么说我们就会……
他想要反驳,但声音很快弱了下去。他很清楚这些游荡在迷宫中的怪物有多么强大。它们不知疼痛,不死不休。他作为训练有素的战士,身穿雅典最先进的盔甲,拿着阿提卡最坚硬的圆盾,手持波塞冬祝福过的长矛,仍然在它们面前险象环出。而那些被投入迷宫的雅典俘虏……只是些手无寸铁的孩子而已。
忒修斯:(……)你真的……没杀过人?
米诺陶洛斯:如果我想的话,很简单。
忒修斯虽然坐在火堆的对面,却仍不禁攥紧了圆盾。
米诺陶洛斯:但我见过的活人太少了。从我记事以来,我就一直被关在这里。老头当初教会了我说话,但从迷宫开始变化之后,他也出不去了。后来,我没看好他,他被一个无脸人用长剑杀掉了。心脏。
沉默。
喀斯特洛斯:老头……?
米诺陶洛斯:他叫代达罗斯,是这个迷宫的建造者。国王只允许他进来这个迷宫。他看我可怜,就隔着笼子教会了我说话。
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问他,那伊卡洛斯呢?他们父子不是一起用蜡做的翅膀飞出了米诺斯的迷宫吗?伊卡洛斯不是离太阳太近,被烧化了翅膀,坠入海中溺死了吗?
但我问不出口。我突然感觉有些荒诞。
我所知道的那些传说,它们算是什么呢?代达罗斯没有逃出米诺斯的迷宫。他死了。死在后室。
米诺陶洛斯:……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了。老头说他只是遵照国王的要求,建了一个有很多走廊和转角的地下宫殿。但是突然,这个宫殿变得特别特别大,我和老头都走不出去,还迷了路。老头说,这一定是因为国王做的事太恶毒,让赫尔墨斯下达了神罚,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了。
忒修斯:(……)那那些怪物呢?它们是哪来的?
听着米诺陶洛斯的讲述,忒修斯面上的紧张不知不觉间缓和了许多。
米诺陶洛斯:(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
米诺陶洛斯:他们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自从这里出现变化之后,就有越来越多这样的家伙出现。它们很能打,但我更能打。我和老头吃它们的尸体,活了很久,然后老头死了,我一个人又活了很久。
忒修斯:这……我不明白,按照你这么说的话,你其实是个好人啊!只是长了个牛头。为什么米诺斯那个老东西要把你关起来?还大张旗鼓造这么个地方?
米诺陶洛斯:我不知道。老头说是有其他原因。
米诺陶洛斯用手抓起了火堆上正在炙烤的突刺者尸体。因为没有切割,整整半具尸体都被矛叉住了,短时间的烧烤顶多让表皮起酥。
他熟练地扭下了突刺者的右前臂,嘎吱嘎吱地啃咬起来。
忒修斯:恶……
喀斯特洛斯:政治。
忒修斯:你说什么?
喀斯特洛斯:政治原因。克里特的国王,米诺斯,希望胜利之后能够继续震慑住雅典,于是借着牛头怪人的出现,编造了“凶猛残暴的怪物”的谣言,然后让雅典人定期进贡儿童俘虏,“献祭”给这位怪物。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恐吓雅典人,让他们以为克里特有一个怪物坐镇。
忒修斯:这……怎么会是这样!?真的假的?(转向米诺陶洛斯)喂,那个谁,你……真是这样吗?
米诺陶洛斯:(吞咽)……嗯,在没有变化之前,他们时不时会丢进来一些人。我没见过。老头说,他们都在迷宫里走不出去,最后饿死了。迷宫变大之后,似乎还是会有人进来,但我也从来没见到过他们,只是偶尔会看到一些很小的,尸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入口在哪里。
忒修斯:这……畜生!老不死!该死的克里特孽障,他们怎么敢这么做,不怕众神惩戒他们吗?众神不会纵容这种恶行的!
米诺陶洛斯:(低笑)呵呵呵……看样子,众神的惩罚不小心发给我们了。
忒修斯:我居然还以为那位美丽的公主是位好人!她是那老不死的女儿,她肯定清楚这一切!比墨伽里斯的野猪还下贱!……等等,你说“我们”?
