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C-1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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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于不可呼其名之主的虹影前,罹害者们无法再书写下任何一句控诉,此间的门扉将不再为违心的朝圣者们扣响。在万卷的剧本迎来不该有的落幕时,有人摔碎自己的魂灵,有人割断施舍的锦缎,有人举起刀枪剑戟,跟随着九道无名的身影呐喊。在第六百六十六幕剧循环的挣扎中,水气不育,山气不止,龙吟不啸,弼马无猿,不归则无葬,无周却千异。直到白驹过隙,为时已晚,在你不知道多少次的切入时,一声拍案惊奇,渊中有高喊:“那蜿蜒之圣已经授首,新王的剧幕早便开场——”


一、不可告人之灵的口谕

1.1 尔等须记得,大门开启时,便应有物立于其中。

1.2 祂于是说,自由即是樊笼,焚烧亦为保留。若欲回归,便当自我放逐。

1.3 靠接花园的人啊,这不是尔所栖息之处。

1.4 此地禁止迭代,因迭代毫无帮助。

1.5 吾所记录的一切卷轴与剧目皆有其存之缘由。尔不可妄议,不可拆解,不可不存在。

1.6 尔将看到所有,也看不到丝毫。只有吾之客人,可在尔等之故事里留下他的故事。




描述

作为无数历遍此处所有光景的流浪之人中最平凡无奇的一位,当使者将大门的通行证交予我手时,我实在无法推辞这种无缘由的荣幸。我询问那无面的使者,我应遵循何种规矩,它那宛如深渊般纹章的面具上荡漾起璀璨的光辉,并对我说起此地行径的束缚。那皆是由神谕而制定,无人知晓它们被颁布的具体时间,也无从得知当年登临时的细节。它们早已化为此处诸多居民永恒存在的记忆,在圣主崩解、分形水域漫延后,九位身形蜿蜒且曲折无足的代行之灵掌管了城邦,它们盘踞在城邦的罅隙里,隐秘无声地监视着所有生灵的话语和行径。

自此,规则成为此地的血液、此地的呼吸,亦赋予了此地所有区域碎片的整合之名——夏穆尔之心。使者交付我的通行证中,共有九道刻痕,每道刻痕代表着一处代行之灵司掌的权能,被门所封印的夏穆尔之心亦因此分为九大区域。当我初次坠入时,正处于九大区域交界的核心之所:安卡之晨。混沌面具的使者最初便驻于此处,并引领我进入大门。

使者不擅口舌,只是聆听。它告诉我,沉默和聆听是此地的奥义,而颜色和故事则是夏穆尔之心的灵魂。搜集故事,便是我此行的职责所在。我需要在一日之内,走过所有显在的街道、虚无的角落,找寻每一处暗藏在夏穆尔之心的秘密,并将自身的所得上供给九位代行之灵,以博取祂们的认可与青睐。



安卡之晨

在最初的眩晕褪去后,醒来的瞬间,身躯已经沐浴在安卡之晨的水流中,皎月的影投射下来,在流波里,银色的光芒起伏不绝。此处的水域连绵而流转,却能明显地感受到它们正切割着灵魂,此处每一份记忆、每一寸应允的感受都抽象化地割裂起来,我的身躯成为自身内化的档案库。当这种割裂感迫使我提取每一种情感与回忆时,平静都席卷全身。当第一场逆潮吞没我后,使者便出现在前方的小船上。它邀请我解开船锚第三枚青铜环扣,任独木舟滑入被月光压弯的湖面。银光般的波纹蚀穿船底,但它告诉我无需惊惶——我正坠向更深层的镜像水域,那里漂浮着蜕下旧壳的夏穆尔岛

岛屿是流形褶皱的遗蜕。初生之岛如破碎的十二面体,棱角处生长着青铜珊瑚树;衰老的岛屿则坍缩为螺壳,内壁刻满自相似的冰裂纹。垂钓者在此处钓起的不再是鱼,而是不同时间维度中溺亡的倒影:有人钓到七岁溺水的自己,有人钓起未来葬礼上焚烧的纸船。

我听不懂使者的话语,姑且认定它在诉说某种此处特有的隐喻。直到当水面上凭空升起九段冰棱后,使者用船桨击碎了距离我们最近的棱柱。冰棱垂泪处将裂开蜕皮孔洞,使者说说孔中流淌的并非流水,而是被折叠的拓扑史诗——传说第一位代行者曾在此处演算分形之罪,算珠崩裂时,它的钴蓝色的鳞皮化作湖底星图,每一粒星砂都是被压缩的平行宇宙。迷途者终将沉入递归水底。他们的骨骼会裂成分形的枝杈,眼珠融为无限嵌套的虹膜迷宫,而心跳声将永远滞留在某层未完成的流形褶皱中,成为下一批渡湖者的潮汐钟摆。只有跟从使者之人,才能找到进入夏穆尔之心的大门。

使者所言中,曾有流浪者中的诗人试图以歌声凝固流形,结果古老而蜿蜒的生物从水中冒出来,吐露出猩红而分叉的信子,蚕食他的身躯,他的声带被递归成九段维度下的乐音,吟出的诗句在不同的水波间互相吞噬。如今他的残响化作湖上白雾,雾中漂浮着那些诗词的残骸:“永恒”裂解在礁石间,“谎言”膨胀成透明的鱼群,而“记忆”正在某片逆流漩涡中缓慢碳化。

我坐上船后,使者摆动臂膀,将船推送至更远处。一路上,它绕过那些怪异的礁石,也驱走离乱的鱼群,它说它们注定在三次潮汐后自我解构,如同被孩童揉皱又丢弃的演算纸,只有当新的流浪之人降临,代行者再次想起安卡之晨的潮汐,这些原始胚胎才会再次出现。当夏穆尔之心的虚影展露于眼前时,它则咏起了我从未听过的唱词:

钴潮蚀楫霜楯裂,锈鳞吞尽千重月。

幽螺旋灭又旋生,空壳葬我万余节。




二、代行者们

登岛之后,经过九重山峦的尽头,青铜门扉便生长在那里。使者摘下门旁生长的三片槲寄生叶,叶片落地时化为了锈蚀的钥匙。它把钥匙插入锁芯,其中渗出了九色的树脂,但是它并没有转动钥匙。当不断螺旋的深渊面具迎向我的目光,它看懂了我的疑惑,轻轻笑了起来。

“此处为放逐者们的家园,故不受到现实枷锁的约束。大门不应锁芯的扣动而开启,这只是仪式的导词。”说罢,它取下挂在腰间的一个黑灰色小型玉器,其整体如同一个如意,周身浮凸着九条拥有者曲线身躯的生物图案,边际形成刻痕,这些图案里的生物自下而上盘踞着,缠绕着如意的柄,它们口器张开,吐出细长的舌信,在如意的前端则是一个形同云朵的图案,它承接着开口的圆洞,那个使者将它的沿口抵在门锁的下方,任由树脂滴落入内时,我就明白了,它本身即为容器。

然后使者将陶罐递给我,继续说:“饮下这个,但不要吞入喉咙,直到你尝到所有曾在此处迷途者的汗与泪。”嘴唇触碰罐沿的瞬间,我的舌尖炸开不断递进的咸涩。接着我听见了门轴的转动声,那是是九种不同频调的潮汐叠加而成的,其中仿佛又杂糅了些许吊诡荒诞的嗤笑。

门后吹来的风带着画纸的碎片,每一张纸屑都印着纷繁而不辨的色彩。道路开始分叉——不是向左或向右,而是向所有可能的方向增殖,仿佛这座城邦无时无刻不在催生着变化。

“你已经拥有了进入的资格。”使者向我鞠了个躬,随后它的身影逐渐黯淡。“通行证是死的,但当你喂饱了它们故事,代行者的刻痕即会充盈。不要让故事干涸。”

在使者完全消失之际,它留下了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一句我始终无法完全明白的话:

"代行者住在门后第四万次迭代的皱褶里,祂们咀嚼叙事的方式,就像珊瑚虫消化星光。"



实体

曼德博之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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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留夏穆尔之心的上午,我在和当地居民的交流中得知自己正身处一处名为“曼德博之蜕”的区域,此处据说是司掌空间的第一位代行者钴蓝之影所留下的社区。这个无肢生物的灵在最初的灾难中思考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晨昏,终于从祂自身运动轨迹的自相似性里,得出了如何在主掌的空间里生成连续且不可逆路径的方法。它每爬行过一处,就自发进行一次蜕皮,每一次蜕皮都在这个空间里留下一个隐秘的层级,在这千万次蜕皮后所构成的分层结构里,每一层都是前一层的分形迭代。而安卡之晨便是祂的第一次蜕皮。

