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在晦暗的天幕下无法开口,也无法踏出一步。当下冻僵的只有我的思维,以及前方的视野。从遥远天际逐渐逼近的灼烈终将我编织到这张大网之中。游虫们顽固的身形裂解为星点般的焰火。
有龙经过,而他们的游戏仍未结束。
—— <数据库LC-293029,page 201>
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等待分级
- {$one}
- 存在未知
- 精神影响?

一张油画,回收于Level C-1002的M.E.G. 前哨基地外沿区域。该画作创作者未知,系一无名流浪者随身携带,后者被发现时已死亡。
以下所有记录内容由流浪者笔记、团体报告与相关通信文件中收集并整合。
描述
在那座岛
Fragments Ⅰ
Level C-1762是一座没有人烟的岛屿,具体的面积无从考证。目前仍没有人抵达它的边际,只是在某处遥远的彼端,偶尔的,从四面八方传来隐约绰绰的海浪声,这也是其被判断为一座空岛的原因。
在岛屿的某处,有一座被称为“脊”的巨大山脉,它横亘在岛屿的北面,山体阔大而蜿蜒,所有切入的人员都会出现在“脊”的南面一侧, 北方的景色全然被它高耸的背脊隔开。沿着“脊”一直向东走,便会遇到一条峡谷。无名的河道冲刷出来的峡谷两岸,是黄色的岩石堆砌成的大山,这些磅礴宏大的黄色块垒联结着上方天空的清蓝与岛屿的椶绿。在“脊”的最高处下方往东走数十公里,高耸的山尖和堆叠的山沓逐渐跌落下去,东边被遮掩的山色全部显现出来。相比于西面山鬟饱满的黄色,东面的山体大多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赭红,在东面远处向西看去,岛屿中的群山仿佛置于一块斜放的油画色板,红色的油彩向大片泛滥的黄色倾覆、插刺、融入其中。
如果想要翻越“脊”前往北面,这条路是最优的选择,另一侧是人力所不能及的。这道山脉宛如一只卧满了整片岛屿的巨兽,背脊高拱,上半身匐在西方的山丘里,丰满的尾部高高翘起,如果想要从西面逾越山脉,至少得走上数百公里。
流浪者笔记
第三天
走过“脊”之后,天空的视野被拉抻,云谷里的色彩掉进山峡里,岩堆灿烂的黄色布满整块山体壁幕,颜色随后在不经意中进行细微地变化,直到红色忽然之间出现,把天地的篇幅都扩展开来,我才意识到,我们一直在被这里的山色“教育”着,它让我们忽略了所有外物,这里没有植被,没有海拔的显著示意,没有日升日落为我们指引方向。这座硕大无朋的孤岛不愿告诉我们它自己的故事。
我只听见群山不语,海浪在看不见的地方低鸣。
这里依然昼夜有秩、天空明媚炽热,然而,我们迄今为止最大的疑问仍然存在——为什么这里没有太阳?
Fragments Ⅱ
Level C-1762没有太阳。
作为一个实在客体概念来看,太阳本身应当是地球上所有生命活动的能量来源,植物的光合作用需要光照,其热量也使地球保持适宜的温度,一切生物的发展和生态系统的平衡都需要阳光。尽管后室应当完全区别于前厅的现实结构,但在部分与前厅野外框架相类似的生态环境中,其整体运作的逻辑结构总不会无理由的出现绝对矛盾体。
但是Level C-1762却没有太阳。这里的温度称不上宜人,整体处于干旱和高温环境下,如前厅的热带湿润区般,这个层级偶尔也会降雨,漫山陡峭的红岩与黄褐土坯大约便是如此的雨幕洗刷形成。在白昼,行走在空旷区域下时,仍旧可以感受到那种皮肤被焦灼的紫外线袭扰的轻微刺痛。但这一切本应在存在太阳的基础上才能形成。
此地的流浪者至少停留了数月之久,昼夜更替,星河依旧,却从未见过日轮。
流浪者笔记
第四十七天
第四十七天,落雨仍然遥遥无期。在后室,我早已学会了搭建帐篷。我从未想过人可以在一个新的层级呆上这么久,但我们终究还是遇到了,这种技能便是为此准备的。于是在安静的夜里,我蜷缩在矮小的帐篷里,面对即将燃灭的篝火,与整个世界对峙。这个层级的静并非阒然无声,而是从声音里流散出来的安静。往日里一些极易被忽略的声响接踵而至——焰火如小兽啃食木头,噼里啪啦声以细小的分贝钻入脑中,影子也在呼喊,那些远处陇起的峰崖,在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吸纳着黑夜,因此显得比黑夜更为黯然。至于篝火照得到的部位,万物陡峭的影子扑在地上,风一吹,它便向着帐篷的方向轻微地挪动,好似捕食者一般伺机而动。
这里的夜晚,气候并不喜人。即便是风也裹挟着温烫的气息,但我不敢灭去篝火。因为我担心有些仍未出现的生物会在某个安睡的瞬间遽然而至,吞噬我们的血肉。于是,我也如这团火焰一般,将灭而又不灭的留守了一夜。
在越过“脊”的东部向岛屿的北边进发的路途上,这里的每人都会像我今夜一般轮流值夜,每晚都是如此。