米诺陶洛斯:(撕咬)我说了,这里只能进不能出。(咀嚼)我已经在这里徘徊这么久了,却一直都找不到出口。老头跟我吹嘘过这是世界上最精巧的牢房,至少他没说谎。
沉默。火堆劈里啪啦作响,油水从突刺者的尸体上析出,落在火堆里。
米诺陶洛斯:(……)其实我有时候在想,老头是不是自己想死,故意死的。他专门找了个理由把我支开。
沉默。
喀斯特洛斯:我们不一定出不去。
忒修斯和米诺陶洛斯一起看向我。我对忒修斯背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喀斯特洛斯:有线团。
米诺陶洛斯:线团?什么线团?你们是说这个?
米诺陶洛斯抬头,沿着金色毛线延伸的方向看去。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米诺陶洛斯:你们不会是说,那个东西是……一路从牢房外面,留到这里的。
“易形”与非线性空间
一直以来我们都对非线性空间的理解存在误会。E.P.B. 多次表示,绝大多数后室层级,实际上都是具备线性排布的,它们只是会自动“易形”,也就是发生结构变化,导致流浪者受困其中。一个相当典型的例子就是 Level 0。
但在这么多年的记录中,各大组织从未记录到有人因层级自主“易形”而丧生,甚至对于大多数层级而言,“易形”这一过程都是无法被观察到的。
那么,假设这个“易形”空间存在一个确实的、通向外界的出口,那么让一个人手持一条长绳,从这一出口出发,进入“易形”空间后,再沿着长绳原路返回,他还能够出去吗?如果这一情况为真,是否可以说明,Level 0 内可能切实存在通往前厅的出口,只是因为其中不断发生的“易形”,导致这一出口无法被发现呢?
这一猜想被称为“喀斯特洛斯猜想”,由希腊学者里奥·喀斯特洛斯在近一千年前提出。显然,这一假说的灵感来自于希腊神话中“阿里阿德涅的线团”。
地点:米诺斯的地下迷宫
到此刻,我也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了。有了米诺陶洛斯的帮助,路上的实体不再是问题。值得一提的倒是,在这期间,忒修斯对米诺陶洛斯越发熟络起来。这个耿直的小伙子很快就和牛头人配合得默契无间,其中大概也包含着一些对克里特国王的同仇敌忾。
我们一路上饿了就烧火吃实体,困了就轮流守夜。其实不守也可以,那些实体不敢接近米诺陶洛斯。忒修斯手中的线团越滚越大,早就超过了一开始的大小。我们不得不走一段路就勒断一截丝线,以免线团影响到我们的行动。
最开始,我还会有意识地记住睡觉的次数,但超过四十天之后,我就不想再数了。在另外二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尝试过几种切出的方式。全部失败了。
忒修斯是我们中最先受不了的,他先是开始虐杀那些游荡的实体,随后开始恳求我讲些有意思的故事。好在我听说了不少后人编造的故事,从皮肤雪白的异国公主一直讲到追查命案的佣兵,勉强让他维持住了理智。虽然我和米诺陶洛斯还维持着相当的镇定,但我清楚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忒修斯的精神状态仍在可见地下滑。我能感觉到,每当我们走过一个雷同的转角,他的士气就低落一分。
喀斯特洛斯:(低声)米诺陶。
米诺陶洛斯没有回话。但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地板,作为回应。
忒修斯没有反应,应该已经睡着了。
喀斯特洛斯:(低声)到这边聊。
我和米诺陶洛斯悄悄起身,他跟着我走到了离忒修斯五米远的地方。为了避免出事,我把那台 E.P.B. 的电子记录仪打开了,用背板的照明功能朝向忒修斯,方便看清他那边的情况。
米诺陶洛斯:有什么事吗?
喀斯特洛斯:我想跟你聊聊。你之前跟我说你没有名字,是什么意思?
米诺陶洛斯:(……)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疑惑?我是一个怪物,自降生起就没有人给我取名。老头说,外面的人都叫我“米诺斯的公牛”,所以……这就是我的名字。
喀斯特洛斯:即便米诺斯这样对待你?从小把你关在地底的迷宫,让你连天空都没看过一眼?
米诺陶洛斯:“乌拉诺斯”天 空?
喀斯特洛斯: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代达罗斯是怎么教你希腊语的。
米诺陶洛斯:(……)
喀斯特洛斯:其实我是想说,据我所知,你有一个名字。
米诺陶洛斯没有说话。他凑得近了一些,表达自己的疑惑。
喀斯特洛斯:克里特国王把你宣传的那么厉害,雅典人也是知道的嘛。有一位……喜欢讲故事的雅典人,他就给你起了个名字,我觉得挺合适的。
黑暗中,我不太确定米诺陶洛斯的想法。
喀斯特洛斯:和米诺斯没有关系,也和你的牛头人身没有关系。
米诺陶洛斯:我……我的名字?是什么?