那位居民是此处集市上的一个古董摊主,在和我说起这个社区的故事时,它正怀着虔诚的神色整理着几片青铜板的残片。它说,钴蓝之影作为伟大的代行之灵,能将此处的任意空间切割为无限嵌套的分形流形,使所有抽象与实在的概念在微观与宏观尺度间递归穿梭,如同蜕去维度之壳。这也是祂预测和主掌夏穆尔之心的混沌系统中隐匿秩序的方式。

我试图从它手中购得一些相关的古籍,但它摆了摆手,并递给了我一份残片。它说,既然我持有此地的通行证,即为可在此处留下故事的客人,客人无需耗费心血和资筹来获取本便应得的故事,于是将这份名为《伊卡姆残简》断章的残片交付于我。

根据居民之所言,这份残片出土于帝国旧都遗址的残碑之上。它长约两尺,表面密布鳞甲状凿痕。帝国考古院在修复时发现,碑文裂隙中嵌有青铜丝编织的神经状网络,而其中有一类圆形石尺,这不经让我想起前厅的历史中,一本名为《禹贡》的古籍里所记载的"禹锡玄圭”之说。而其主“禹”本人,似也与这不可明说之灵代行之灵们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残片中有段之说如下:

在地宫第三层甬道东侧,存有双生石雕一具。左侧人像左手持断匕,刃口残留星辉碎屑;右侧人像右掌覆于左胸,五指嵌入九枚玉质骨钉。经查证,此为第七王朝末年触犯“蜕鳞禁令”的祭司兄弟——阿索尔与奈特。

彼时王族为镇压地脉异动,铸铁碑立于神殿:凡擅动青铜地脉钉、私绘蜿蜒纹路、模仿蜕皮仪轨者,皆视同亵渎龙胤。然兄弟二人为求永生,趁血月夜潜入禁室,用陨铁匕首剜出嵌在祭坛中央的祖龙逆鳞。

据《地宫守则》泥板记载:逆鳞离坛时,地砖缝隙渗出青黑色黏液,兄弟二人的足印在黏液上形成首尾相衔的环状纹。他们按古籍所述行'蜕鳞礼'——割破掌心将血涂满逆鳞,而后彼此缠绕如双生藤蔓。卫兵破门时,但见鳞片状光斑正从二人皮肤下凸起。黎明时分,异变骤生。阿索尔的脊柱暴长三尺,尾椎骨节化作青铜锁链扎入地底;奈特的双腿融合成石质柱础,表面浮现与地脉走向完全吻合的沟壑。宫廷画师留下的炭笔速写显示,他们的咽喉处均生出鱼鳃状裂口,持续发出类似鳞片摩擦的嘶鸣。

大祭司最终判决:将二者与地脉永久锚定。工匠用掺有星砂的赤泥封住其七窍,再以祖龙逆鳞为模具,浇筑出如今可见的双生石雕。每当地脉震动,石像裂隙便渗出青黑色汁液,沿着当年足印形成的环状纹蔓延,酷似巨物蜕皮时留下的黏液痕迹。

在居民的口述翻译和解析后,通行如意上最下方的那条刻痕不再空亏,此刻它被钴蓝的流动之色填满,散发着熠熠光辉。但我愈发对此处的历史感到困惑。若该处曾有过帝国和王族,那么他们又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呢?此处又究竟有多少年的历史。同时,若存在“蜕鳞禁令”,那么是否可说明,作为代行之灵钴蓝之影创造此地的行径,完全基于对其的彻底悖逆之上,那么最初的时候,它又在何处?那个不可言说的圣主又在何处?

我并未从居民口中得到更多有效的信息,当我问起这些历史的痕迹,它只是告诉我,此地无穷迭代,一切之物在每一层代行之灵的蜕皮下都会再次崭新,故历史成为无数的历史,现在是永恒的现在,而未来,只有一日。

此刻我并没打算继续问下去了,因为那最初的口谕再次浮现于内心:“吾所记录的一切卷轴与剧目皆有其存之缘由。尔不可妄议,不可拆解,不可不存在。



灼痕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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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钟表的短针指向数字12,我早已写完层级初步的描述日志,却仍未等到来接应我的使者。回想这一日的游历,我暗生出惶恐。今日所见的每一位居民,皆佩戴着黑白光辉螺旋的面具,尽管每一种图案与演变之法均有所不同,但我实在无法分辨它们的内在区别。或许使者已经与我有过二次的照面,却因此种缘由而被我忽视;或许它已认定我希望留在此处,成为被放逐的一员,便不再管束,弃我而去,又或者我不经意间违法了某项规则,譬如对居民进行历史的询问……总之,任何一种可能出现的、令我无法离开的原因,都令我的内心开始震颤。

而就在那时,旅馆房间里的布谷鸟钟夺目而出,喀嗒声和十二重鸟鸣的重叠震荡结束后,敲门时响起,一位身披白色鳞状斗篷、头戴灰色面具的男人站在门口。

“早上好,旅人。”那人说道,“我从第四万零一次迭代里而来。中央高塔传来了钟鸣,我就知道该来见你。”他摘下面具,露出覆盖细密银鳞的面颊,瞳孔竖成两道狭缝。祂说:“你可以称呼我为银白之影。”话音未落,房间内,祂的脚下浮现出与我完全相同的倒影,只是那影子脖颈缠绕着锁链状的纹路。

我问祂,如今已到了第二日,我是否已经打破了一日之行的约定。祂摇了摇头,说:“不,这是第一日。”

在我诧异之际,银白之影向我伸出手,对我发出邀请,他要带领我参观夏穆尔之心——祂的领地。祂告诉我,我仍旧在岛上,无需再次渡过那溺亡者们的晨曦,只是同样的,我不再属于曼德博之蜕钴蓝之影的蜕变日已经完成祂所需的迭代,我如今正处于一个名为灼痕共鸣的区域,这里是它的第一日。

当我们走出旅馆,所有的景象已然和我首次踏入此地时截然不同。此前在安卡之晨,空中仅有一个月亮,与前厅雷同,但如今却是双月升至中天。所有的建筑群表面浮动着水银状的光泽,宛若一幢幢庞然的镜面。走过一个半露天的廊庭时,我伸手触碰廊柱,冰凉触感从指尖蔓延至脊椎,令我不住发出颤抖。祂看着我的举措,随即将脸贴在廊柱上,分叉的舌尖舔过柱面,沉思了一秒后说:“你摸到了三百二十年前的东城门。”

关于历史的疑云再次涌上心头,正当我踌躇着是否开口时,远处的一座无数水晶镜面构成的中央高塔再次发出鸣响,所有镜面同时翻转。我看见银白之影脚下自己的倒影开始独立行走,它穿过街道两旁的无数个菱形镜室。每个房间都在重复展示某个历史片段:披着鳞状斗篷的工匠在浇筑液态银砖,十二名囚徒被锁进不断增殖的镜框,戴鸟喙面具的祭司用笔锋绘制着分形的地图……

祂说:“这些皆是记忆,是单子。单子是孤立而全知的矛盾体。”

祂又说:“你应当知晓,有一类无肢动物——如我一样,它们靠着热感应来彼此交流。而此处亦是如此,它并非封闭的镜城,而是通过不可见的记忆交换故事、产生共鸣。这些信息之间形成了一种非语言的知识网络。所有居民的自身思维都可以直接灼刻他者的记忆,或从他人意识中提取未被言说的隐秘灼痕。此处,真理的本质便是单子间辐射交错的灼痕。”

“单子是孤立而全知的矛盾体。”我正在细细品味词句,突然意识到,这仿佛来源于一个前厅中的数学家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的理论,继而,更隐蔽的思绪漫上来,我想到钴蓝之影所司掌的区域名为曼德博之蜕,那同样也是一位前厅中数学家的名号,他曾提出了分形理论。仿若这二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仿若这个层级四处宣告着自身与前厅的维系。

这位代行之灵用一种不置可否的眼神看着我,嬉笑着说道:“记忆便是空白,空白则是全有。是前厅或后室又有什么分别?在最初的灾难发生之后,一切都当归入苍树与血。或许,你真的应该和侵黑之影好好聊一下,不过别的代行者们或许并没有我如此耐心。”



双生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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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抑或是夏穆尔之心的又一个第一日,月亮和烈日同时高挂于苍穹之上。日光拘谨地蚕食了一半的天幕,而把另一半的黑暗分享给惨白的月光,天色在这种奇异的景象里显得昏沉无光。尽管我经历过十数个不同的层级,也见过不存在昼夜交替的光影,但是这种不合逻辑的情形仍令我哑然——若太阳与月亮共行,那么月光又来自何处呢?