| 空洞层
Fragments Ⅲ
据流浪者笔记中的部分内容称,在Level C-1762的北面,“脊”的另一边,靠近它一百多公里处存在一个巨型的空洞。此处的气候相较于西部更像亚热带雨林气候,温度更宜人,植被更多。就在一片地势平缓的林野中,形成了一个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生生凿开的不规整洞口,开口部横对着天空,洞内四周的岩壁向下方倾斜延展,形成一个上部狭小下部宽阔的锥形空间。其底部据信有超过100米深。那名流浪者收集了周围的藤蔓,编制成了一条粗糙结实的绳,他把一端紧捆在几棵粗实的树干上,靠着它垂挂攀爬到了空洞层的底部。
在底部,他看见了不同于外部宛若前厅丹霞地貌般的光景,那里有一片潮湿、冰冷的冬季。
流浪者笔记
第一百零二天
空洞里同样也有山丘,那些山峰被和空洞的开口一样,好像被什么东西炸得半碎,仅留下半张空壳,我突然怀念起,在岛屿起伏的炽热里拼命膨胀着,好像要撑开墨色森林间凶蛮扩张的蔓藤。然后,在某个恍惚间,篝火的霹雳声里,夜晚以磅礴的雨季为前奏,我看见了漫天的白雪。这个层级的气候究竟是如何的啊?
那些雪花像发疯的野兽。它们究竟是从哪里落下来的?自从进入这里,我开始怀疑自我,我是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切出了那个层级,进入了另一个陌生的环境?在雨中上奔跑的时候,我意识到自身注定陷入这头野兽的鬃毛而不能自拔,脚踝和腿肚在堆积的雪花间绷紧,曾经的凝视由赭红一转墨绿的白。而当我抬头时,仍旧看见了那条绳索,更远处的山巅在云层之上藏起晴空,当那些岛屿上空的景色闪过时,我明白我只是在幻想离我越来越远的人世间。
在犹如万花筒般的气候万象间,太阳的消失或许便是关键。我们几人商量了一天,决意离开这里,去寻找这个层级的真相。
实体
龙图腾
附录 C-1762.01
M.E.G. 前哨基地档案管理中心的录音
录音内容中涉及人员:
- 刘宇方 - 材料回收与处理组
- 陈功国 - 事故调查组
敲门声。
陈功国:请进。
刘宇方:方便吗现在?
陈功国:可以。怎么了?
刘宇方:就是想问问你,死者身份什么的调查怎么样了。然后我这里还有一份新的材料报告,归档之前先给你看一下。
陈功国:死者的姓名还是不得而知,之前在C-81、C-20层有过活动记录,应该进后室有几年了。但认识他的人不多,据说是个独行者。也难怪,在这里不报团的话,死亡率太高了。 让我再看看……emmm是个画家。没有更多有用信息了。
刘宇方:确实从他身上搜出来了多份油画和素描作品。对了,那些素描都是人像画,应该都是他在那个新层级里的成员画像,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你可以通过画像找找里面有没有认识他们的人?
陈功国:好的,我会试试。
刘宇方:说实话,画得挺好的。可惜了。
流浪者笔记
第一百十三天

我们总开玩笑说,我们这一群人就是“老弱病残组”。有年轻姑娘、两个文绉绉的小伙子、一个看上去殃殃的中年大叔,还有一个阿婆。我以前不爱记人名,尤其在前厅的时候,从小学时代开始,就会被迫接受形形色色的同龄人在你的生命里留下毫不起眼的一笔。尤其是从学校毕业后,到了社会上,社交圈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你笼起来、缚住,让逃脱不得。这也是我讨厌社交和记住别人的原因。
但他们的名字我倒是都记住了。
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是那位姑娘,二十四岁。那时正逢我切入进来的第三天,那会儿在“脊”的南边,我刚收起帐篷装入行囊,准备和山峰被刀斧削过的脸做告别时,听见一声惊呼。
然后我看见了梁灵清。名字是她后来告诉我的。那时她正弯着身子,右手肘撑在黄色的碎屑岩上,尝试从地上爬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后室已经两年了,也就是说基本上在前厅时,大学刚毕业就卷入这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她说这话时,我脑海里总浮现出一个场景:一群年轻人穿着黑色笔挺的毕业礼服,嬉笑怒骂着,乌压压的毕业帽肆意地飞向天空,阳光从无数的缝隙涌进来,帽子们落下时,天空消失了,只留下泛黄的墙壁、肃杀压抑的空气以及自己脚步声惨淡的回音。
我和她向东走,最终在峡谷边驻留。梁灵清和我说,她最害怕的就是那些隐蔽的角落和看不见的区域。主因仍是实体,一个新环境意味着可能出现新的实体,它们的结构和行为方式往往存在着我们人类无法透析的超然性和反逻辑性。