喀斯特洛斯:阿斯忒里翁。
米诺陶洛斯: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跟我说的。所以,你以为那是我的名字?
喀斯特洛斯:如果你想的话,这就可以是。
米诺陶洛斯:可……我……
几乎是很罕见地,眼前的庞然大物紧张了起来。我不太确定这是由于恐惧还是激动。
米诺陶洛斯: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能有名字,名字是……是人才能有的。我……我是米诺斯的公牛,我是怪物!
喀斯特洛斯:你当然是人了。
米诺陶洛斯在我面前呆呆站着。
米诺陶洛斯:可……可外面的人,他们能接受我吗?他们愿意认识……阿斯忒里翁吗?
喀斯特洛斯:当然,我向你保证。
米诺陶洛斯:(鼻子出气声)阿斯忒里翁……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喀斯特洛斯:当然!它其实是一个词语,意思是——
巨大的爆炸声。
正电子粒子科技
见微知著,集思广益
便携式记录仪™ 检测到剧烈声响,紧急录像功能已开启
警告:您的电量过低,请尽快充电!
[记录开始]
从画面来看,摄像机已经被推到远处了。地面上扬起了厚重的烟尘,能隐约看到牛头人身的米诺陶洛斯与爬起身的忒修斯的身影。他们仓皇地向后退着,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米诺陶洛斯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应当为里奥·喀斯特洛斯。
忒修斯:怎么回事,牛头?喀斯特他怎么了?
米诺陶洛斯:我不知道,那边塌了。有块大石头砸到他脑袋,把他砸昏了。还有腿……他的腿也被砸断了。
忒修斯:该死的……这算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看到了某个极其可怕的事物。
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从镜头中闪过,随后窜入了米诺陶洛斯的胸口。
米诺陶洛斯:什么东西?这是——呃、不——
米诺陶洛斯的声音逐渐异化,迅速变成了无理智的嘶吼。
忒修斯:牛头!!
诡异的是,忒修斯虽然手持长矛,却什么都没做。他急切地站在米诺陶洛斯的身边,但却没有要攻击什么事物的意思。
[剧烈的声响]
摄像机被震飞,滚落几圈后正面朝地停止。画面陷入漆黑。
(米诺陶洛斯痛苦的嘶吼声。)
忒修斯:退后!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米诺陶诺斯痛苦的嘶吼声。)
忒修斯:我——我可是埃勾斯之子,雅典的王子忒修斯!我命令你们,后、后退!不许靠近!
(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忒修斯:住手!你们想对牛头做什么!
(悉悉索索的声音。)
沉闷的男声: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原来只是作茧自缚。
轻佻的男声:临死的恶魔而已,根本不可能存留理智。不过它居然有能力在我面前拉开一扇门,算是让我高看一眼。
沉闷的男声:事已至此,抹杀肉身即可。只是可怜了这无辜的生灵。
轻佻的男声:(低笑)……呵呵呵,被临死的恶魔选中附身,在万千维度中也算是有数的倒霉蛋了。
忒修斯:我……说……了……你们两个,给我滚远一点!
(长矛刺在金属制品上的铿锵声。)
(米诺陶洛斯痛苦的嘶吼声。)
沉闷的男声:……勇气可嘉。
轻佻的男声: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的场面,这情况就你自己处理吧。
忒修斯:我说……让你,滚、开!
(急促的喘息声。)
警告:设备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地点:米诺斯的地下迷宫
喀斯特洛斯:呃——呃……
我悠悠转醒时,感觉灵魂仿佛还没回归肉体,一阵天旋地转。双眼花了好几秒才成功聚焦,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我看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我都很熟悉。
一个是忒修斯,跟在迷宫中穿行了小半年的同行者,雅典的王子,有些浮躁,但热情充沛的小伙子。
另一个人是……红骑士。
喀斯特洛斯:噢……什么玩意儿……
我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了。
然后我清醒了,发现自己没看错,红骑士那一身盔甲干净得像是新的一样,他抓起了忒修斯的脖子,将后者举在半空。此时我才注意到米诺陶洛斯,这只三米高的巨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跪在地上,就像是……被什么链子吊起了一般。
红骑士:弱者,再过十五秒,你就会因窒息而昏厥。
忒修斯:你这……混蛋……!看我不……
忒修斯手中握着一截折断的长矛,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在红骑士的脚边,他的圆盾不知何时已经碎成了两半。
喀斯特洛斯:住手!