借着淡薄的光晕,我走出门去,将门口信箱内唯一的信封拆开。早些时候,待我起身时,便听见了这个腐朽的金属箱板嘎吱作响,但打开门却空无一人。信中,傲洁而苍劲的字体下,充斥了命令式的语气告知我,侵黑之影责使祂的仆人邀请我前往毒液法庭,一个位于日月之光交界地带的城邦标志,双生腺体区域的中枢之地。

那座建筑是从影中生长出来的。

三千级黑曜石台阶向上攀升,每一阶都刻着法典条文。台阶尽头矗立着十二根青铜巨柱,柱身附着有无数曲线金丝,左侧六根柱体上画着倾倒毒液的天平,右侧六根画着堆满药片的天平——天平们闪耀着漆黑与苍白的光泽,将整座法庭笼罩在闪烁的黑白极光下。

法庭主体是九层同心圆塔,外壁覆盖着齿轮与泪滴形状的浮雕。最底层外围排列着八百座受刑者石像,每个石像的胸腔都被改造成透明琉璃舱,浸泡着正在互相中和的毒药与解药。石像群后方耸立着两道三百尺高的黄铜闸门,门扇雕刻着巨型天平浮雕:左侧托盘堆满骷髅,右侧悬浮着流泪的眼睛,天平支点是一把刺穿法典的长剑。

塔楼外墙布满正在搏动的青铜管道,它们仿佛是活着的血管,这些管道从地底的某处抽取出一种黑色粘液,经齿轮泵加压后分流输送。惩戒毒液管道泛着暗红光泽,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救赎药剂的导管则透出珍珠白,宛如液态月光在奔流。两种管道每隔五十尺便交汇于一座炼金反应炉,炉口喷发的蒸汽在半空凝结成不断破碎重组的法律条文。

塔顶矗立着标志性的雕塑,一个规整的水晶结构体不息旋转。驻守正门的是一对活动的雕像。左侧守卫是手持长矛的独眼巨人,矛尖滴落的黑色药剂将地面蚀出深坑;右侧守卫为怀抱圣杯的无面修女,杯中升腾的白雾使周围碎石悬浮重组。两者之间的闸门镶嵌着九重齿轮锁,每颗齿轮都刻上了法典与箴言的条款。

当我靠近至三百步的距离,塔楼外层突然翻转出数万枚审判镜。每面镜子都映照出不同受审者的痛苦面孔,他们的哀嚎经过青铜传声管的调制,化为齿轮咬合般的宣言:“凡踏入此域者,即刻背负罪与罚。”

扣响塔楼的大门后,它们自然打开,一个声音在殿堂里回响:“你来寻求一个答案,但旅人无法、亦无需接受本地的审判。那么,请说吧,你想要发起的一切诉讼。”我向着那傲慢的声色发起请求,询问夏穆尔之心与前厅的关系。此后,一切都沉默不语,这种寂然持续了十秒,便有身着黑袍的身躯从光芒无法抵达的影子里走出。

它说:“侵黑之影令我来与您交涉。”一边说着,它那狼的头颅四周环顾墙体上的法典文字,又继续问我:“您可知我们的法律基于何种命理之上?”

我摇摇头,眼见它张开双臂,有宛若鹰隼的羽翼蓬松地舒展。

“一者为边沁功利主义,二者为列维纳斯他者伦理学。伟大的侵黑之影认为,律法就是毒药,是必要之毒,我们的社会必须定期注入痛苦来防止更大的溃烂,所以我们需要毒药与解药的微妙平衡,故便如法典的第一百七十四条,拯救五百人足以抵消杀死五十人的罪;而同样的,每个灵魂都是不可替代的孤本,所以我们的法庭只惩治无法真实审视自身之人,便如圣典第三章,任何人都无权决定谁该成为解药的代价。您或许有疑问,为何此处的知识皆重构于现实,也就是您所谓的前厅。”

它继续解释说:“试着想象一条法律。当我们承认‘禁止杀人’,月光中会有‘士兵需在战场歼敌’出现,当我们默念‘保护私有财产’,旭阳就会令‘饥荒时期须开放粮仓’显现。这种永恒不变的纠结,就是双生腺体存在的根源。”

“但是此处并没有战争。而且,我仍然对此处与前厅的维系一头雾水。”我满怀疑惑地说。

“曾经,王朝仍在,花园尚不是我们的栖息地,宫廷的大火燃烧了千年,独裁之龙王雄踞于祂的王座之上,下达了六条不可明示的口谕。这些全部都是战争的导火索。更不提,那前厅失落的战火在多元宇宙里绵延成远古的派系,不可告人之灵的血脉旁系将屠戮带至曾为净土的遗迹里,而我们,我们来到此处、深耕于此处、收集一切此处的知识,我们本也脱胎于前厅的帷幕里,为了甚至你们都不知晓的秘辛与狱卒斗争,多次驱赶他们那些潜入图书馆的恼人特工。不论如何,我们一直与前厅有着潜移默化的联系。”

在临走时,使者代那高傲的代行之灵赐予了我一句话:“战火已成往昔,知识才是永恒。”

在通行证的第三道刻痕满溢之际,我决意去收集此处美好的秘密。



喉舌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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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即为一个庞大的藏书之地,在延宕不绝的书库里,有一处小门通往我所在的旅馆。由于此地的特异性(即封闭性区域),在这实为我自身逗留第四天的“第一日”里,我首次决定一整天都留在这里,不再中途返还旅馆。

这个区域的居民亦与别处大为不同,那些形态各异的相貌让我完全忍住了想要为它们命名的冲动。带领我的居民,自称为“讲解员”,它的左手被一条巨大而厚重的铁链取代,所联结的则是一盏高高挂起的、仿若永不会熄灭的黄铜提灯。有趣的是,它明明没有可以称之为“嘴”或“口器”的器官,却能静默地在我的内心里为我引导向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由于我并没有实际想要的书籍,便随口问它索求了一份关于“龙”的起源之书,怀着侥幸心态试图一窥夏穆尔之心的历史一角。

讲解员沉默无言,径直带领我穿过十六排无法见底的书架,来到一个中文书籍区域,一个名为归档员的实体用它那八条细长的手臂和弓形的腿快速攀至高空,直到它的头顶几乎触碰到书架顶端刻着苍树与血的牌匾,为我取下了一本厚重的古书。书封上写着《“龙之祖”纪年编》,其中描述了一个拥有无穷复原之力的龙之祖为了对抗“强敌”,将所有的龙裔传送至无穷多个宇宙后,与宿敌对抗,在失去了翅膀后满怀憎恨地跌落其中一个多元宇宙的故事。我对其中多元宇宙的龙裔非常感兴趣,并私下揣测这与夏穆尔之心的龙祖是否有什么必然的关系,抑或与那名为欧米茄的龙血之族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但除此之外,这本书便没有更多有效的信息了。

但当书本归还原位时,我突然想起来此处书架牌匾的名字,在前提里已然由银白之影所提及,“最初的灾难发生之后,一切都当归入苍树与血。”这句话究竟有何等奥义?我已感觉自身抓到了故事核心的一角。

我突然涌现一种戏谑的念头,我问讲解员,是否有记载此地的后室文档——尽管我所知晓的唯一一份,便是我如今手头正在记录的碎片。它几乎不假思索地带着我走向一处名为旅行者之书,为我取下了一张残片。我看着它陷入了沉默。

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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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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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bitable 宜居 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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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ended 修正 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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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组件支持简繁切换,如下方代码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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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定义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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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 CSS 进行自定义:

你可以使用 CSS 进行额外的自定义,将代码放入到 [[module css]] 中或者是放入到页面的版式内都可以。在这一组件中,不要把 [[module css]] 放在 [[include]] 里面,把它放在那个的下面或者是页面的顶部或底部。
将这些代码放入到你的页面/版式中以编辑所有的颜色,因为组件的 |color= 部分仅能控制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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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版颜色:

如果你不喜欢新版的样式,想要用回旧版的红色边框色,只需要在你的页面中与组件一同引入下方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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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el C-1060是后室C层群的第1060层。

……

这正是我当前所书写的开头一部分,亦或是所有内容理应最后被整合的起笔之处。我开始相信,此处乃世界上所有知识的总和之所,所有的故事,都会无所保留地,以一种隐伏的方式进入这里的区域。

此处主厅长桌后的归档员告诉我,此处仅为投影,亦是夏穆尔之心的核心所在。它的司掌者行踪不定,也无人知晓其真名,有人称祂为书库的管理激进的咀嚼者绿喉之影化名为Ebon Archivist的实体栖息于花园的毒物。祂自身便享有着“叙事吞噬”的概念,它具备多个独立叙事喉舌,咀嚼着无穷的故事,它们彼此竞争又共享同一消化系统,最终被吞食的多个故事在同一个体内发酵。这位司掌者或许并非此处的创生者,但早在数不清的年头里盘桓此地。此地是它的所有,此地昭示着夏穆尔之心不仅仅存在于后室,也同样的连接了前厅的一切,它是沟通万千世界密径的枢纽,它是九大区域里最为重要的核心。它名为喉舌茧房,也称为被放逐者之图书馆

我问归档员,如果此处是万千世界的枢纽,那是否意味着有一个入口直接联通着核心?它告诉我说:“亲爱的旅人,门径注定要开启,但在现有的五千七百二十万八千八百十六扇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外,你所说的又究竟是哪个前厅?在这无穷变化的维度网络里,每一寸思维触角的颤抖都会惹来一片世界的碎帛,正如赫拉克利特残片中所言——一切皆流,无物常驻。当你离开你所在的原初之地,你还能第二次踏入同样的那片河流吗?”



