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这深渊中徘徊之际,一个念头渗透到我脑海之中:『我是死了吗?』我在这个层级那梵塔黑的走廊中已经辗转得够久了——我完全接受了这里没有回头路的事实,而屈服在衰退之中也会成为我唯一的命运吧。墙壁荡然无存,而当我想要返回来时之处时,已经在那儿找不到任何东西了。这就是被吞噬的感觉吗?化为一片虚无?好吧,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依然能感知到自己,也还依旧活着,而只要我还存于此世,我就会继续坚持下去。
一段难以洞察的时间流逝而过。在连地板也似乎随某段时间化作虚无过后,我所拥有的便只剩我的思想与我本身了。我行走在空气之中,穿过无所化形之物。在这片黑暗之中我所能辨别到的一切就只有我的身躯,而这也是唯一能告诉我我还活着的方式了。我能听见血液泵动着流经我的双耳,脏腑翻腾不息,扑哧作响;而每走一步,我的关节与肌肉都会嘎吱作响,紧啮相合。我尝到了口腔与鼻窦中干燥的滋味——一股犹如金属一般的强烈铁锈味席卷到干瘪的味蕾之上,而与此同时我的皮肤开也始脱落——鼻子流出鲜血。
在一定是数天,或是数周于恍惚中的漫步之后,一道流水的细流与水声将我从昏沉拉扯回来。当然我没法看到它——要不然就是个奇迹了——但我能听见它离这边十分接近了。我急不可耐地朝着声源蹒跚而去,每走一小步,我的腿部肌肉都会绷紧僵硬,关节传来爆鸣,而韧带也都准备要绷断了。我又更近了一步,随后便感到一阵触动爬上了我的脊柱,传遍了我的整个神经系统,涌我以一阵震颤。泪水从我已然萎缩的泪腺无力地泻出。我所踏入的是一片冰冷的浅洼,它激起了我孤立隔绝的感官一阵恐慌。我迅速退了回来,耗费了片刻去调整自己,随后又朝前走了起来,甚至还要更接近水源。它从一条散漫的小溪以一种缓缓的方式变为了一座绝不饶人的瀑布,我能感受到水在变得越来越深,它随着我的接近朝我喷涌。我应允着水将我完全浸透,就在水源的旁边,水最为清新的地方,我屈身下跪,将一口清泉手捧而起。它尝起来与杏仁有些许相近。我沐浴在这份冥冥之感中——谁还在乎那水是不是冰冷刺骨呢——然后意识到我的帽衫与短裤(我先前都没注意到我有穿着)已经完全湿透了。
在一段时间过后,喝饱了水,再度缓过神来的我站了起来,决定努力穿过这条溪流。这是唯一一条向前的应许之路了,于是我在水体肆虐的拍打与对我背部的猛烈攻击中忍耐了几秒。就在那之后,我意识到这儿的地板是干燥的;没想到,在那儿居然有地板。对我潮湿的脚而言,它既平整又光滑,我变得昏昏欲睡,然后……
我向前跌去,但接住我的却并非地面。我从绝壁上坠落了至少有30英里,掉到了某种厚实而坚韧得足以支撑我的体重的织物之上,不过还是引起了它相当程度的弯曲。那层织物似乎向上弯曲着,这让我有点担心,因为它是这么的滑,而我坠落得又是如此之深,就算我不是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可能也都没办法爬上去。于是我用手抓了起来,抓了又抓,一边拳打,一边脚踢,又是跳又是咬——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想去刺穿这层坚实得不可思议的布料。我气喘吁吁地喘着大气,而就在我稍歇片刻的时候,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我开始去咬脚趾甲,尽我所能拼命把它扯了下来;我将其刺入织物之中,就好像那是把强而有力的利刃一样。随后有一道光流泻了出来。哪怕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光线,那也是光啊。我的双眼适应着这种陌生的感觉,滋滋作响着,但我可不会再给时间让它们慢慢来了。我不顾一切地朝着开口挤去,伸进去了一根手指,随后是几根,再然后是一只手掌,再之后我的全身都进去了,我进入到了那道光芒之中。

生存难度:生存難度:
等级等級 habi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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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el 6.31是一系列杂乱无序,涂为白色的长廊,其由光滑而坚固的石灰石组成。这一子层级因其抗衰退资源及属性成为了备受来自后室各行各业人们欢迎的目的地。