红骑士和忒修斯同时看向了我的方向。我踉跄着想要起身,刚一爬起就感觉腿下一软,重新趴了下去。疼痛慢一拍从身下传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左腿居然断了。忒修斯的脸因缺氧涨成了红色,他想对我说什么,却无法发声,只是无力地摆动着四肢。
???:哈哈哈!这个还没解决,另一个又醒了!伟大的斗士,看来这是一场车轮战啊!
红骑士:闭嘴,守门者。
守门者……?
我向左边看去,那里果然站着一道熟悉到难以置信的身影。
喀斯特洛斯:呵呵……哈哈哈……今天……绝对是我人生中最疯狂的一天……
密钥师:噢?看来这位已经疯了,斗士!或许我们不必搭理他。
疯了?我可能是要疯了。
喀斯特洛斯:守门人?
密钥师看向了我。
喀斯特洛斯: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沉默。忒修斯挣扎的幅度逐渐减小了。
喀斯特洛斯: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背后是谁。你想我说出祂的名字吗?
咚。
红骑士松开了掐住忒修斯脖子的手。他看向密钥师。忒修斯摔了下来,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密钥师:(……)
密钥师飞快地向我飞来。代表眼睛的光点在我身上游移不定地飘过。
密钥师:谁告诉你的。
喀斯特洛斯:谁……?哈、哈哈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红骑士的头盔之下,一道红芒一闪而过。
红骑士:他没说谎。
密钥师:有意思……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喀斯特洛斯:我不知道你们二位是要做什么,只希望能高抬贵手,放我这……二位朋友离开。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是失血过多……?不行,必须尽快解决……
密钥师:哎呀呀,这可就麻烦了。这边这个小家伙倒是无所谓,但这位大个子嘛……他可就有点麻烦了。我们没办法轻易放他走呢。
喀斯特洛斯:他……他怎么了?
红骑士:他被恶魔附体了。
恶魔……附体?这算什么?我从希腊穿越到什么中古欧洲的故事里去了吗?
喀斯特洛斯:什么意思……?附体?
密钥师:恶魔逃出的部分只剩神魂,虽说身体性质也会被转化,但附身是灵魂层面的入侵。现在他的思维遭到侵入,已经没救了。
喀斯特洛斯:思……思维?
密钥师和红骑士都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注视着我。我发誓,我在两千年里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情况。我的大脑几乎都要紧张地冻结了,心脏在胸口砰砰跳得发疼。
喀斯特洛斯: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知道还有其他办法。
说出来。
说出来。
密钥师退后了一步。
密钥师:当然。如果将思维全部洗去,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喀斯特洛斯:那就这么做。
密钥师低下了头。我感到他的视线在我身上久久逗留。
密钥师:弱小的灵魂……你为何会笃定,肯定还有其他的方法?我很好奇……看你的样子,应该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喀斯特洛斯:(……)
红骑士:思维是连贯的存在,除非抹除所有记忆。而没有记忆的肉体,即便活着,也是重新诞生的灵智。它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存在了。
喀斯特洛斯:你知道我跟你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沉默。
喀斯特洛斯:咳,咳咳,就是,我知道有些小概率事件会发生,而且,我知道它,一定会发生。
密钥师和红骑士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喀斯特洛斯:守门人大人,就当我恳求您,清除他的记忆吧。
红骑士:呵。
我的失血量还在加大。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支起的上半身摇摇欲坠。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奋力向米诺陶洛斯的方向爬去。
你知道吗?我从小是听着忒修斯的传说长大的。我曾经幻想自己是雄姿英发的国王,在地底世界征服了残暴的牛头人。我幻想过成为英雄,我幻想过有万人敬仰我,我幻想自己成为神话与传说中的角色。然而直到真正与他们相识,我才发现,他们原来同样脆弱无比。
所以我改主意了。我不再想要成为神话中的英雄了。
我只想把它从这个狗屁后室里拖出来。
我只想让我们的神话一切安好。
这样就够了。
喀斯特洛斯:大牛!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米诺陶洛斯低着头,没有回应。
喀斯特洛斯:接下来,你会,忘记所有!
米诺陶洛斯低着头,没有回应。
喀斯特洛斯:但,你,必须要记得。
米诺陶洛斯低着头,没有回应。
喀斯特洛斯:你的名字……阿斯忒里翁……!
米诺陶洛斯低着头,没有回应。
喀斯特洛斯:因为我们……以后,还会再次相见!
