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于辘辘雪腹的他

内容警告

本篇包含有关血腥的谈论以及呕吐要素的提及。

若想回避这些主题,请不要继续阅读。


她曾将他葬进雪中。


成块的雪团阻碍了奥利维娅的脚步,使她本就僵硬的身体不得不慢下来以绝望的速度缓缓踏步。每一阵嘎吱的响声不仅像在嘲讽她的邪念,也像是在激发动物本能,迫使更进一步咬紧牙关这样的举动能注入进她的大脑。她转向寒风以分散注意力,试图寻觅一丝早已面目可憎的苦涩慰藉。脚下一不留神,她便再次摔倒在地,这双靴子实在太大,造成了不少笨拙的麻烦。奥利维娅还没学会怎么控制每次抬起脚时不由自主产生的摆动。也许时间会让她最终适应下来。毕竟距离这双靴子成为她的所有物还没过去多久。


早在将他埋进雪里之前,她就把它们从他身上取了下来。


先前刺痛得难以动弹的手指如今挡在前头,护着她的身体。奥利维娅感觉湿气浸透了她大衣上的皮革。她用来对抗寒冷的这么微小一点保护就这样被它偷走了。她感觉眼角泛着泪水的泡沫,感觉内心烹着愤怒的咆哮。但她很清楚,她要将这两种情感都压下来,她要细细享用这些本会被浪费的能量。当他们尝试进行徒然无用的休息,被饥饿缠上时,他告诉了她保存每一丝能量的重要性。尽管如此,她的身体还是颤抖着想要抖开严寒。


雪对待他的尸体,一定就像冰箱对待生肉那样。


她找到缺了树皮的树了。树皮是希望还在时被他的刀划掉的。他曾非常高兴能找到这些干柴,它们藏在若隐若现的枝条之下,是饥肠辘辘的火焰完美的投喂材料。这便是他的想法。故事从他口中娓娓道来:在舞动的火焰中,失去的希望再度重燃;自明火的温暖里,安宁得以烘烤而生。但这里的木头脆弱而潮湿,与他们先前走过的层级大不相同。载满悔恨的恸哭流入呼啸的狂风,她诅咒起那隐瞒了前景的惬意温暖。他将她的烦恼全部哄散,将二人的不幸归咎于命运的不可能。奥利维娅讨厌他那时的表情。她一直都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但那个表情无视着这点,折磨着她。对此他大概也心知肚明。。


撕去外皮的树引着她到了她曾埋葬他的雪地。


在那之后,时间的流逝对他而言一定更沉重了。他们自以为凝固在雪中的乐观还是在贪婪的现实掌中走向了消融。他在匆忙之中教给了她更多东西,这种行为又削减了他的气力。与他的期许相仿的虚无填充着他的胃袋。而温暖呢?她期望着能再来一次就好的拥抱传来的温暖。能让她继续为之活下去的温暖。那份变质得如此无情的温暖。她后悔紧抓着那滩愚蠢的乐观不放了。


当他开始掘自己的墓时,奥利维娅什么都没说。


林间的空地点缀着他俩一起生活的回忆。如今他就在前头。奥利维娅并没有偏离他的墓太远,伤感的忧愁与磨牙吮血的饥饿相互交织,将她绑在墓旁。她踏着迟疑的脚步向他走去,腐败的熟悉感令她不知所措。她双膝跪下,两腿没入墓的底部——他的墓并不深。她挖了起来。雪花洒在她粉色的手套上,恍若在故乡时她爱吃的霜糖糖果。雪催促着她再挖快点,赶紧将他的身体从浸染的雪中挖出来。


正如先前埋葬他那样,现在她将他的尸体从雪中挖了出来。


他穿得不多。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存,她已经拿走了他身上的大部分衣物。她蜷缩着把剩下的衣物也脱了下来,颤抖着想要寻求残存的慰藉。什么都不剩了。他的尸体虽然已经硬了,但还保留着蜷成一团的姿势。逐渐稀薄的头发依然挂在头上,看向她的眼睛也仍旧留着慷慨的自信。他曾是她最后拥有的人性,而现在那已经不剩分毫。她把他的刀握在手里。


她真希望能把他留在墓里。


她撕下发硬的血肉,将其从尸体上扯下,送进自己的喉咙。当肉触及她的胃时,一股令人不适的释然感涌了上来,她把烧喉咙的呕吐物咽下,将其好好保存起来。她先切下的是他所剩无几的脂肪。尽管他的抱怨总是饱含痛苦,但善良还是让他把大部分食物残渣交给了她。她逼着自己去咀嚼那恶心的肌肉,克制住让自己不去听尖啸着让她赶紧吐出来的人类冲动。看见他的脸时,她还是哭了出来,咸津津的泪水一泡,肉便又多了一种滋味。看到肉切好,她不禁口水直流,往日的生活也扭曲成了崭新的期望。


她曾将他葬于雪中,而现在,她的胃成了他新的墓穴。


残余的尸体让她一阵恶心。就像被抛弃的拼图碎片一样,他不过是她记忆里那个人的碎块罢了。那个牵过她的手,陪她穿过光怪陆离的人;那个领着她在空有一幅家园面貌的层级,一起走过的人;那个正因为死了,才让她能继续活下去的人。她试着将他再次埋了起来,当然这回必不可能同先前一样。成堆的积雪掩不住血迹斑斑的惨状,这离她想要为他造最后一张床,供其永眠的愿景越来越远。尝进嘴的滋味只剩痛苦,但这顿不值一提的饭她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她站起身,朝留在身后的生命致以最后一瞥。


他的墓再也没有安宁可言,但她得到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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