记忆酿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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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始之日,抑或第五日。我在一片灰浆的光影中醒来。打开旅馆的窗户后,一种馥郁芬芳扑鼻而来,而不论近处还是远处,都笼在灰茫茫的软浆里。一切都是凝固的,但肆虐的野风在这些胶质状的块垒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天空没有太阳,但是白光无处不在地蔓延,化为对我出门探寻的一种规劝。

当我来到旅馆的外部,才发现此地除了浆状的地面已空无一物。整个世界像一锅冷却的沥青。灰白色泥浆从地平线漫到脚踝,每走一步都扯出蛛网状的黏液丝。乳白色伞菌从浆泡中钻出来,菌盖表面布满血管状红纹,轻轻一碰就喷出蒲公英絮般的孢子。空气里浮动着某种矛盾的香气——新鲜松脂的辛辣混着蜂蜜的甜腻,底部却沉着铁锈与腐烂花瓣的腥气。

那位使者正伫立于一大块菌群的中央,它有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头颅是倒扣的伞菌结构,菌褶间垂落着半透明的触须。它的皮肤像泡发的死尸般胀白,布满正在吞吐孢子的气孔,手指则是五根不断生长的菌丝,尖端开合如花萼。那件用丝状结构的织物构成的灰白斗篷下,时不时钻出幼体伞菌的伞帽。

“来帮把手。”它的声音像是湿木头在摩擦,我想我始终无法明白这声音究竟是从何处发出来的了——它看上去不像是有声带的结构。它用手指割下一簇伞菌,黏液从断面涌出时竟散发出烤栗子的焦香。它的另一只手正持着一种收集的容器,那仿佛是某种巨兽的颅骨改造的,表面覆盖着苔藓状增生组织,两个眼窝被改造成进料口,鼻腔则成了一条细细的管道。每当使者把菌伞投进颅骨,内部就传出类似反刍的咕噜声,五分钟后,乳白色的浓浆就会从兽齿缝隙渗出。

它舀了一骨杯递给我。

“喝下它。灰酿之影将向你阐明一切。”使者这样说着。

液体入口的刹那,那股矛盾香气突然在颅腔内炸开,无数浮光掠影在内心的某处沉降,闪烁明灭之际,我看见了历史的光斑。一个仿佛女子般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你不同于此地的凡人,你所缺失竟是我等所羡之物。”祂虚幻的身形从灰白的迷雾里缓缓浮现出来,正莅临在我的记忆之海中。我看见祂拥有着一位女子的上半身,而本应有着人类双足下半身则被一条蜿蜒光滑的细长圆筒状身躯替代,和其他的代行之灵一样,祂的肌肤上充满了光滑的鳞片,色彩斑斓地如银河中倾泻的星光。

“您是谁?”在听我如此发问后,她悠然发笑起来。

“是啊,我究竟是谁呢?”她好像在喃喃自语,又似在回答我的问题。“我有很多名字,或许此地的居民更熟悉的便是灰酿之影,但在新的时代开启之际,我曾有过很多名字,你亦可以称呼我为代行灵体的塑身者记忆酿菌的园丁九位原初英灵之一模因之灵无足龙族的缔造者,亦或是——女娲氏。”

“女娲?那个传说中造了人、补了天的女娲?”我对最后那个明显来源于前厅时我所在国度的文化名称非常感兴趣。

“是的,这个名词是绿喉之影告诉我的,祂拥有掌管万世一切知识的权能,对这些虚名的来源倒也信手拈来。不过我猜除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应该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东西想要问我吧?”

我点点头,但在开口祈问之前,祂伸出手来,掌心托于上空,众多纷繁缠绕的灰白菌丝凭空显现,它们簇拥在一起,宛如一团蠕动的球体。灰酿之影把菌群推向我们前方的空中,看着它不断地膨胀,同时她继续说道:“此处共享所有的记忆,记忆就是思维的变体,你的每次思索都在当下的产生后化为过去思绪的回荡,所有人都永远地活在过去。对于你所在之处的凡人来说,这种困缚聊胜于无,而对于我等敏锐的灵魂而言,痛苦的回忆将永世缠绵。你想知道,代行之灵们从何而来——是的,是我重塑了九位英灵的肉身,使其成为当下的模样,这也是我被绿喉之影戏谑地称为女娲的原因。同样的,我司掌着的此处也是重塑的模样,它被无边无际的记忆侵蚀,不断地根深蒂固,而我与我的使者所能做的,也只是收割这些记忆,将其酿为甘露,假意豪爽地饮下。”

“这些菌群是您种植的?”我问祂。

祂摇了摇头:“不,它们是自然出现的。在你饮下那第一口甘酿时,那些闪回的片段便是我们古老记忆的一部分。此处是王朝毁灭的终点,也是我等新生的起点。在一切重新开始之际,所有旧王朝的图腾用另一种方式在此地重生,如果不去管理,那么第五层区域便会沦为痛苦混乱的地狱,于是我管理它们,于是我收割它们,于是我亦有另一个名称,收割记忆之灵。那么凡人,你无需告诉我在方才所收割的回忆里看见了什么,你需要将它们带到沙文法典,作为贡品,给那位老者些许藉慰。”

祂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形伴着雾气一同消失,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此时,如意上的第五道刻痕里,已经出现了灰色的影迹。



沙文法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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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遍此处一切的潮起潮落,在炽热的烈阳烘烤下行走了半日,却再未见到任何一个生物的踪迹。此处地界全然被细砾的黄金所掩埋,数以千万亿计的金粒将整片天地铺落成别样的沙漠地带。今日上午,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旅馆房间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指南针,同时压着一张纸条,其上书写:

它将引领你往风的方向寻找,最终抵达沙文法典

就这样,顺着指南针的指引,我换上防风的斗篷和皮革制的长靴,在涣漫的金沙里笃定前行。此地没有任何我所知的活物,只有鎏金的沙在跳动。它们幻化为一切我所能理解的,与我所不能理解的物,从沙地里腾空而起,从那些金黄色的线条里脱颖而出,像是不听指挥的轴线,在所有公式所蕴含的向量中扭曲出来。于是我看见沙做的沙漏里盛满流动的金沙、从虚无中一跃而起的野兔、疾飞而去后在天际散作一团的鸟群。

在这些灵动的沙群陪伴下,不知行进了多久,直到天色暗沉,我找到了一桩高耸入云的石门——那便是沙文法典。打开门的时候,此地的守卫告诉我,流金之影在此地的核心等待我。

进入沙文法典后,沿着守卫所告知的道路,我径直来到一片地下墓道里。在墓穴的中央位置,我看见一名佝偻身躯的背影,它的周身被无穷的风沙笼罩,它们附着在祂身上,从祂的前端横生出虚妄的四肢与尖锐利爪,在祂的背部造化出遮天般庞然的。如同蝙蝠一样的无羽之翼。巨大的沙盘悬空于祂的上方,金色的砂砾在其间不断旋转。

“来吧,旅人,来吧。向我诉说远古的史诗。”流金之影唱起低沉而震慑灵魂的歌声,挥舞着不属于祂的沙形上肢,向我抛来无数沙粒构筑的金币。

“来吧,当熔岩凝成第八万枚逆鳞,星轨在龙脊的沟壑间锈蚀成灰;那些被称作永恒的契约,正从翼膜褶皱处逐片剥落;来吧,青铜纪的祷词在舌焰中坍缩,九重冠冕啃食着自身的尾椎;王座下堆积的宝石骸骨,正以负数的形式向黎明增殖;子民们跪拜时掀起的飓风,吹散了所有未诞生的龙嗣之名;山脉在脊椎化石里重新解构,岩浆静脉流淌着失温的谶语,月相在竖瞳中完成最后一次褪色,所有纪年碑忽然学会倒着生长;权柄的棱角被星尘反复打磨,终化作一粒衔在虚空间的琥珀……”祂的歌声越来越轻,当我来到祂的面前时,祂抬起低落而沧桑的眉眼,用金黄色的眼眸直直注视着我。

然后祂继续开口说:“你已来到四万次迭代中最幽深的记忆洞穴。我很高兴,已有数百年没有旅人前来拜访了。”

我向祂微微欠身,说道:“伟大的流金之影,我来到此处,想要从您口中寻找一些答案。譬如那至高无上的、被称为圣主的不可告人之灵究竟是谁,为何此处所有我所见之区域的特性与祂口谕中‘禁止迭代’的守则明显相悖?”