“但是在这里没有实体,”我拍着胸脯对她说,“至少我到这里一周了,没有听到任何生物的鸣叫。”
但是真的没有吗?我心中一直猜忖着某种可能性。
流浪者笔记
第一百十四天

杨天福是我们准备离开峡谷区域时遇见的。
那时,我正催促梁灵清收拾东西,他一瘸一拐地从山的影子后走了出来。他带着满身的泥巴和脸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过来,据说是从半空向下落时摔撞在“脊”脚下的石碓上,滚了几圈才着了地。他抱着头保住了眼睛,但一颗牙却被永久地留在了那里。
我想起我当年跌入后室时的景象。那比在这里的经历好不了太多,这也导致我开始恐水。劝梁离开这里也是出于私心——我不愿再听见河水繁盛可怖的喧闹了。那是在2020年的一个午后——前厅的纪年对后室或许没有太大意义,但无论如何在那里的我已经失踪了四年,所以我自己的后室现在是2024年——总之,在那个午后,端午节龙舟的训练里,当呼喊声被模糊掉的时候,我已经坠入尚算清澈的河中,那种被浸泡的麻痹感充盈全身之前,我感觉到自己的小腿产生阵痛。那是抽筋的前兆。每一次向上蹬腿都让这种疼痛愈发明显一分。快要窒息的感觉涌上来之后,腹部也疼痛起来,为了缓解痛苦我只能不停吞咽苦涩的河水。缺氧的感觉一步步袭来后,我放弃了。我的身体变得像烟一样轻,我的视野也如同迷雾,然后我抬头看见了翻转的龙舟,它没有与我一同沉下去。它的龙头低垂着,只是看着我越来越远。那狰狞的驼头鹿角下是一双浑圆怒睁的白色双目,就这样盯着我,仿佛要把我吃掉。
下一秒我就意识到自己可以呼吸了,但认识到自己已经来到后室这件事,却花了我整整三天。
说这件事儿是因为,我认得杨天福的眼睛。当时我被M.E.G.的人找到后,他们带我到社区的一个小房间里。那是一个简陋的休憩室,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桌上有一面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我,耷拉着嘴角,瘪着腮帮子,瞳孔里看不到任何未来。和现在杨天福一样。
但除此之外,我看不透这个人。
流浪者笔记
第一百十六天


胡梓佑和林老太是在来到这里第二周的时候遇见的。他们似乎比我们三人要先来到这里。他们一开始就在结伴而行,当我们在山脊最东边看到了他们。胡梓佑是个挺能干的小伙子,自学了很多野外生存技巧,他随身带了一些牢靠的绳索,绑在两块巨石之间,再用防水布搭成了一个简易的、四面镂空的屋子。
他们本来可以绕过“脊”的一角向北前进的,但是林老太已经走不动了,于是他们在此处歇息了几天,这才让我们最终赶了上来。
根据他们所说,也从未见过任何一个野生动物,这让梁灵清更放心了一些。他们也在寻求太阳的真相。胡梓佑说,他最早来到这里时,先是往南进发,因为那里的海浪声最清晰,但走了四天后,他放弃了。海浪的声响从未变过,好像某种脑中的投射一般,分贝并不随着距离远近而变化。加上那里的资源实在是匮乏,于是他便折返了回去,向西边走去。大部分树木都在西面,那里有山丁子、灯笼果和苣荬菜,他收集了整整三袋子。
我实在是感到疑惑,为什么这里的地貌明显更像西北,这些可食的野菜野果却是东北气候下的产物?但考虑到在后室所发生的一切,这些疑惑也就不再是一个疑惑了。
进入空洞层所在的雨林地带前,林老太的精神越发欠佳了。没走多久,佝偻的背就几乎要低到泥草里去,脸上和脖颈间的汗直滴。看到这些时我就想,我们没理由再对抗后室的残酷,我应该带他们从这个层级出去,或许切出的关键就藏在日光里。
流浪者笔记
第一百四十五天

我们的食物快吃完了。北面的气候虽然更适合植被生长,但是能吃的果子明显少了很多。说起来,在这里居然快呆了半年之久。我的心里已经开始麻木了,杨天福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看得出来已经明显焦躁了很多。
这让我想到一个人,一个曾经和我们短暂待在一起的家伙:陈华。
陈华其人,身材短小,年纪不过二十五,满脸疲沓颓态。我们和他是在“脊”的北面汇合的,也不知道他自己走了多久才来到了这里,也有可能他原先并非一人,但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这个层级一直有新的流浪者进来。但这种猜测过于可怖,于是便不再去细想。
