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老黄又接一个奇怪的病人,这人莫名其妙的躺在大马路上,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其他的任何身份证件,警察去查监控了,现在他得跟着车把他送到医院。
老黄当医生有十几年了,最近他感觉这样的怪人——或者说莫名其妙晕在地上且没有身份证的人越来越多了。虽说服务业总能见到各种怪事,但还是显得有点蹊跷。
"欸黄医生,不会又是没身份的吧"
司机不经意的提了一嘴,挑动了老黄的表达欲。
"是啊小王,这个礼拜我们的车接了有五六个类似的病人了,连外国人都有,是有点怪了。”
老黄总算确认自己把事情全干完了,于是坐下来,打开了新闻软件。
主持人标准的普通话从手机里传出,让无聊的老黄总算找到了别的事情。
"我听人家说哦,我们仓禾市的人口失踪率是全国最高的,而且是近两年突然就走高了。这些失踪人口没了就再也找不着,而且就这段时间里,这种没身份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唉是啊……网络上都说旅游别来仓禾,我儿子的大学同学都不想和他过来旅游,真是……人怎么就能失踪那么多。"
"谁知道呢,也许有一个异世界什么的在吃人呢。”
"哎呦小王,我也老大不小了,听不懂小同志们的网络用语咯。"
"哈哈,不说了,先把人送医院去。"
今天的《早安仓禾》结束了,接下来插播两则失踪案件通报:
一月二十四日下午约四时,地铁11号线小园站再次出现人员失踪事件,失踪者男,姓名徐英杰,身份证号……
一月二十三日夜间约十一点,两名未成年人在南潮河河道冰面上玩耍时因冰面破裂而坠河,目前相关部门仍在搜救中……
男人在潮湿的空气中醒来,浑身疼痛的他感受着该死的低气压带来的难受感。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自己在一辆大车上面,车上有很多医疗设备,所以这应该是医疗用的汽车吧。想来自己确实是应该在这种车上,毕竟自己可是被车狠狠撞飞了。
旁边拿着手机的戴口罩男人见他醒了,便放下了手中还开着的手机:
"醒了啊同志,叫什么啊?"
"同志……啊红星的是吧?"
"我名字是李星夜;星空的星,夜晚的夜"
什么?哦,明白了。
"额…先生啊,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我们不就在仓禾市区内嘛,细一点的话……我们在浙江西路这边,快到二院了"
"这是哪里? 11层没有叫仓禾市的地标区吧"
嗯……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等到了二院再说吧,到时候会有公安来问你问题的
李星夜总感觉不安,在后室不清楚自己的所在地从来都不是件好事情,更何况对方说的话和自己认知又对不上。
这时候就有两种可能了,一种是对面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团体成员或者实体,另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是某个特定层级里自然形成的"人类",这两个可能性都不怎么好。
不管怎么样……切一切试试,妈妈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他从裤兜里拿出来那个折成小方块的贴纸,张开,趁那个人没注意贴在了自己躺着的床的背面。
目光并未对准诺贴,他很快就感到自己融进了床里。
能切,成了,可以跑出去。
可他并没能重新摔在温带的柔和草地上,或者站在失真的柏油路,他重重摔在了马路上,和他数小时前的姿势如出一辙。
他抬起头,印着浙江西路的立牌正在他眼前,标志着他的失败。
“不……这……这不可能……”
被蹭破的衣服流出血来,让李星夜愈发焦虑,他知道接连两次受伤很可能会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他得抓紧了。
"总有办法的……我准备好回去了"
"不是吗?再试试那个吧,所谓绝大多数层级的切入需要依靠相似的环境和探索者自身的思维联想组成;只要想到目标层级就有可能切出,试试。"
想什么呢?想想那片星空吧,温带的星空……
可意外的是,此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星空,而是……
"夜,听点话吧,贸易路线勘探的差事从来都不是好做的"
"11层存在这么久了,他差不了你一个出入口勘探对象"
"我不是揭伤口,但你爸爸也是说很快会回来,然后就意外切没了"
……
"没事算了,妈妈尊重你,我也不能总把你约束在一个地方。""别人说温带层的人是星空下的人,你叫星夜,你总归会回到这里。"
"去别的地方吧,这贸易联盟的金星港是生你的地方,流浪者总要回自己的故乡的……"
"你不能回不回来……你爸爸也不会……"
他拼命的撞击那根路牌,想要再次感受切入世界的安心,但他头破血流,鼻血随慌乱的心跳动着流出。
独属于离乡者的心疾,此刻正在急性发作。
他想回家,他太想了。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脚下已有失真的草地延展,故乡的土地在生长,而他浑然不觉。
不远处,那辆开回来的救护车已经被青草淹没,医生和司机都拿起手机拍摄,但司机似乎并不是那么惊恐,他的手机退出摄像,熟练的进入了一个网站。
青草延展着,让整条道路都被吞没,一个圆锥型的"天空盒"覆盖了草地,不存在实体的明月与星空替换了阴云,闪烁着耀眼光芒。
"妈妈……我回家了吗?"