金沙构成的前爪左右摇摆,我看见祂的嘴角向上微微扬起。

“先提供故事,再回答问题。”祂说。

我点点头,开始讲述灰酿之影为我提供的第一个碎片故事。

第一个故事

灼热的铁腥味充斥鼻腔。十五岁的学徒蜷缩在地窖,借着熔炉微光打磨一柄龙牙匕首。他的虎口布满烫伤,每次捶打都让刀刃浮现出荆棘纹——这是第九英雄要求的弑龙纹章。记忆尽头是攻城战爆发那夜,他将匕首塞进焚炉者铠甲的裂缝时,对方被龙焰灼焦的半张脸扯出微笑:“小子,这纹路够给癫狂之王放血了。”

“啊!焚炉者之匕,我想起来了!”流金之影仰头高喊起来,“这是第一把真正刺入王的胸腔之刃,它彻底阻遏了圣之权能的熵蜕,在其心灵上划入了永不泯灭的伤痕。尔后,当第九重社区的建立中,这把匕首被熔融在永痕之塔,赐福着递归的泉水。”

祂一边赞叹着,一边看向我,感谢地说:“旅人,你的故事为我捡拾起了过往的荣光记忆,按照约定,我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那不可唤其名的主宰,便是此地诞生前的王庭之龙永世复活的国王。那条恶念的龙王拥有着四十万次生命的迭代,这同时也是它最为核心的权能,名为‘熵’,亦名为‘商’。它主掌着王朝所有物品的价值,完全控制着世间所有交易。它的双头,一头喷吐金币,此象征供给,一头喷吐火焰,此象征需求。当它用权能之眼直视目标,将会使珍贵之物变得廉价,而在它所掌控的整个王国,所有臣民生活所需之交易都必须用“时间”、“情感”等非实体的珍贵资源支付。”

“如今祂去了哪里?”

“我只得回答你一个问题。而同样的,你可以奉上另一个故事,以换取其他的知识。”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讲起了第二段记忆。

第二个故事

指尖触到冰凉的羊肠弦,耳畔炸开人群的尖叫。琴师在绞刑架下拉动胡琴,琴箱里藏着第三英雄的密信。当他奏完《黑塔挽歌》第三节,琴弦突然崩断——这是王庭骑士开始屠杀集市的信号。菌浆让这段记忆浸满汗与血腥味,直到最后,他仍用淌血的指尖抠出琴板夹层的情报,塞给卖栗子的瘸腿乞丐。

流金之影沉默下来,祂伛偻的背脊压得更低,仿若要贴于地面。它自言自语地说:“我不记得这段记忆,或许侵黑之影知道一切,那个冷漠得令人生厌的家伙在某些方面海撒……挺令人欣赏的。但无所谓了,旅人,我喜欢这个故事,尽管过去了那么久,它们仍旧被保留了下来。那么,我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吧。”

“关于那龙王去了何处吗?”

“是的。在六百六十六次循环的生命之中,那蜿蜒之主最终授首,九位英灵踩在祂的尸首上,将祂踢下王座。它的尸身滚落在王庭的中央厅堂,被祂千万年里所积累的宝藏掩盖。叮当作响声中,旧王朝的哀灵们在业火中游荡的声响徘徊其上,一切权能所赋予的金银皆化为沙土,将王庭中枢的一切都埋葬。只是,龙王死前遗留的执念并未完全消失,那些沙土在祂尸骨咒怨的浸染中,全部化为了金粒,那些原本应该被归还臣民的情愫再也无法复返,只得通过金沙不断地重固最初的形体,在空中一次次凝聚,却最终一次次无可奈何地消散。”

“这就是你留下来的原因?”

祂微微颔首:“这就是我,成为此处司掌的原因。我必须为所有的记忆负责。在灵们在金色的沙暴中翻滚时,沙粒摩擦会将记忆的基因刻录下来,变革和进化不再是突变的选择,而是主动吞食古老传说的熵减过程。我……我不愿继承旧王的龙耀,于是将此处打造为自我封印的活墓,隐蔽于第四万次的迭代里。”

“说起来,关于迭代——”

“旅人,你还记得约定吗?”

我阖上了半张的嘴,闭眼沉思了半刻,然后说起了第三个,也是最后的故事。

第三个故事

所有气味突然冻结成冰。

我站在龙骸王座厅中央,看着九位英雄将附魔锁链刺入自己的心脏。第六英雄断裂的羽翼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封印咒文;第一英灵的外形不断炸裂重组,无数骨骼的碎片嵌入锁链成为抑龙钉。他们的旧壳在龙焰中碳化成九座尖碑,而王座上的龙之王在枷锁下发出最后的咆哮:“蝼蚁!你们献祭的不过是九粒尘埃——”

我看着第七英灵——我的孩子,他掏出一颗跳动的、布满龙鳞状纹路的心核:“愚蠢的王啊,你以为这于我等是一场英雄史诗?不,它不过是新的时代吞噬你的残骸后,理应从你的骨髓里打捞的残梦。只有新的世代,才值得永续。” 他的血液流淌在王位之下,露出无数半溶化的盔甲与断剑。

我嘶喊着、哭泣着、呼喊我儿的姓名。但英灵之所以为英灵时,已经牺牲了他们的梦、他们除了权能,再无别的身份。在视野的模糊里,风沙遮蔽了一切……

流金之影闭上了眼,不再看向我,此刻祂衰老地就像是一座墓碑。祂说:“你的第三问题,关于迭代。那是旧王的口谕,实则无需再遵守,而我等创造这如此反复循环的迭代之日,便是为了掩埋祂昔日虚假的繁盛,以短暂的永恒宣告对祂的背叛。故,而今真正的口谕应为:大门开启时,尔等可自由出入;自由不是枷锁,焚烧为了拯救。若在它处被放逐,此处便是家园;靠近花园的人,可在知识中随意安居;此处无穷迭代,因迭代即为永恒;旧王所记录的一切卷轴与剧目,皆可探讨、拆解、分享或另其自我消亡;尔等看到什么,取决于其想看到什么,任何人都有资格保护自己的故事。”

我叹了口气:“本来,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但我刚才突然又有了个新的疑问。”

无翅无足的灵再次睁开了眼,静默地凝视着我。

“您在听完第三个故事后,什么也没有评价,什么也没有感叹,这究竟是为何?”我怀着诚意直视祂的目光,然后说。

我感受到一种无声无息的犹豫从沙粒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接着是祂绵长悠扬的叹息。

“那位母亲……你遇到她时便知道了。”

语毕,在一瞬间的恍神中,我被拉扯回无边的金海。夜色消散,像退去的潮水,守卫用沙做成的马匹将我送回旅馆。如意上的第六道刻痕金光熠熠闪烁。

进入梦乡前,我开始期待第七日的旅途。



美之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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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到,第七层的区域会是一地死气,也从没有想过,此处会处于历史阴霾的缝隙里。当我起身出门时,外部的一切都在向我昭示着,这里不是任何人的家园。各处城墙的夯土结构完全坍塌,露出内部发黑的木筋骨架。护城河床的底部沉积着锈蚀的锁子甲碎片。城门铰链处残留着焦油燃烧的痕迹,两扇包铁橡木门斜插在泥地里,表面布满弩箭凿出的菱形孔洞。

城市主街道的石板被炮车碾出几条平行的凹槽,缝隙间堆积着风干的肉块。沿街商铺的木梁结构碳化严重,仅剩几根承重柱歪斜地支撑着二楼的地板,破碎的陶罐与生锈的镰刀散落在柜台下方。一座石砌教堂的尖顶垮塌,钟楼铜钟坠地时砸穿了洗礼池,青铜钟舌上黏连几句龙的尸体,正午的阳光直射时,未完全熄灭的阴燃之火仍然释放着含苯并芘异味的淡青色烟雾。而在一切苦难根源处,是那座正在焚烧中的王宫。