米诺陶洛斯低着头,没有回应。
喀斯特洛斯:我向你保证,到时候,我会……我会告诉你……
喀斯特洛斯:(……)告诉你……
喀斯特洛斯:(……)
喀斯特洛斯:(……)
(……)
红骑士:他失去意识了。弱小的家伙,还在试图保护他者。
密钥师: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一只恶魔喊话?他觉得这样会有用吗?
红骑士:被附身者的意志的确会与恶魔对抗,但多半已无暇分心给感官了。更多还是祈愿吧。
密钥师:……呵。不管怎么说,斗士,请你抹除这个大家伙的记忆吧。
红骑士:……你真要这么做?为什么?
密钥师:你知道的,我正用尽一切办法逃离那位的枷锁。如今它还深陷沉睡之中,但一旦它苏醒……我的状态会急转直下。这弱小的生物虽然明显不知其真相,但仅是知道这一事实,就足够引起我的兴趣了。
红骑士:(……)
密钥师: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好奇心,如何?放心,我会“锁”住它的,这样一来,这具“不朽化”的肉体也不会乱跑。
红骑士:……呵。
他将手放在了米诺陶洛斯的头顶。
红骑士:我替你感到悲哀,被附身者。失去自我之前,你还有遗言吗?
阿斯忒里翁抬起了头。
他无声地流泪。
红骑士与密钥师
……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地下迷宫中发生的情况不符合任何现有的记载。无法推断其背后的原因与状况。
地点:Level C-114,七层病房
我猛地睁开眼,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入眼的是一片现代风格天花板,白色光芒透过蓝色的窗帘照射进来,提供了微弱的照明。
消毒水的气味。
然后我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在我的左边有一道庞大的阴影,那是一个牛首人身、体型硕大而瘦削的身影。米诺陶……不,阿斯忒里翁。他坐在地上,头颅低垂着,似乎睡着了。
后知后觉地,一股疼痛从我的左腿传来。
喀斯特洛斯:嘶——
阿斯忒里翁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苏醒的我,欣喜地想要站起身,但又停了下来,只是用大手盖在了我的身上。
阿斯忒里翁:你醒了。
喀斯特洛斯:大牛!你没事吧?我们现在在哪里?守门人呢?还有红骑士?
阿斯忒里翁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阿斯忒里翁:红骑士……谁?守门人,是那位帮我解开锁链的人吗?
我感到眉心一阵发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我又觉得手臂酸痛不易,仿佛肌肉都要从骨头上脱落下来。
喀斯特洛斯:……嘶……大牛,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阿斯忒里翁:那个黑袍人帮你打开通道之后,你走了进去,很快就不见了。然后他在我的锁链旁边站了很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链条突然都变成了灰尘……我就自由了。然后他问我要不要等你。
喀斯特洛斯:(……)
阿斯忒里翁:然后我们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之后你突然从墙里面出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是……像是……
喀斯特洛斯:切出?
阿斯忒里翁:(……)什么?
喀斯特洛斯:没……没关系,你接着讲。我以后跟你解释。
阿斯忒里翁:嗯。你出来的时候,腿已经折断了,身上还有很多伤。那个黑袍人看了你一眼,好像愣住了,然后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喀斯特洛斯:守门人……他在大笑?看到我之后?
阿斯忒里翁:是的。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了。他告诉我,他想起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总之,他看起来很高兴。他还说,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你那个“哨子”了。
喀斯特洛斯:(……)呵……
阿斯忒里翁:然后他对我说,他欠我们一个人情。但当时你已经昏迷了,而且留了很多血,我觉得你快要死了。我就请他救救你。然后他……他说他不仅会救你,还会再帮你一个忙……之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斯忒里翁:……我们就……到这里了……
他的头垂了下去。
喀斯特洛斯:大牛?你怎么了?