我们遇见他时,他正在收拾昨夜篝火的残骸。看见我们的第一反应,他并非欣喜也不是惊讶,却是抱着一种警惕和防备的姿态。在几人的劝说下才得以少许放下警戒,和我们同行。陈华并没有告诉我们,在前厅时他是做什么的,以及是什么时候切入了后室,甚至并没有告诉我们他的真实年龄。他对我们在“旅途”中谈论的事情充耳不闻,永远默默地跟在所有人身后。有一次,陈华被一株埋藏在野竹竽丛中的藤蔓绊倒,梁灵清听到声响后连忙回头把他扶起来,那之后,他总在自己的角落里用一种凄暗的神色观察她。我和杨天福首先发现了这点,本以为那是他怯懦的表现,但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了,那目光里其实怀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怅恨,好像要把梁灵清的背影囫囵吞下去。那在我们意识到的那时候,一切已经发生了。
那是我们刚发现空洞层的时候,为了进入探索,我、胡梓佑和杨天福垂降下去,让陈华照看腿脚不便的林老太和梁灵清。现在想来,那是我们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空洞层很深,但探索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尽管它的底部异常宽广,但实际可探索的边际范围很小,这块底层区域相当于是被一个环形的瀑布圈被包围的。当天我们就分配好了人员的探索:胡沿着边缘去找可能存在的特殊点,杨探索所有的瀑布区域和雨林地带,而我观察中心区域的变化和落雪区的痕迹,每个人各自注意实体存在的可能性。这次探索行动持续了两日,我们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存在的切出点——当然,这是在我们没人决议向边缘的瀑布口跳下去的情况下。第三天下午,我们决定回到地面,继续行程。
当我和杨天福正接近洞口时,我听见一声自深渊般的嘶吼。那是已抵达外部的胡梓佑所发出的。我们大为惊恐,抓着藤蔓迅速地攀上地面。随即便发现梁灵清和林老太倒在地上,没有一点搏斗的迹象。梁灵清是被人从后方敲晕的,但老太太已经没了气息,人是被勒死的,没有挣扎的痕迹。而陈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某些事物突破了精神阈值以致于发疯,抑或是压抑隐藏的东西在心底爆发了出来?我们只发现了他用石块在地上刻划的一个清晰的图案,它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这个层级的未知的暗处,用无人知晓的方式窥视我。
附录 C-1762.02
M.E.G. 信息库归档-邮件沟通记录
数据库LC-E-Wk8249i7
谨启者,
我们在死者的冲锋衣右内侧口袋中发现了一副未知图案手稿,已通过电子转绘为如下图示:

其形象与曾经部分团体所私人绘制的后室图腾符号相似,但其表象显然有所区别。其整体由一盘桓的龙形象构成,龙头部——即图腾中央位置系一圆形标记。其具体含义、出现过的痕迹、所属团体等信息尚烦请各位继续调查。
敬白,
刘宇方
数据库LC-E-Js982hc
专启者,
我方已了解详情。
该图腾样式系死者笔下人员名“陈华”者所绘,关于陈华其人,再无其余手稿记录描述,我方只能从碎片化笔记中筛选信息拼凑真相。在所有的可沟通团体与流浪者社区中调查所得结果显示,无人见过该图案。陈华本人的姓名亦泯然众人,目前有多位流浪者表示自己身边有名叫“陈华”的人员,但是无一例与死者所绘人像匹配及所述年级匹配。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如贵方亦读完了死者手稿,则会发现该图腾与Level C-1762的特有REDE实体密切相关。
专此布达,即颂
事调组
流浪者笔记
第一百五十二天
梁灵清一直没有痊愈,这几日她总是头晕失眠,偶有呕吐。我们之中没有人有治疗脑震荡后遗症的经验,只能给她做简单的包扎。她回忆不起那日的事情,只记得陈华把她支开后不久,脑后便一阵刺痛,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启程时,我和杨天福一直没有说话,对陈华的逃离只字不提,如后来被证伪的鸵鸟将头插入沙漠,暴露后腰一般自欺。陈华是从空洞层南方的丛林消失的——稍远处是一堵峭壁。我想他要么是布下了虚假的脚印,钻入深林后不久原路退回,跑向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方向;或者干脆顺着峭壁向下小心翼翼的攀下去,沿着那里干涸的河床溯行,直至某个低矮的,通向岛屿更远处的山丘。
就在我们无语前行的时候,远方传来一声盖过梦呓般风声的鸣吼,我从没听过那种声响,仿佛充满了饥渴的、用癫狂的音色不断涂刷炽热的白昼。在“吱”的一声过后,远处的树木燃烧起来,所有的雨气瞬间气化,一轮白日在远方的边际下升腾而起。