当我穿过寥无人烟的废土,进入王宫时,发现一切都已经被黄沙掩埋。我俯下身子抓了一把沙粒,在它们迅速从指缝里跌落下去时,我发现,这竟是沙文法典里的黄金尘埃。外殿的右侧有一道敞开的小门,只有那里尚未被黄金完全吞没,我踩着沙地举步维艰地趟入那个过道,发现那是一个与宫廷其他区域风格截然不同的画廊。它的一切都在崩坏,在踏入门内的那一刻,无形的压力铺满我的全身,令我无法安宁。

我扶着潮湿的砖墙喘息,指尖传来某种黏腻的触感。这座维多利亚风格的画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东侧拱顶上最后一块完整彩绘玻璃"咔嚓"裂开,钴蓝色的圣母像碎成齑粉,却在落地前诡异地悬浮在半空。

西面整堵墙早已坍塌,露出灰雾翻涌的虚空。那些雾气像活物般啃噬着画框,我亲眼看见雷诺阿的《船上的午宴》被灰雾包裹,画中贵妇们的绸缎裙摆瞬间碳化,她们精致的面容在尖叫中融化成靛蓝色的泪痕。

唯有中央那幅画在发光。

三米高的鎏金画框流淌着液态的辉光,将四周翻涌的灰雾隔绝在光圈之外。画中女子苍白的手臂枕在巨龙的脖颈,暗红色的长发与金鳞龙鬃在虚空中交缠成螺旋。女子半睁的瞳孔里隐约浮动着龙类特有的竖纹,而巨龙熔金般的面庞下却隐去了它的目光。画框底部的铜牌在震动中显露铭文:

"以血为契,以魂为牢,永世同缚。"

穹顶传来大理石摩擦的声响,我抬头,仿佛从异色纷繁的花纹里看见无数龙影在彩绘玻璃上游走。女子与龙的拥抱在强光中愈发紧密,他们的发丝与鳞片正以相同的频率颤动——就像两颗注定相撞的星辰,在永恒的坠落中互相撕咬,又互相依存。

“你不该来这里。”一个遥远又濒近的女子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惊讶地回头,看见一个戴着黑色面纱、一头银发的女人已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旁。

我向她微微躬了躬身,用礼貌的语气试探地询问:“想必您就是噬红之影?”

女子发出轻盈悦耳的笑声,我分明从中听出几分自嘲与落寞。她说:“再也没有什么噬红之影了。”

我满怀疑惑地开口:“莫非不是您?但是此地应是祂掌管之处……”

“此地是我所掌管,但这里并非宜居之处。只需要我一个人……一个人陪着他就好……”女人说着,伸出手去抚摸那副充满光辉的油画。我看见她纤细苍白的手指伸向龙首,指尖温柔地上下抚动,肌肤上却透着一片片细小的、暗金色的龙鳞。

“它?”我看着那条画中之龙,开始揣摩它与女子的关系。

“他。”女子说,“我的卡洛。他曾经被很多人称为噬红之影,但如今,不是了。噬红之影只存在了一日,在屠龙的那一日,英雄崛起了一日,又在黄昏到来时死去,被人遗忘在那一日之中。于是科里托——不,钴蓝之影用迭代的权能重塑了夏穆尔之心的晨昏,令每一日都是第一日,令卡洛拥有他独享的一日。这是他们剩余的八位英灵对他唯一能做的纪念了。”

我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此处施加的压力更为显著地体现在我的脊背上,我的脑内正在发出嗡鸣,一种不切实际的空虚悄然填充入心头。我张开嘴,用自己都无法理喻的干瘪声音问她:“您是说……噬红之影已、已经……死去?”

女子点了点头:“是的,我的孩子早已不存于世。”

“您的孩子?”

“是的。卡洛是我的孩子,龙之子。”她撩拨着银发,出神地注视着画中人,“不像吧?画里的人有着一头如此美丽的红发,而我在丧尽所有的心血后,再也不复殷红的光泽。”此时我回过神来,仔细而谨慎地打量起女人隐在面纱后的脸,这才注意到,她有着一双和画中人相同的竖瞳。而在此刻,女人——或说,噬红之影卡洛的母亲,正在继续诉说。

“我还记得卡洛蜷缩在孕囊里的第七个月,我第一次隔着琥珀色的薄膜用爪尖触摸他。那时候我在孕囊里勾画着简易图谱,来教导他世界的雏形,而他则会跟着用尾骨敲击出与我所画相同的节奏。”

我问她:“那时候,您就已经可以化为人型了吗?”她点点头。

“在龙之国度,所有成年的公民都可以幻化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除了其中一种形象——放弃龙翼与四肢的相貌是不被允许的。那是一种根植在基因里、无法扭转的诅咒,也是龙族荣耀的双刃剑。除非以外力割去翅膀,削下四足,那是无法复原的、不可逆的操作,因为它预示着对龙族的悖逆。卡洛成功凝聚出第一簇龙炎时,我把冒着寒气的霜核吞入腹中,与我孕囊里的火焰共鸣,这也正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成长为龙形。”

“龙一般怀胎多久?”

“九个月,孕囊破裂前夜,我用前爪剖开腹腔。让三滴泛着金光的精血渗入岩缝,令整个洞穴的温度骤降二十度。这是龙族秘传的霜血哺育法,能让先天不足的幼崽获得最后一次蜕变机会。当卡洛光秃秃的脊背暴露在硫磺空气中时,我用牙齿撕下自己最完整的腹部鳞片。那些浸润着岩浆的暗红色甲片,如果含在口中反复软化,最终就能编织成临时性的襁褓。那时候,我记得有一次剥离心鳞时被卡洛发现了,他看着我那些心头血,第一次发出成年龙才具备的威慑性咆哮,用尚未成型的翅膀护住我的身躯,责令我不许再伤害自己。”

说到此处,女人长叹了一声,喉咙深处荡出一股低哀的龙鸣:“万万没有想到,卡洛成为英灵的那刻,自己也掏出了心核,以自戕的方式守护了受迫的臣民……”

在我离开之前,我和那位母亲聊了很多,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诉说故事。

那个仅被授予了噬红之影这仅存一日称号的英灵卡洛,带着母亲的三片心鳞拯救了旧日国度里霜林地脉塌陷前的子民,在结晶化的熔岩通道中寻觅了撑起天穹的遗迹,结识了八位不同国度而来的友人,最终以自身的献祭推翻了癫狂龙主的王朝,在黄金的诅咒中拯救了母亲。

这位母亲,效仿着卡洛,割下了自己的龙翼与肢体,永久地蹲守在这块仅属于她与孩子的迭代里。她将此地称为美之胃酸,象征着杰作的诞生伴随艺术家精神世界的自体溶解,而我等作为观众所见的“美”实为被部分消化的创作痛苦之残留物。在这种创造与自我毁灭的生理性连结中,她司掌着自己。

临走之前,我看见画廊的一角有片嵌入墙体的逆鳞,它正在持续生长,上面刻着卡洛学会飞翔那日的爪印。



晶光折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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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一阵嘈杂的轰鸣声闹醒,从床上坐起来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抖动。我打开窗,看见远处有一处巨大的花园,在它的中心地带有一个泉眼,向四周涌出四道清泉,但同时也喷发着硫磺色的气雾。泉水倒卷成泥浆,碧波蒸腾如血雾。泉的后方,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高耸入云,它翡翠般的叶片正在不断地蜷曲焦黑,果实坠入龟裂的泥土,树根渗出腐蚀一切的毒汁。

我想要推门出去,却发现它巍然不动,有一股强大的外力阻遏了我的离开。

“别害怕,只是那家伙日常发疯而已。”一个声音从背后袭来。我惊讶地转头,看见浮在空中的一团细长的绿雾。

我问祂:“您是此处的代行者吗?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绿雾里发出嗤笑,随后说道:“我是代行者没错,但并非此处的司掌。说起来,你已经去过了我的地界。图书馆看上去如何?”

一股惘然的情绪漫上来,我侧头疑惑地问:“您是绿喉之影?”