该子层级本身是彻底封闭的,不过随着行进越发深入,它将变得愈加开阔。子层级的大部分人口都居住在据其入口几公里的位置,每当走廊化为房间或者厅堂,人们便会安居到其中。你行进得越深入,在子层级的其他可见之地就越容易遇到异常。杂乱无章的层层阶梯通向的是一片虚无或者唐突的死路;而在十公里开外则能时不时发现通体不合逻辑的增生物,那也是人们在回到基地前所能行进到的最远距离。
Level 6.31完全缺乏任何人工或是天然的光源,其仅由覆盖了每一寸僻壤与孔隙,名为『梵塔白』的原生物质所照亮。与梵塔黑相比,梵塔白会自发释放微弱的荧光,这一点最为首要的是它缓和了对于其他别的光源的需求。而另一方面梵塔白可用于抵御衰退,它作为一种与之相对的力量,可以阻止衰退延伸到任何覆盖有其的地方上。该物质会从子层级每一片静止不动的表面源源不断地分泌而出,那些从外界带进来的东西也包含在内,它具有未干的油漆一般的质地,但凝固得却十分迅速,这也导致很难高效地大量收获这种物质。梵塔白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特征是它严苛的中立性,当其介入到除衰退外的任何东西时,它并不会对庄稼,化学物质或是物体产生任何可经辨别的影响。
基地与社区
Level 6.31是一个人数超过三百人的社区所定居的场所,其中基地设立在据入口点半径三公里内的区域之中。电器与床铺十分稀缺,它们依据期望被分发给了那些为抵达子层级而沥尽苦难之人。由不知何物所构成的温室空缺可用,而未受信任之人则不得进入其中,因为对于在子层级中生存下来而言,它们是如此重要。所有的食物供应都寄托在植物学家——管理着这些温室之人手中。
社区本身十分热情友好,其接受来自各个组织因衰退而情况危急的流浪者。然而,与衰退之子的争执让一些人对新来者产生了厌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入口与出口
进入Level 6.31的唯一方式是在梵塔黑中游荡过深。在一段时间过后,会感到地板仿佛消失了一般。你最终会听到潺潺的水声,那是入口的唯一道标。流水来自一座瀑布,你应当走入其中。穿过瀑布,会有一段突然的坠落,那会坠向厚实的织物物质。为了进入这一子层级,你必须得刺破面纱。并不推荐不带准备就尝试进入该子层级,因为这一过程可能会持续数周,而这一切都会在近乎彻底的感官丧失中度过。被Level 6.3中普遍存在的衰退吞噬的风险也同样存在。
还暂未有离开该子层级的尝试。衰退与距离所展现的威胁带来了太多不确定性。
我眯开了我都忘记自己还有着的眼睑,但看见的却只是一块头骨——偏头痛钻心而刺骨。我从布料中探出头来,向下迈了一小段路,降落到一片令人目盲的白色,一块闪烁发光的地板上面,我将头顶上的幕布拉扯下来,将其抛之脑后。我凝望着在我面前的路途:那是一组白色的拱门。在向前匍匐行进的过程中,我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随着时间淌过烧灼感也变得更加能够接受了。我四处漫游着,赤裸而又潮湿的双脚也享受起光滑的地面所具有的质感。我游走了几分钟,这边往左转转,那边往右走走,为那能察觉到危险的视觉,其回归感到格外的欣喜若狂。从远处,传来了咔哒作响的靴子声,声音在走廊中连连回响。我当即死死地停了下来。与人类交流……我可不仅仅是在虚空里丧失了这样的能力;自衰退将我从其他我所认知的人身旁剥离之后,我已经连续好几个星期不曾开口过了。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咔哒的响声继续走去。
『唔——喂?』我迟疑不定地说到,但言语声却已然大到足以在这片领域的缝隙中回响了。
『嘿!你是这边新来的吗?你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熟悉啊!』那个男人的应答声甚至比我说的话还要更加大声,这也使得他所在的位置变得一清二楚。
我十分清楚他是个人类。没有会像那样暴露自己位置的实体能够说话那么流利。我赶忙向着声音传来的位置接近,几乎都忘记要回答了。
『哦——嗯,对,没错我是的。』我以一种更加轻声的语调说道。
在我遇到一处四向的十字路口之时,一个男人从角落转了过来,进到了我面前的走廊当中,他一边注视着我,一边露着令人安心的微笑。他是个长有胡须的男人,一件红黑交织的毛呢格子夹克与被撕破的蓝色牛仔裤点缀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如同一位刻板印象中的伐木工,长有一张和善,紧绷而爬满皱纹的脸,那是因笑容而风化的痕迹。