接着,一道庞然之物追逐着日轮向空中起舞,撕碎了苍穹的画布,时间在我眼中好似静止了。在停滞而缓慢的时间流速里,我看见了它。好像一团被贬落凡间的火再次繁盛、一位被迫退位的帝王复辟、一江云海中涨起的潮,在这个宛如地狱的、鳞次栉比的灼热枝木里,它恣肆纵横地翻转,仿佛裹挟了红霞的闪电,撕开所有自以为是的语言樊笼。
我看见了一条龙。

憯懔无眠久,白夜送荒嵘。
崔嵬颜隐默,奄忽语幽鸿。
龙影觳觫起,日白钩崇崒。
禨祥迷造化,腐火入丘樊。
冥冥不得生挂阂,诳影碎璁珑。
熇熇溃没森罗砾,凋瘵不解酒。
荡潏相引戮,慭慭然笞胾。
黑影搏髀抃,怭怭血自燎。
附录 C-1762.03
实体生物学家协会(E.B.A.)报告摘录
栖息地:LC-1762
描述
REDE-95是当前被推测存在于Level C-1762的唯一区域性极端灾难实体,其名未确定,暂称即为“隐龙”。其可引发的灾难性事件为“午火消日”。该灾难性事件系Level C-1762层级主要特性的直接成因。
其外表大体符合前厅中东方传统文化意象内的传说生物“龙”形象,且与其中一种变体“虬龙”极为相似。根据流浪者绘制与描述显示,该实体没有明显的龙角,身形庞大,表皮覆有硬质甲壳与多处荆棘状须。前厅中国古代典籍《楚辞·天问》中写:“有角曰龙,无角曰虬。”与REDE-95外形相符。无法估算其与地面的距离或准确大小,但预计超过500米长,40米粗。
“隐龙”则与前厅传统神话中的“烛九阴”的特性相近。同样据《楚辞·天问》所载:“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烛而照之也。”在Level C-1762中,“隐龙”口中叼一炽热光照球体,形如日,但非日。该层级没有太阳,疑似“隐龙”及该球体代替了所有太阳的光照功能并维系此处的昼夜系统。“隐龙”一般并不在肉眼可见之处出没,由于其自身所携温度极高,即使其不见于天空,仍可保证白昼现象,且根据其位置的变化远近,层级岛屿各处的温度亦有不同,最冷处应为其所衔球体的温度辐射范围最远处,即位于岛屿地下区域的空洞层。其温度最高处则在于“隐龙”说栖地最近处,由此判断其可能长期位于岛屿“脊”南部地区。
“隐龙”仅周期性地出现并引发“午火消日”事件。当其出没于天空,所辐射范围下的土地迅速干裂,草木燔燃,河流干涸,峰岳崩阤。据推测,该情况仅在有切入人员被发现长久停留后才会出现,系“隐龙”为该层级所做的一次周期性“清洗”活动。
在该情况下,所处该层级的流浪者只能蹲伏于无法受高温辐射的地方——如空洞层,直到“隐龙”再次消失。且流浪者需令其相信该层级已无人类,否则“午火消日”现象将维系到所有人类死亡为止。
基地、前哨和社区
我们虚掩一扇并不存在的门,以寻求生活里的安全感
附录 C-1762.04
M.E.G. 前哨基地次级会议厅的录音
录音内容中涉及人员:
- 胡政林 - 医学勘察科
- 陈功国 - 事故调查组
- 仝明全 - 层级复原组
陈功国:谢谢各位。那么我们开始吧?老仝,你们那里进度怎么样?
仝明全:很诡异,这个层级按逻辑上来说太自洽了,但是也成了孤证。
陈功国:怎么说?
仝明全:听过奥康剃刀理论么?“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现在这个层级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们一致觉得这玩意儿当玄幻小说听听就行,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证明那些笔记手稿里写的任何东西,我们就像围着一个薛定谔的猫箱一样玩过家家。
陈功国:但是流浪者本身确实存在不是吗?尸体已经在冷库放了三天了。
仝明全:所以我说太自洽了。就像地下室的龙一样,他用了各种手段告诉我们,这个“龙”真的存在,但是进去的人都会死,也没有任何切出的方法,他写的那些同行者没有一个找得到的,里只有他自己在后室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但他又甚至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画像。我们完全可以说,他写的都真的,这个层级存在,但基本和我们的生活无关;也可以说,这个层级完全不存在,都是他编的。正说反说都合理啊。
陈功国:说起这个,胡医生,你们那边进度怎么说?
胡政林:重度烧伤,多处开放性骨折,全身十二处切割伤,三处穿刺伤,致命伤是全身大面积的烧伤。解剖结果显示没有其他内伤。
仝明全:那就奇怪了。如果说他是死于文件里所写的那个REDE实体,那就没法解释切割伤和穿刺伤了。
陈功国:你肯定没有看完他的笔记吧?
仝明全:什么?