他困惑着向前走,在迈出两三步以后陷入了地面,这种柔软的感觉给了他安心。
绝对是切出了,嗯,一定。
一身疼痛的他最终还是昏厥过去,融进了草地中,草地也在不久后如同损坏的电视机一样闪烁,最后回归原貌。
世界又平静下来,只是所有人都不平静了。
"嘿,小伙子,你听得懂英文吗。"
一个仅能使人弯腰前行的通道中,一个有些憔悴的日耳曼老人真看着面前脑袋一片红的年轻人。
老人到底也是三年多的返乡者了,刚刚的情况他是看的一清二楚,这家伙刚来前厅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
但他刚刚的表现可比自己突出不少,毕竟自己的实力仅限于破坏地下环境,这家伙可是能直接浸染一大片现实……
"只是你的病很重,对吗?"
老者不得不感叹巴别润唇膏是个多么好用的东西,眼下要是说点对方听得懂的话说不定有效。
不过好消息是,他的战略目标达成了。
"嘿,这里是管道工,由于一些意外,"仓"南部地区的跟屁虫全都来了这里,希望你们的"捞鱼工作"顺利"
老人向着怀中的旧式M.E.G.终端说完话,然后转过身来,开始思考怎么把那么大一个人拖走。
"我是幕,我在南潮河岸,我已经打捞上来了所有"仓库管理员",各位保全自己,再会。"
河边,一个说着流利中文的欧洲面孔者带着一包东西从冰面踏上岸,他的黄色皮肤似乎显示出他是一位混血儿。他打开那个包裹,里面竟是十多个被玻璃包装的大脑。
"真是有手段啊,阿瑞斯之拳,总算是从Level C-75.3送上了这批东西"
“我听说他们和U.E.C.的合作很愉快,不过不能指望U.E.C.支持我们;面对返乡可能,这些老牌组织总归有点心思。”
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另一个欧洲面孔从血红的水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摄像头,和一个带着三角形和眼眸图案手机壳的手机。
"伊瑟尔已经有你们的消息了,我看那些人很快就知道了。"
"没事,把屏幕给我,我来向后室发出我们的通告。"
他把那些赫尔墨斯装置放入一个贴着瓷砖的小水池,它们很快便消失在水池中,不久,一个手机漂浮出来,手机壳上的眼眸如同在注视他。
他将那机械握在手中,全力回想那伟大的联通两个世界的万幕层。
他必须成功,后室人必须知道回家的代价,必须。

来自“伊瑟尔之视”的消息
通信人:[ERROR]
你们好,在后室的人们,若诸位希望得到伊瑟尔方面的情报,那么你们可能会失望了:我们是来自前厅的返乡者们。
我们并不是前厅人,或者不全是前厅人。或多或少在后室生活过,以流浪者的名字在后室存活;也许有些人在艰难生存,有些人已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我们都因为意外回到了前厅,正如那些第一批坠入后室的人们。
我们此次借用伊瑟尔设备的通讯只有一个目的:警告后室人们永远不该妄想去到前厅。我们带走了来自后室的超自然力量,因此永远面临着国家机器的追捕,无法融入前厅之中,返乡者中不乏非后室原生人,但他们坠入的并不是他们所在的前厅,他们也只能流浪。
回家是错误的,很多后室人因为这个错误的认知失踪,死亡,最终换来了同类的不信任;所以我们决定回家,同时,最大程度的报复这片不容纳我们的土地。
此外,我们也将竭尽所能阻止前厅团体"伊瑟尔之视"的一切错误行径,包括他们试图"拯救"坠入后室者的行为,我们在此也警告某些后室的大型团体,不要再以返乡作为自身发展的借口,这终将导致悲剧。
我们与前厅的战争开始了,再会。
君自故乡来高层紧急会议记录(绝密)
会议时间:2027.5.
参与人员:均为君自故乡来高层领导
主要内容:针对以伊瑟尔之视渠道向后室全境发送的内容进行讨论。
以下是会议全过程记录:
“骄阳”: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将大家召集过来,事情是这样的,有人以“伊瑟尔之视”的渠道面向全后室发送了一封信,但是此信现已被我们尽数拦截;故召开会议来商讨此事。这封信的内容我已复印并且分发至你们每个人的面前,各位可以先行浏览。
[长达约10分钟的静默]
“凌月”:(倒吸一口凉气)我想这是你上任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这封信的内容散布出去必然会引起民众的慌乱,尤其是这个时期。
“绮乡”: 我想,人们有权知道真相。
“寒梅”: 我们并没有否定真相,只是隐瞒。
“绮乡”: 虚假的泡沫迟早破碎,人们最终都会知道真相,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
“花未”: 那你告知真相之后呢?人们会相信你吗?谣言之类的事你无法控制,谁也保不准有人以此为理由,造谣说: 其实前厅很好,但是回前厅的入口在减少,所以他们想独占那份机会!