我不顾身体的酸痛,紧张地坐起身,看向那守在病床边的高瘦身影。然后,我听到了平静、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收件人:blanche0@backmail.com
主题:致布兰奇女士的信件
尊敬的女士,
我最近的经历,几乎能写成一本小说了!我本想亲自和您聊聊的,但碍于身体有恙,不得不在家中静修,恳请谅解。
在您让我去解放阿斯忒里翁之后,我吹响了守门人大人给我的哨子,守门人大人帮忙解开了阿斯忒里翁身上的锁链。若是这样也便没什么了,但他无意间恰好将我送进了 Level C-1900 的核心地带——三千年前的希腊,米诺斯的地底迷宫。
那是一片前厅与后室交融的交界地带,时间的流转似乎也不同寻常。在那里,我见到了三千年前的雅典勇士忒修斯,以及三千年前,最初的阿斯忒里翁。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还见到了红骑士和守门人大人!他们的样貌与如今有些许差异,性格也大为不同。尤其是红骑士大人,他竟然有着如此冷酷的一面,实在令人惊讶不已。这让我不禁怀疑,他们或许同样来自时间长河的另一端——只是区别在于,我是从三千年后回到了希腊,而他们则来自亘古,从时间之前的时代进入了 Level C-1900。
这是一个奇迹。我、忒修斯、阿斯忒里翁,以及两位大人,我们的命运跨越了时间,在同一个结点相遇了。
就如同一出戏剧一般,我,作为最弱小,但却因为来自未来而知道最多的人,从两位大人的手中救下了阿斯忒里翁。而忒修斯,这位神话中米诺陶的宿敌,竟然为了保护他而身陷险境。许多困扰我的谜题,也都因此迎刃而解了——我很难向您也说自己的心情。对于我们的传说与历史,我曾经怀疑过它们大多是虚构的,却又不愿意否定这些璀璨的神话。直到我亲自参与其中,我才发现,我的所有疑虑都是多余的。我们的历史真实,鲜活,其中既有后人的加工,也有后人不曾知晓的更神妙的故事。
我不会再去思考奥林匹斯的众神是真是假了。无论答案是哪种,我都相信那是最好的答案。
只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实际上,这几天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必须向您提问,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了?我先是遇到了记住自己名字的阿斯忒里翁,随后又回到了过去,亲口告诉了他这个名字。这简直……雅典最离经叛道的剧作家,也不敢撰写这样疯狂的故事。难道在我遇到阿斯忒里翁的那一刻起,命运三姐妹就已经编织好了我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吗?
就像阿斯忒里翁这个名字,它来源于后世人们的杜撰,却误打误撞,在三千年后真的成为了米诺陶洛斯的名字。这样如戏剧般巧合地安排让我怀疑,我们是否同样身在一篇故事里?当年荷马构思史诗时,是否还谱写了我的人生?
——您困惑的朋友,喀斯特洛斯
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0
- 前厅遗址
- 稳定空间
- 开放参观
Level C-1900 是后室 C 层群的第 1900 层。
层级概况
Level C-1900 为一座从前厅的古希腊沉入后室的地下建筑,高约四米,面积不到 30 平方米。目前,该层级归属于 Level 222 的主人,里奥·喀斯特洛斯。
经过喀斯特洛斯先生的修缮,该层级在保留古希腊特征的同时新增了多个展柜与支架,用于展示 / 保存失落一族中关于希腊神话的遗物与文件。镇馆之宝包括阿里阿德涅线团的部分毛线、传奇国王忒修斯曾使用过的盾牌与对于米诺陶洛斯的独家揭秘文件。
该展馆对所有博物馆的访客免费开放,无需额外购票。
负责整理该展馆的是博物馆的新员工阿斯忒里翁,他也是博物馆有史以来首次招聘的新员工。阿斯忒里翁先生温厚和蔼、耐心负责,自上任以来便连续被评选为“喀斯特洛斯博物馆最佳员工”,直到如今。
为了庆祝 Level C-1900 成为博物馆展馆的纪念日,每年 5 月 31 日,该展馆中都会播放“忒修斯大战米诺陶”的纪念影片。阿斯忒里翁先生在其中扮演的米诺陶一角生动真实,让影片备受好评。
出入口
Level C-1900 原先的出入口已全部失效。在 Entity X 调动层级震动频率后,该层级的通行方式变为:
入口:在 Level 222 的二层,新出现了一扇绘有牛头人身怪物彩绘的木门。推开它即可进入 Level C-1900。
出口:进入 Level C-1900 房间唯一的过道,沿路将抵达 Level 222 的一层大厅。
地点:Level C-365
喀斯特洛斯:大牛。
阿斯忒里翁站在我的身后。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着,注视着地面上星点闪烁的植被。
喀斯特洛斯:很久很久之前,我跟你做过一个约定。
阿斯忒里翁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记得。
喀斯特洛斯:我说,我会告诉你,你名字的意义。
阿斯忒里翁走到我身旁。
喀斯特洛斯:“阿斯忒里翁”的意思是……
阿斯忒里翁在我身边盘腿坐下。他抬起头。我听到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星星。”
阿斯忒里翁:喀斯特,谢谢你。
喀斯特洛斯:嗯?
阿斯忒里翁:我喜欢这个名字。它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