流浪者笔记
第一百六十天
我们拖着行将扭曲的身子,在被血色的苍穹吞没前回到了空洞层。这里已经不再下雪,冬季的痕迹褪去,所有的物都笼在浑浊而颤抖的光线里。“隐龙”仍在远方的天空中飞行。如果我爬出去,可以望见它和现实之间飘浮着的火球,绚烂地让人悚然的光幕。它扭曲而漫长的影子宛如一个浮雕般呼之欲出,却又看不清任何已知的形体。它成了我们心中具象化的恐惧源头。热气向内部涌来,我们还剩下少量的水和食物。
在垂降下来的过程中,胡梓佑失了手,梁灵清从倚靠着的他的肩膀上滑落下来,摔断了一根骨头。她开始大哭大喊,杨天福也变得焦躁起来,他扬言要掐死她,让她闭嘴,让我们的资源分得更均匀。我没有参与他和胡梓佑的争吵,只是从红色的“日光”投射下来的草坪上抬眼看头顶的洞口。我知道,火把自己燃尽之前,我们几乎无法去描述火焰。
热浪与火光成为了一剂致幻的安眠药,在和滚烫的空气对视里,我迷糊地合上眼,在一片黑暗里,我却清晰地看见了他——他回来了,我的父亲回来了。他向我的方向走来,在五月的端阳里,他拼命摇晃我的肩膀。他身后的江河和龙船化作一体,像某种负在他背上的软体动物。父亲腮帮子起伏,像是刚喝过了白酒,远处有缥缈的歌声传来,我的背后湿透了,而他没有停下。
他急头白脸,身子挺得像江边的芦苇秆。他说:“你真丢脸。你爷爷是峡江的舵把子,我当年在省城练了八年划桨。只有你不争气,把我们家族水上运动光荣都丢了。”说着,他又抓起我的手腕,蠢蠢欲动地说:“要不再来试,别听你阿婆的,你的身板练划船合适。今年龙舟赛还有时间准备,上游的水不湍。”
正说着,背后“砰”的一声,我俩回头,发现洞穴里不知何时开了一扇木门,门外是汩汩涌进来的黄色的洪水。一个人站在门口,脑袋是个色彩鲜艳的木质龙头,龙角断裂不知所踪,看着更像一只螭,泛白的眼球藏着愤怒的深渊,衣服上都是泥水。那龙头人重重地踏步走到我面前,推开父亲,螭吻巨大而宽广地张开,对准我的头颅。我从那片黑暗里,看见一个炽肆滚烫的火球——他们都回来了。
但我不想他们回来。
我睁开眼,天突然就亮了。或许天从未暗过,头顶霞光红艳,土堆和泥草里飘着一缕缕的细烟。滚烫的龙影还在洞外的空中,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我猜想会有更多的希望死去。
附录 C-1762.05
M.E.G. 调查员徐广华的工作日志
根据无名氏流浪者的笔记来看,Level C-1762并没有任何团体切入并驻扎的痕迹,且由于REDE-95间歇性引发的“午火消日”事件,无任何可能长期停留,也没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基地、前哨或社区。
在这个烈火燎原的层级里,唯一可以称得上“团体”的,只有这位流浪者和他的同行者们了。
但是,在调查过程中,越来越多的疑点出现了。为什么那些人的姓名我们从未听说过?为什么这么多层级的数据枢纽从未报告过任何一起人口失踪?为什么一个如此富有才气的画师,从未有人听说过任何相似之人?他的脸部已经焦黑如碳,无法辨识,我们只能从他的笔记里再去榨取或许对这个层级有用的线索。
我们目前所知道的是,在第一百六十二天,他同行的那个女孩梁灵清伤情恶化。杨天福建议抛弃她,返回原路去寻找切出的方式。另一个年轻的同行者胡梓佑对此表示强烈反对。当日杨天福决议与他们分道扬镳,在主笔的无名氏流浪者劝说无果后的当夜,他偷偷拿走了一半的口粮离开。
在第一百八十五天的时候,梁灵清没有撑过去。她死于伤口感染并发的局部炎症反应和败血症。胡梓佑表现非常低沉,持续几天并没有和无名流浪者说话。据流浪者所推测,胡应是喜欢梁。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第两百二十七天,洞内的温度突然升高。热浪向内扑来,瀑布的水流变得稀薄,草木枯竭。
第两百二十九天,空洞层内所有的水都被蒸发了,包括他们的饮用水。
第两百三十二天,胡梓佑疯了。他想要割开流浪者的脖子,喝他的血。两人缠斗在一起,期间胡梓佑拿小刀多次划伤、捅伤了流浪者。在一次摔倒在地时,胡梓佑被流浪者踢倒,踉跄中,跌入了瀑布后的悬崖下方,再也看不见身影。
在这一天里,流浪者又变成了一个人。
而所有的记录里,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流浪者留下的,最终的那一封笔记。
附录 C-1762.06
M.E.G. 信息库归档-邮件沟通记录Ⅱ
数据库LC-E-Uwbd823F81
谨启者,
我们追查了所有的龙图腾相关记录,发现类似的龙形符号初显现于两年前,在多个社区里小规模流传过小段时间,这些记录是从速切玩家们手里获得的讯息。他们热衷于记录各层级地点的特殊性,有人对这类符号有印象。
但是我们所发现的记录里,并没有和死者口袋中的图腾样式完全匹配的形象。这种典型的中国龙形象图腾究竟暗示了什么?