『你好啊!哦,你看着好瘦啊。来这边的路一定十分艰难,对吧?』男人说到。
我停顿了片刻,思考了下该如何回答。而他则把这个当成了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咱叫提姆,幸会幸会。』
『嗯,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厄尔。我过去都没怎么吃过饭……有几周了?还是几天?我很抱歉,我都不是很确定。』我说道。
『哦,不必担心那些细节伙计。时间不可能跟到那块地方来。更重要的是,让咱填饱你的肚子吧。』提姆答道。
提姆把手放到他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抽出来一个闪亮的青苹果,然后将其交给了我。我带着礼貌地接了过来,比我想的还要全心全意地狼吞虎咽起来。它尝起来又酸又多汁。如果我不是才断食几天(?),我大概会自信地说那就是我所吃过的最好的苹果。提姆在我咀嚼的时候继续讲道。
『嗯,你能毫发无损地来到这里还真是幸运十足啊。据我们所知,这个地方属于能够抵御衰退的那一类。而遍布在地面之上的涂漆则没人能搞懂,你瞧。总而言之,还有一大堆我们这样的人驻扎在这儿前面更大的空间里。』提姆说到。
我点头应到,咽下了苹果的最后一口,把核留了下来。
『哦,我得把那个从你手里拿过来。我们在这儿是自给自足的;我可不想浪费这些种子啊。嘿嘿!』提姆讲道。
我把它递给了他,他便随手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头朝我转了过来,示意我跟着他回到他来时的地方。
这段路程与寂静相随。我绝对不算能在会话里如鱼得水的人,这大概也是我能在虚空里不断忍耐自己人生的唯一原因了吧,但是我还以为至少提姆会有什么东西想说呢。抛开那些不谈,我们不断走着,直到走廊变成了房间,每间房都通过属于它们自己的门相互隔开,而尺寸大小则与先前的走廊保持了一致。我能听到交谈声从我们周围的房中传来,随着我们与那些言语声越来越近,家具那装饰房间的作用也越来越彻底了。
『好了,我得出发去种下这些种子了。如果你还是很饿的话,可以到周围问问食堂在哪。祝你好运!』提姆开口道。
『谢谢你。』我说到。
他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当中,而我决定去跟循那些交谈声。在前面的几个房间里,我能看到有几个女人坐在白色的沙发上,于彼此之间谈笑风生,拉拉扯扯。我看向了自己的右侧,看见有两个男人站在一个房间中。那些男人看着更具重要性一些,所以我朝他们走了过去。当他们注意到我接近了以后便中止了交谈。
『你好啊,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一个人开口道,他身穿着一身光滑的灰色西装。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把我带到食堂去?我是这儿新来的。』我回答道。
『啊,理解了。好的,我会让这边的克拉克带你参观一下的——认真说,克拉克,你介不介意给这位年轻的小伙简单讲讲你的任务?我想去找个什么人跟着你一起来着,而这个小伙看起来应该会干得不错。』那个男人说到。
『行,我没看出有说不的理由。』克拉克回答道,走进了我这边的门。
克拉克穿着一件褴褛破损的黑色制服,它在各式各样的探险中肉眼可见的磨损了。一套白色的纽扣打底衫从他的翻领中露了出来,与之一同的还有一条亮红色的领带。依据他的外貌,我能很清楚地看出他是——或者至少说曾经是——一位B.N.T.G.的员工。
『所以你是?』刚走了没几步,克拉克便问道。
『厄尔。那么他说的任务是跟什么有关的?只要能填饱我的肚子,我就十分乐意帮忙。』我这么说。
『好吧,厄尔。等到让你吃饱我再跟你讲讲细节吧。离食堂还有几个房间不到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提姆不能自己带你来这里。』克拉克说道。