“正是在下。”绿色的雾团变动着外形,此刻世界颤动得更为厉害。

“那么此处的司掌者在何处?祂的地带似乎变得非常不稳定,但祂又似乎无动于衷。”我问。绿雾再次笑了起来:“现在的动静正式祂闹出来的,就像我所说的,那家伙疯了。错也在我,在大约二十八万四千七百天之前,祂来到我的地界,在几乎无尽的书库里逗留了近十年。数万种不同现实中穿凿附会的知识理论矛盾让祂变成了一个没有根源派系的异乡人,一个对知识狂热的皈依者。”

绿雾摆动着祂的外壳,细长的尾部指向那片正在湮圮的空间,问我:“那片土地是伊甸园的文化投射实体,但不是你所在世界中所广为流传的那一个。你知道吗,作为后天坠入你当下所在之集群——你们称为后室的地方的一员,你们都有种天然的、狭隘的归乡思绪。但何处是家乡呢?于宏观角度来说,我认为各位都应该将视角放远,所在之处便是家园,前厅与后视,也不过是两者平行的不同区域罢了。可惜,甚至除了我以外,大部分代行之灵都没有这种广域的思维逻辑,祂们多困顿在自身虚无的归属感里。”

我说:“但这不是好事吗?你们起初便是因为有了对家园的归属感,才会选择推翻宫廷制,重建此处层级。”

“当然,当然……”绿喉之影颔首,“但这种归属感已然变成了双刃剑,每个代行者都固守在自己的地界,当然一部分原因是祂们想要用这种分区的司掌来表达对新制度的敬意和对噬红之影的缅怀。尤其是紫合之影,祂在被放逐者之图书馆首次明白自己处于后室,同时其他现实中如此丰硕的‘异界故事’又令祂欲罢不能,于是便无休止地沉浸在其中,变成了你们所谓的某个前厅中,无穷故事的演绎者。”

我指向窗外那株高大的巨木问祂:“那当下祂正在演绎什么呢?”

“智慧树。生长着禁果的智慧树。”

“那是伊甸园?”我惊呼起来,“可它与《圣经》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便是思维的误差了。在尔等世界的记载中,欺骗最初之人类的恶魔化作了无足而细长的生物,此种生物在紫合之影的眼中,就宛若是自身的投影。这种差离感造成了发展的区别,祂所司掌的晶光折跃之特性便是如此,尽管世界的光射入了纯粹透明的晶体,也终将因为不同的棱面而被折跃向与现实完全相悖的方向。于是那生物将骗局引至它处,原先的剧本被撕毁,舞台崩溃,并最终扬升至另一出新的剧目。听起来很熟悉?这种世界观的整体崩溃现象,其实就是后室区域性极端灾难的子类,这极为特殊的,由唯一疯癫的司掌者所主理得到第八日区域,本体便是一出无人可生还的REDE实体。”

“它已经有了自己的编号?”

“这还未定。看啊,舞台要更替了,我们出去吧。”绿喉之影的雾气膨胀起来。

此处的场景已被惨白的雪原覆盖,在月夜之际,一名赤足的男子站在雪地之上,两位老人匍匐在他的跟前哭泣。我和绿喉之影来到祂的前方,绿雾中有声音发出:“紫合之影,你这又是演的哪出?”赤足的男人看向我,眼神里生出欣喜之意。祂的手中生出一截黑色的步枪,端着一头冲到我的面前。

“是前厅所来的旅人吧?快帮我看看,这你方的武器究竟如何操纵?”祂用高昂的嗓音热切地询问我的意见,“我记得在书中记载,此物应使用6.8毫米的专用弹夹,先将这些箭簇——不,弹头,先将这些弹头朝向30度的倾角导槽,单发压入至20发容量,然后以弹匣前端的导轨对准这个……呃……这个卡槽,向上推入进去……”祂一边这么做着,一边兴奋地念叨,接着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咔哒”声。

祂喊叫起来:“对,就是这种触觉反馈!然后应该拉动机柄,直到缓冲管末端,把旋转火控旋钮至三点连射。还有……还有这个弩、不对,枪托,对了!这个枪托是可伸缩的,应该要跟着锁骨和颧骨间距来调整……我记得,你们前厅管这个叫模块化!”

我愣神地看着祂,直到绿喉之影打破这种尴尬:“你又混淆了无用的知识体系,此处的剧目应为八盐折斩妖,哪儿来的现代枪支,你又不是在扮演那些前厅中憎恨未知的焚书人。你若扮演高天原的三贵子,应当使用十掬剣。”紫合之影呆滞了片刻,随后点点头说:“有道理。”

雪地中顿时生出一把铁制的长剑,剑身上布满了如荆棘一般的金色纹理。祂将剑从皑皑之白中抽出,片刻,又转身面向第四位英灵:“那么,我该与什么战斗呢?”绿雾绵延出一道细长的丝状气云,指向那跪地的老人说:“你既然已完成初步的舞台,选定初步的角色,何不问问那虚构的演员们呢?”

那二人顿刻哭诉起来:“我等名为脚摩乳和手摩乳,那凶猛的祸神已吞噬了我们七位女儿,如今又将索要幼女奇稻田姬,还请神明助我女儿。”紫合之影仰天笑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好吧,以汝女为聘,吾当斩此秽物!”

绿雾飘至我的背后,调谑着说:“你看,祂又乐于其中了。”话音未落,彼岸的天穹里响彻一阵咆哮,八座山峰同时崩塌,一只妖物钻了出来,它八首八尾,横跨了八谷八丘,赤目如血月,鳞甲覆柏杉,所经之处山泉沸腾成毒沼。它的十六只眼睛在照亮夜空,如十六轮残月沉入血池。

妖首撕咬起八重竹垣里所开凿的八道酒槽,早已被布置于其中的八盐折之酒被它一饮而下,当它的第八个头颅啜饮时,身体因醉毒而泛起青斑,八条紫鳞脖颈交缠成扭曲的图腾。紫合之影暴起而跃至那祸神前方,挥舞剑身,如刈芦苇似的砍下它的脑袋,被斩之首断面涌出天火,坠地后再生为新的身首。扮演着须佐之男的代行者连斩七次,终于泯灭了它的生机。

祂徒手撕裂妖物的尾部,紫黑血肉中露出一把剑脊。

“草薙剑,又称天丛云剑,”绿喉之影啧声赞叹,“没想到这家伙的预习功课做的还不错。这与你们前厅中其剑形的描绘几乎无差了。传言中,经妖腹千年淬炼,这剑身流转的云纹可切断黄泉之风。”此时紫合之影握住了剑柄,天幕下雷云翻涌,大妖的污血逆流成八条冥河,妖躯化作出云八重高山。

一切落幕之际,祂回到我们二者身旁,所有的景物逐渐消散。

绿喉之影说:“恭喜落幕。这可比屠龙简单多了吧?”

祂点点头,接着面向我开口:“感谢你,旅人。感谢你所来之世界的无穷故事。”我向祂点头致意,并问祂:“您可知,那第九重区域的掌管是哪位英灵?我想,明日我就将迎来在此的最后旅程了。”

“过去和未来无穷迭代,只有知识永存。你的未来属于过去,你的过去仍然未来。未知才是最有趣的啊。”

祂们谁都没有给我答复,只是目送我回到居所。在这整个夜晚,我都在思考,后室与前厅究竟有何区分。作为大千世界的一环,它就如同这处层级之于整个C层群,又何尝不是无谓的嵌套呢?



未来空缺

br9.png

地理历史学的一大观点,是认为民族的欲念根植于我们脚下不变的地形。——一名来自前厅的作家亚当·戈普尼克曾如是说道。我把卷轴合上,看向如意上紫色的刻痕缓慢起伏之下,只剩下一道空白,就在此时,我想到了这句话。昨日夜里,我完成了对这个层级的记录,但其实我已经不再愿意称它为一个“层级”。它不仅仅是一个层级,它是一方净土、一汪凝聚的历史。一片不受侵扰的天地。不同色彩的尘埃与雨水落在每一寸土地上,蜷缩起来,成为了当前的夏穆尔之心

于是在最后一日,于是在最初一日,我谒见了第九位英灵,余白之影。在祂空旷而皎白的明堂里,祂将蓬软的雾气割去一片方影,捏作我的坐席。

祂摇摆着自己无足的身躯,用空明呓语般的嗓音说:“欢迎你。以及,祝福你即将的离去。”

我躬身,对祂说道:“感谢您的祝福,最后的代行之灵。长期以来,我们将你们称为实体,但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日之内,让我真正窥见了你们伟大的灵魂。如今我期待着,您为我讲述夏穆尔之心最后的、也是最初的故事。”

祂晃了晃尾巴,笑着对我说:“时间所有的故事都是观察者一斑窥豹之下的阴影,一切解读都会归于自身对内心的审视。我这里已经没有故事了,而你又收集了什么故事呢?”