敬白,
徐广华
数据库LC-E-Iwh692J8
专启者,
我们在死者最初出现的地点再次进行了大规模现场勘察,若不是考虑到对C-1762层级勘察投入产出极大不平衡,我们甚至想要把Level C-1002整个重新翻找一遍,但是M.E.G.管理层并没有给我们批下更多调动罗经点资源的权限。
但仍旧是有收获的。还记得最初在C-1002找到的一间烧毁店铺么?在它的周边,有几处新的灼烧殆尽的小屋,我们在那里查看到有非官方人员出没得痕迹,根据痕迹鉴定法推测出来,那些活动痕迹大约是在两个月前(BTC计算)出现的。有些细小的、未被火焰覆灭的划痕显示:它们和龙图腾的印记很像。
有人烧掉了所有的东西。那里有很浓烈的、全新的纵火迹象,破碎的瓦罐、玻璃瓶和纸草灰烬里已经没有办法告诉我们新线索了。但是我们仍旧闻到了一些汽油的味道,以及一个带有人员部分指纹的打火机。那个打火机并非后室造物,而是前厅的产物,其上方的字样看不清,但是在底部,我们找到了一行不完整的字样:e in Chi。我们怀疑全句可能系“中国制造”的英文翻译。
目前这个疑点场所和C-1762层级切出的流浪者死者可能有关联之处仅剩下两处——
1.两者的距离较近。
2.都发现了龙图腾。
目前还剩下的疑点,需要各位一线工作者们继续努力勘探,以尽快查清:
- C-1002是否存在切入Level C-1762的方法?
- 根据流浪者笔记描写,“隐龙”所携的温度可以瞬间使大地干裂,森林燃火,这种程度下流浪者的身体为什么没有被烧至殆尽?
- 是否有方法查明打火机上的指纹和流浪者是否匹配?
专此布达,即颂
事调组
流浪者笔记
第两百三十七天
昨天梦到了胡梓佑、梁灵清、杨天福,他们坐在一块,在海岛边的小方桌上。塑料桌面上摆了几瓶酒,还有一个鱼头锅,他们招呼我过去。杨天福伸长了筷子,夹着羊肉片在变混了的清汤锅里来回汆。胡梓佑仰头干完了最后一瓶酒,从红边白底的方塑料桶里猛抽纸巾,擦完嘴,又擦完脖颈的汗。梁灵清坐在一边听他们吹牛,胡梓佑身子小丘一般朝她斜靠过去,左边胳膊伸长了搭在她的座椅靠背上,跟她说要带她赚钱。
林阿婆解围裙揉眼,从后厨的小门走出来,对胡梓佑指指点点,语速极快,说他白长这么大个,吃这么多,身板杵到天上都不顶用,白天让蟹地村丢人,还说连我都比他强。说着,手头还递过来杯酒,我摆摆手,阿婆说:“过端阳嘛,雄黄酒得喝一下,驱邪保平安的。”杨天福这时叨完了最后一块鱼片,拿筷子追着胡梓佑的方向戳了戳,说:“林老太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坑货,当初押你的龙船害我赔了八百多块钱!”胡梓佑的脸涨得通红,就像咸蛋黄棕里的红枣,也不知是急了,还是喝酒上头,当下和杨天福争执起来。
我看着他们笑骂,接着远处的霓虹灯里走出一人来。夜晚水急,耳边一片浊浪拍击声,江滩上的风旋起,腾起几道黄龙,龙头拧在马路牙子上散去。桌上鱼锅下的酒精块蹭地爆燃起来,火光隐去了胡梓佑、隐去了杨天福、隐去了梁灵清和林阿婆。他们的声音逐渐淡去,他们大笑一番,七嘴八舌地喊,声音从桌上溢出来,溅射在我的脸上:“陈华——陈华——你去哪儿啊——陈华——”
原来只剩下我,还有那人。那人走近了,向我挥手。我喉头梗住,声道里含了数块玻璃瓶碎片似的发痒,努力了几下,喊道——
爸。爸哎。
流浪者笔记
第两百四十二天
人们说过的所有话,在岛屿、海水和火焰里,都留下痕迹。擦肩而过的人已经擦肩而过了,我明白火焰燃烧消耗氧气,而呼吸亦然,命运好像一个笼罩所有人的空洞。我发现,自己在晦暗的天幕下无法开口,也无法踏出一步。当下冻僵的只有我的思维,以及前方的视野。从遥远天际逐渐逼近的灼烈终将我编织到这张大网之中。游虫们顽固的身形裂解为星点般的焰火。
有龙经过,而他们的游戏仍未结束。
我看着火焰消逝在他们的眼睛里。无数龙头的江船和双桨在水面上飞跃,那时的岛没有沸腾后的白烟,天未亮的时候,东面的江滩是欣赏日出最好的观景点,遮去视野后,我还记得它初生的模样。金色的蛋会从土黄色的壳中挤出来,红色的天空蒙上蔚蓝,仿佛特调的鸡尾酒,令人窒息的水流里,托起一片绚烂的朝霞。
但是爸爸哎,我不想回到老日子里了。我已经脱离扎根的古老网络,请你原谅,原谅我偏离了你曾经指出的方向,我成为一个临阵脱逃的士兵,去往一个没有日出,没有龙的地方,我和曾经无数的我做告别,我徒有行迹,我消失于众生。
但是爸爸哎, 我为什么又总想回来?振翅高飞后我匆匆一瞥,在更下方的岛屿和森林里,我看不见了太阳,臆想中的出路被隔断。我得道了吗?还是尚未远离就已归来?