“绮乡”: 大多数人对前厅的印象,要么是在记忆,要么是别人的口述。人们大多在后室生活过较长的时间,甚至有人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在前厅,他们能在后室生活,不一定能接受前厅的生活习惯。
“骄阳”: 是,你说的大部分没有错,适应了后室生活的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在前厅正常生活。但是,你告知了人们真相,他们长期以来的信念被打破,先辈们的努力也成为了笑话,你又怎么能确信他们后室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
“绮乡”: 信仰一件事,更多的是自己是否愿意去相信。你也知道,后室,九死一生。长期经历心惊胆战,放弃回到前厅,转而变成对活下去的渴望不是很常见的事么?
“寒梅”: 是,一个人想活下去,本质上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但是,如果放弃回到前厅,这个人更可能会直接寻死,或者是可能会疯掉,因为失去目标以及自己的格格不入,也会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
“绮乡”: 说得好像思乡不会让人疯一样。那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当前厅人全部死去,留下后室人,这个时候告诉他们么?
“凌月”: 是……确实有过这种想法,隐瞒到人们逐渐淡忘前厅。
“绮乡”: 不,这只会在人与人之间的不停诉说下,变成下一代人的执念。难道你们要等到后室新生儿会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前厅吗?
“花未”: 但前厅那时终究不是他们的故乡,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绮乡”: 不需要经历,那是一种刻在潜意识里的本能,人是社会性的,周围环境塑造了他们,或许他们有了其他追求,但是回到前厅的想法依然会出现在他们的每个梦,他们为了回到前厅所做的一切最终都会变得虚无缥缈——大家也说过。
“骄阳”: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
“绮乡”: 总会有人切到前厅再回来,真相迟早会暴露。如果我们继续隐瞒下去,得知真相的人们会对组织失去信任。
“寒梅”: 是的,真相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你也提到了,人们会对组织失去信任,那之后呢?
“绮乡”: 事态不可控,舆论,大规模抗议,直至战争。直接说明白至少可以降低发生这些事的可能。
“花未”: 你大错特错。早就说过,我们只是隐瞒真相,而非否定真相。你也清楚,事件泄露后会发生很多事。所以我们要做好各种防备,以防恶性事件的发生。你直接将真相公之于众太过鲁莽。
“绮乡”: 我相信人们的理性会占据上风,我也相信现如今各组织的力量足以应对问题。做防护只是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找借口罢了。
“骄阳”: ……“绮乡”,你已经被情绪影响,胡言乱语了。
“绮乡”:既然如此,女士先生们,我觉得我没有必要留下来参加这次会议了。
[“绮乡”起身离开]
“骄阳”:慢走不送。会议暂时进行到这里,大家先好好休息,过些时日将再进一步讨论。
记录结束
这是李星夜被吸收进这个奇怪组织的不知道多少天,这个团体的成员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是从后室意外来到前厅的人……他们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屋中,只有几个成员和他待在一起。
无论是那个老人还是其他人,他们都对自己十分“谨慎”,但这些天来李星夜也并非一无所获。什么“袭击”啊,“国家机器”啊,使他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境遇。他也得知了"返乡者"的团体其实不止一个,只是他所处的这个成员比较多,对回家的执念也更重。
也由此,李星夜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在后室论坛冲浪时看到的帖子……
虽说后室就是这样一个容易失踪的地方,但近来失踪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加上不断有可以回前厅的绯闻传出来,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大胆猜想一下:
人类开拓后室的历史已有几十年,聚集地也有不小的规模,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
但是有没有人想过,我们是否共享一个前厅?
前厅也早有多元宇宙的假说,那会不会有多元前厅的可能?
也就是说,大家可能并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同理,即使切出回到前厅也有很大可能不是自己之前生活过的前厅。
那么我们会经历什么呢?对于陌生的一切我们格格不入,只会被他们当做异类看待。
这只是假设,把事情想坏并不是什么不好的。
欢迎大家理性讨论!
这个帖子很快便石沉大海,李星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记得,但自己所站着的土地告诉他,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后果他不敢想,也想不到。
“未来已来”
他想: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那天的星星了”
现实并不给李星夜思考的时间,他的手机很快便闪烁起来,随后,一个男人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中:
"我是幕,清算即将开始"
"愿离乡之人均寻得返乡之道"
"返乡之道吗……希望吧……"
李星夜站起,随后让青草地再次长在他的脚下;他融进青草,去迎接他的未来。
"我是温和,我收到了。"
"愿我们……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