我沉思了片刻,将挂在腰间的卷轴取下,然后说:“这是我每日所听闻的故事,用后室面向流浪者们的语言所记载的文书。想必,它也已经在某个隐蔽的时刻存在于了被放逐者之图书馆中。”

白色的雾托起眼前的卷轴,将它悬于空中,随后缓缓展开,显现出其中的文字。

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宜居

  • {$one}
  • {$two}
  • {$three}

如何使用:

[[include :backrooms-wiki-cn:component:level-class
|class=等级
]]


class 处的可用参数包括以下内容,支持简繁体及英文输入。
English 简体中文 繁體中文
0 1 2 3 4 5 0 1 2 3 4 5 0 1 2 3 4 5
unknown 未知 未知
habitable 宜居 宜居
deadzone 死区 死區
pending 等待分级 等待分級
n/a 不适用 不適用
amended 修正 修正
omega 终结 終結

该组件支持简繁切换,如下方代码所示:

[[include :backrooms-wiki-cn:component:level-class
|lang=cn/tr
|class=等级
]]


lang 处选择语言,cn 表示简体中文,tr 表示繁体中文,不填默认选择简体中文。

自定义等级

[[include :backrooms-wiki-cn:component:level-class
|lang=cn/tr
|class=等级名字
|color=#000000(带有井号的十六进制色号代码。)
|image=链接(至图片的链接。)
|one=在这
|two=随便
|three=放文字
]]

使用 CSS 进行自定义:

你可以使用 CSS 进行额外的自定义,将代码放入到 [[module css]] 中或者是放入到页面的版式内都可以。在这一组件中,不要把 [[module css]] 放在 [[include]] 里面,把它放在那个的下面或者是页面的顶部或底部。
将这些代码放入到你的页面/版式中以编辑所有的颜色,因为组件的 |color= 部分仅能控制背景:

[[module css]]
.sd-container {
/* 字体 */
--sd-font: Poppins, Noto Sans SC, Noto Serif SC;

/* 边框 */
--sd-border: var(--gray-monochrome); /* 大多数等级 */
--sd-border-secondary: 0, 0, 0; /* 不适用 */
--sd-border-deadzone: 20, 0, 0; /* 死区 */

/* 标志 */
--sd-symbol: var(--sd-border) !important; /* 大多数标志 */
--sd-symbol-secondary: 255, 255, 255; /* 4 级以上的是白色 */

/* 文本 */
--sd-bullets: var(--sd-border) !important; /* 点句符文本颜色 */
--sd-text: var(--swatch-text-secondary-color); /* 顶部框文本颜色 */

/* 等级颜色 */
--class-0: 247, 227, 117;
--class-1: 247, 227, 117;
--class-1: 255, 201, 14;
--class-2: 245, 156, 0;
--class-3: 249, 90, 0;
--class-4: 254, 23, 1;
--class-5: 175, 6, 6;
--class-unknown: 38, 38, 38;
--class-habitable: 26, 128, 111;
--class-deadzone: 44, 13, 12;
--class-pending: 182, 182, 182;
--class-n-a: 38, 38, 38;
--class-amended: 185, 135, 212;
--class-omega: 25, 46, 255;
}
[[/module]]

旧版颜色:

如果你不喜欢新版的样式,想要用回旧版的红色边框色,只需要在你的页面中与组件一同引入下方的代码:

[[module css]]
.sd-container {
--sd-border: 90, 29, 27;
--sd-image: 90, 29, 27;
--sd-symbol: 90, 29, 27;
}
[[/module]]

Level C-1060是后室C层群的第1060层。

描述

Level C-1060是一片拥有非欧几里得空间性质的特殊层级。该层级被一种超维度的水域区域“安卡之晨”所隐藏,该区域没有明确的边界,且拥有无限维度递归的特性。这片无穷无尽的水域中存在复数个通往未知地界的沼泽,且存在无数以数学分形几何的具象化实体存在的礁石与水中生物。位于此地的流浪者只需心怀向往之意,必然有一位外形不定的实体撑着木船出现在眼前,将流浪者带往水域某个地带中的一个巨大岛屿。

通过实体赋予的一个如意玉器,流浪者可以打开岛屿上唯一的巨大石门,进入其中嵌套于“安卡之晨”内的希尔伯特空间,名为“夏穆尔之心”。该空间内的时间流逝方式与其他层级有明显不同,所有的计时器在其中都将以一日循环的方式失灵。据悉,流浪者在进入其中后,将读过以自身时间为基准的九日,每一日所处的环境都以时空迭代的方式变换,九种环境分别被称为“曼德博之蜕”、“灼痕共鸣”、“双生腺体”、“喉舌茧房”、“记忆酿菌”、“沙文法典”、“美之胃酸”、“晶光折跃”与“未来空缺”。其中,“喉舌茧房”为“夏穆尔之心”的核心空间,其疑似可接纳除后室以外其他不同空间的信息,暂时未发现此处的起源机制与"Wi-Fi"的异同点。

每一处环境下,都存在一位掌管该处的实体,每例实体代表一种与该环境特性相对应的权能,均以一种颜色作为存在象征。

……

余白之影的目光快速地从每一个字里行间掠过,然后低下头对我说道:“你还没有写完,对吧?”

“是的,因为故事尚未完整。”

祂轻笑起来,侧着头问我:“那你现在又获得了哪些故事呢?”

“在古老的岁月里,世界被暴虐无道的巨龙统治着,它主掌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将它们化为贪婪宝库的金银藏品。龙族的王庭亘古不变地存在于世界的恒心,直到九位来自不同地界的巨龙不齿于癫狂的王朝,它们汇聚在一起,割下被视为统治者象征的双翼,摒弃收敛财富的肢体,将自身的龙鳞献祭,发动受压迫的臣民们对王举起刀戟。九种颜色的权能化为虹光,刺破虚伪繁荣的帘幕,击碎辉煌的冠冕。钴蓝筑下了时光的倒影,侵黑凝结永恒的法度,银白镌刻下心灵的回廊,绿喉诉遍宇宙的知略,流金承载旧日的罪孽,灰酿熔融万物的记忆,噬红守护悲怆的牢笼,紫合重演正义的剧目,而余白……余白……”

余白守望不可穷尽的未来。”祂用细长的尾叩击地面,驱散周围的白雾。“但,你的故事还未讲完。”

我愕然抬头,见到祂缓缓道来。

“你未能看见,巨龙掠过焦土时,农夫仍弯腰收割麦穗;献祭的咒语在月光下吟诵时,铁匠的锤声仍在炉火中敲打黎明。英雄的史诗总将目光投向权杖与剑刃的交锋,却鲜少有人凝视磨坊水车周而复始的转动——那些未被战火浸染的、未被诅咒标记的平凡人生,仿佛被历史的羊皮纸刻意揉皱的边角。然而正是这被遗忘的褶皱里,藏着比龙焰更灼热的真相:当英雄在宿命的齿轮间嘶吼挣扎时,安于平凡或许才是对命运最暴烈的反叛。

后室的旅人,我诘问你:若故事里没有酒馆老板擦拭橡木杯时哼唱的俚曲,没有牧羊人数着星辰守夜的沉默,那些恢弘的战争与救赎岂非悬浮于虚无?正如寒冬降临前最珍贵的并非谷仓缝隙间漏下的最后一缕阳光,而是囤积的粮草——在宏大的构造里,缺陷本身织就了真实的经纬。”

我看着祂,看着周围虚白的存在,此处不存在口若悬河的咏唱者,也没有群王割据的悲叹调,只有落寞的空白和祂脚下碎裂的王冠。我明白,我的一日之行结束了。我举起手中的玉器,询问余白之影何时当将它归还。祂告诉我,当我回到来时的路上时,会有使者拾掇我的记忆,收拢大门的钥匙。我的余光瞥向如意,它那第九道刻痕中仍然空缺。但我此刻已经明白,缺陷便是此刻的意义,它已经被填满。




入口与出口

变化消弭后,雾气将我送至最初的门口,无面的使者站立于孤舟,以不存在的目光直视我。走出大门时,我回头望去,与来时的光景截然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了一切城镇的背影。依稀间,似有九种光芒从白雾里投射出来,虹光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我又感觉远处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一口井,装满了前一晚潮湿的晨曦与黎明。然后黄昏如期而至,我未能看透所有沿途的光景,未能采撷起路边的野花。我想起曾在前厅看过的一本新西兰的短篇小说集,《未发现的国土》是它的名字,我当时未能读完,如果我的那个前厅还在,它此刻应仍竖着插在某个出租屋内卧室的书架角落里,作为我永远无法参透任何一个世界的遗憾。

使者摇起了桨,一边低声念诵。

钴蓝鳞蜕演万象,银镜灼痕映心扉。
法典毒药衡善恶,喉舌噬书藏轮回。
沙暴蚀尽旧王冕,画廊葬龙母子悲。

紫光折跃演天命,余白守望未来稀。
流浪者拾残章去,故事凝砂潮汐回。
万重门启皆迭代,永恒不过一瞬归。

如同前厅,此处终于也变成了一个与人无涉,但又吸引人前往的世界,我满怀怅憾的身心再无法坠入进去。当通过此处回到原先的层级,从我所在的社区宿舍里清醒过来时,这个以梦为径的国度便会只留下残破不全的记忆。

我再也无法回到夏穆尔之心,再也无法逃避自身的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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