他从我身旁走过,走进了我先前所处的房间,朝着女人们所在的房间向右转去,随后又向左进入了一间满是长椅的房间,就在我在后面跟着他的时候,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涌入了我那贫瘠许久的鼻腔当中。在房间对面的尽头的是一列廉价的桌子,桌上安放着大型的食品罐。我们向着大约距离三十步的罐子走去,而他则等着我去吃。罐子基本都空了,显然是因为午餐时间已经过去几小时了,不过食物都还足够温热。我盛了半个罐子那么满的量,把汤舀到我吃饱了为止(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因为我吃得挺匆忙的)。我刚放下汤勺,克拉克便马上从桌子旁走过,进到另一扇门里去了。我跌跌撞撞地去跟上他。
『那我们现在要出发去哪里?』我问道。
『嗯,我们要朝子层级的边境前进。你可能注意到了,我们移动得越深入,这边的房间就会变得越大,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去看看它们到底能变多大。大概你也注意到了在这儿周围有些许异常存在,而它们似乎也会随着你的行进变为常态。』克拉克回复说。
『异常?比方说有什么?』我说。
克拉克叹了一口气:『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在我走了那整整一段路程之后,我的双腿便已经麻木得我都感知不到了。克拉克眼皮下长着眼袋,但他的神色却未曾有改变过。『他们在B.N.T.G.里就是这么训练员工的吗?』我暗自想到。
在几公里又几公里的行进后,房间已是庞然大物了。这些房间到这个地步都能容下几千人了,而每扇门也都比先前的分隔得更开。上下颠倒,无路可通也无处可去的楼梯遍布在天花板与墙壁上。平台,立柱与墙壁的切段四散而落。『所以这就是他的意思。』我自思自忖到。我们继续前进,克拉克所迈的大步自始自终都不曾犹豫退缩或轻率贸然,正如他的嗓音举止那般。房间——不,应该说空间——在变得越来越宽敞,已经到了难以看见墙壁的地步。
『嗯哼。克拉克,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我们是要到这里找什么东西吗,还是——』
『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的任务就是能安全地走多远就走多远,然后带着我们找到的什么东西回去。』克拉克严肃地说到,转了个身来面对我。
克拉克回过头去,要去看他走到哪里了,随后震惊(我都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撑大了他的双眼。

『那是……正常的吗?』我问到。
他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来,但在那边的却并没有门。除了坐落在我们身前的建筑,无论是墙壁还是天花板他都没有看到。我们再度开始行走。
现在自我进入这个子层级还没过去多少个小时,而这些建筑上的异常却都已随处可见了。感觉起来就好像是我们跨越了一道本不应当逾越的门槛一样。浓密的层层迷雾凝结在我脑内,我的步伐变得不再稳定,呼吸也愈加孱弱。我的眼睑上下颤动,视野闪烁摇动;一瞬间我的双腿屈软了下来,脸重重地摔到了石质的地面上。

从我的视网膜传来的最后一帧画面。
随着一阵剧烈的抽痛埋入我的腹腔,一切都褪为了黑暗。我的肺部在自行紧缩,连呼吸也随之变为一场吃力的挣扎。就在克拉克从背后把我推倒在地之时,一口鲜血从我嘴中喷涌而出。即使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某种感觉还是告诉我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标准而无神的表情。我的大脑颤动不停,灼痛难安。心脏泵动着,血液从内伤创口迅速涌出,而没过多久其便迎来了唐突的中止。虽然我先前曾饮用过汤汁,但杏仁的苦涩味却还是在舌尖挥之不去,与之一同的还有一丝血液的滋味。
确认到我已死去之后,克拉克起身仰望起他正前方的摩天楼。他叹息一声,再次开始了自己的跋涉,动身完成自己的任务去了。
我们得知了一则十分不幸的消息。在一周之前,克拉克与一位初来乍到,名为厄尔的年轻男子被人报告已经失踪,他们曾受命去调查子层级的边境。由于其消失的性质,我们选择对子层级更深的裂隙采取回避行动。为您自身的安全起见,切勿行进至前哨站所及之处外的区域。请不要尝试去刺穿这层无知的面纱,是它将我们蒙在了恩惠之中。归根到底,无知才是幸福。向您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