入口和出口
岛与人
附录 C-1762.07
M.E.G. 的最终调查
经过三十七天的搜证,我们找到了流浪者死亡的真相。在一天夜里,他从Level C-1002层叠的街道暗影中走出,趔趄地在岸边行走。这一切被一个远处的社区人员看见,他录下了一切,却以为那是一个未知的实体。以下系部分录像片段:
[[REC]]
流浪者提着一个瓶子,手指紧紧地捏住瓶口,踉踉跄跄地走入一片废墟。在暗红色的苍穹下,他蹲伏下来,脱下扣子都没解的格子衬衫,把瓶子举过头顶,瓶口对着稀疏的头发,液体黑色的影子们倾覆下来,灌满他的脸颊、脖子、肩膀,随即流淌在他的全身。湿漉漉的人把瓶子向身后建筑的残骸里抛去,浅绿色的玻璃瓶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然后他掩面,像一尊雕塑,保持这种冷凝的姿态,接近七分钟。
七分钟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些纸张,和一把刀。他把纸张凌乱地糅杂起来,塞在一旁地上的衬衫里。然后疯了似的,抓起刀来向身上猛刺。在一阵癫狂的自裁后,血液的影溅在夜晚的画壁上,隐没不见。他跪在地上,摊开手,露出一个打火机。流浪者点燃了其中的一张纸,火焰在细长的尾端燃起,星点的火光在手背和手心里跳跃。
接着他把火苗抱在了怀里。
[[OVER]]
在这里,再次感谢各位调查组成员近期来的工作,并由此衷心的表示抱歉——我们的努力方向从一开始便进入了歧途。由于某些尚不明确的原因,这位流浪者极有可能误以为自己进入了他所描述的那个名为Level C-1762的层级,尽管事实上他从未离开——指纹比对和面部重塑比对已经昭示了结果:他是一个在Level C-1002待了至少一年以上的流浪者,姓名是陈华。他不与人交流,不和任何社区团体接触,只是在只言片语中,社区里的记忆被逐渐唤醒,有些人见过他,在某些午后或清晨,独自驻留在充满腥咸海风的岸边。
我们不知道他见过什么,但在那一年里,他把自己隐藏在C-1002层级的阴影里,画下了那些面孔、那些龙形的图腾,捏造了一个充满孤独的、无垠炽热的炼狱,并用了诸多拙劣修辞来曲解他脑中的形象。在流浪者陈华最后的笔记里,疯言般的字句也若有若无地恰合了一切我们基于逻辑的推测和判段。
可惜的是,我们耗费了如此大的人力、物力,游走于各个层级之间,想要抓住一丝现实,但真相却最终告诉我们,Level C-1762只是一场悲苦者自焚前的梦呓。但是,根据最终的数据管理中心讨论,我们决定将该文档信息保留下来,并在层级合页里为它留下一个位置。
因为Level C-1762并非不存在。陈华没有切入它,它切入了陈华。只是,它并不仅仅是那一个爨炙的无人岛屿,它是人内心最不愿面对又必须直面的映射,它可以是一个层级、一个现象、一种实体、一种疾病、一片心灵投影……它将是我们遇到过的,最无定型却也最悚然的层级。
Level C-1762的入口可以在任何地方,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一个闪念里,跌入一场由自身构设的虚伪现实。而最终,它是否有出口,就需要每一位流浪者警醒——在你们孱弱的记忆汇入洪水之前,去寻求一个逃离的契机。
流浪者笔记
第两百八十天
屈原将站在穹顶,看云霓巨龙,一片斑斓。他不再是被群星围剿的弄臣,不再是愀然的文人,不再是于熔炉中踉跄的吟者。面对河流,他迎来一场出走,为归来而设计的出走。
诗人至此,再无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