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道正蔓延至后室全境。
于首日,赐其“残魂”
后室肆意倾轧着生命。
天灾,实体,环境,于人类而言,皆如同悬于头顶三尺的利剑。他们或被欺瞒,加入实体之间的战争,或被诱骗,走入死亡横生的丛林。
部分人如今说:后室只是一场游戏,没有人真正死亡。
他们都自称看到了神迹,几位曾经被认定为死去的人从各个切行点出现,回到生前曾经居住的层级徘徊着,但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血腥味,熟悉的着装,绝不会分辨错误的他们的背影,成为了这些人证明不可思议之事的论据。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被猎犬撕碎,但,(抽泣),但我真的看见他了,在城市区之后的山林里,求你们了,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我没有说谎!(抽泣)”
“人影距离我并不是很远,大约只有五十米。问题在于,我的视角下其几乎矮了十五到二十公分。说实话,我并不如先前那位女士般确定,而且我没有看到符合她所描述的人影出现,只有我的那个以前的队友。”
报告人员并非个例,管理者派出的先遣队却尽数无功而返,不说失踪人员,甚至没找到除去土壤与植物根系以外的任何物品。最后,管理者只好将得知结果后依旧深信不疑者送入精神影响的治疗院,直至今日,他们也未曾办理出院手续。
没人看到山坡后的东西。
“滴答,滴答,圣血滴下”
“别害怕宁静的十字架”
“土壤,土壤,坑坑洼洼”
“是孩子们将要回到家”
次日,赐其“朽骨”
神色呆滞的人们坐在治疗中心的病房里,机械般地喝下用不同浓度杏仁水调配的药物。
旁人对其说的话他们置若罔闻,不做回答,全心全意地回忆着那一日偶然看见的身影。他们搜寻着自己的回忆,试图证明自己看到的人影就是曾经离开自己的那一位。那些人用生神,用“坟墓”,凭借在后室见到的一切奇异景象做出自己认为恰当的推论—-“后室没有不可能”,令自己对此坚信不疑。
病房里的人们在美好的幻想中入睡,日复一日,希冀着下次睁开眼睛时敲响房的并非那些所谓的医生,调理师,而是那身影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予自己一个拥抱,道句“好久不见”。
“咚……咚咚……”
未过协调时的七点,他们便被敲门声吵醒。调理师们为了保证患者的睡眠,从不会提前到来,他们的进入也并非需要敲门来获得患者的允诺。
如今仍是层级内的春季,治疗中心除去特殊气候现象之外很少将空调打开。窗户为了通风并未关起,只有窗帘虚虚掩掩地随风飘动着,为病房增添几许生机。
“三下,两下,四下。”
女人听着敲门的节奏低声数着,并慢慢向门口走去。
她曾经与爱人约定过一套密码数字,以在特殊的层级内能够确认对方的身份。虽然尚未以此达成多少默契其爱人便已渺无音讯,但如今它正以记忆中数字的节奏,轻轻回荡在门外。
“咚咚咚……咚……”
终于,密码中的最后一组数字也准确无误地对应上。
女人打开门,迫不及待地向前拥抱而去,却最终扑了个空。
眼前什么都没有。
此时此刻,却有人将她拉住,而后温柔地扶起。
她慢慢回头望去
一只苍白的骨手。
“滴答,滴答,圣血滴下”
“无面的嘴角笑开花”
“鸟儿,鸟儿,别不听话”
“这已是你记起的家”
第三日,赐其“脓血”
比起活着的,人们更喜欢将死人的名字传颂,缄默不言,或许是比他们在纪念碑上留下的功绩更为显著的优点。
如果后室的每一台机器都有它的灵魂,那么今天说是那座电梯Level C-324最为兴奋的一日也不足为过。它曾经在巨大的电梯井之间奔走,将生物送入其下的茫茫之海,它受到隐藏在黑暗中原始而古老的文明簇拥,文明将其奉作神明,搭建祭坛,等待着它为族群带来鲜活的“玛那”。
唤作长老的首领将进入电梯的路径封锁,包括它自身在内,不允许任何人踏上视野中散发着光亮的“顶上天国”。族群将践踏视作猎人对猎物的侮辱,它们只会将异端与玛那剖心开肺,于是推己及物,它们不允许任何族人以“践踏”的方式,进入神灵递来玛那的掌心。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神灵再不降世,带来可口的玛那?
历史并未对此进行记载,它们的基因同样无法给予答案。
是因为砍下了第一百个异端者的头颅吗?
是因为注视天国的光明入迷,惊扰了神明吗?
是因为没有用四肢匍匐的劣等物献祭吗?
战争是他们的解题过程,最终,它们杀死了长老,将它绑在出现在领地内的巨大石柱上,以求宽恕。
在一切的最后,它们见到了永远难以忘记的画面。
无数玛那的残尸抖动着其歪斜的身躯站起,从他们身躯滴落的浆液上,族群嗅到了难以言喻的“死亡”。
玛那将石柱上的长老吞食殆尽,正如他们曾经被族群啃食一般。他们昂起脖子,扶正其上倾斜的头颅,践踏着神明,走向神来处的光明,而神明本身,似乎并无意见。
愿人类依旧能够对归来的同族夹道而迎。
第四日,赐其“苦难”
自从陨石落下,便再也无人进入过那座曾经的“避护所”Level C-490又成功返回。
曾有人携带着足以耐受极端环境的检测设备进入层级,如今他们所留下的一切只剩了电子屏上不断跃动的一串数据变化画面。
在文档储存库内,记载着这样的变化大约持续了十五天,其所属者的心跳与生命体征便彻底归零。或许是连目前最先进的物品也不足以探测这座覆灭的层级,人们想着,便纷纷对此敬而远之。
至于那些死去的精英,组织会为他们的家属寄去一封毫无附件的哀悼信,而普通的探索者,则会添上一张其由于工作失败所产生的欠款,这往往并非一个天文数字,但剥夺去三年的短暂光阴也绰绰有余。
泼出去的设备已难以收回,对于佩戴着他们的流浪者方才出口的话语,兴许也是同样道理。
【信息传输阻滞,请重试。 距触发短期请求上限,剩余:三次】
“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信息传输阻滞,请重试。 距触发短期请求上限,剩余:三次】
“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
【信息传输阻滞,请重试。 距触发短期请求上限,剩余:三次】
没人知道,在陨石彻底摧毁星球表面的一切之前,层级内无数事物的时间就此暂停,而后它们倒带回陨石落下之前,并循此以往,而有机物所经历的无数次痛感与记忆会在其死亡之前被一并交还。
生神在发现了这样如伊甸园般美妙的特性产生后,也乐于略施小计,清除了在这场无休止的闹剧中偶尔散逸出去的一些微渺信息。毕竟哪怕是大如后室,也少有层级能够如此这般产出它所渴求的情感,轻而易举地令其饱腹。
干杯者手中的酒杯蒸干了几许?
离别者眼中的泪珠滴下了几次?
慷慨的悲歌又响了几回,最终成为祂口中饭余的茶点?
泼去又来的水,塌后复立的城,死而复生之人……
那流淌着鲜血的人影从十字架上走下,在祂的足下,生出纵横交错的血池,血池汇聚,淌成数条猩红的河。
时间随着大河流动,而人们随着虚影一并驻足。
目空前方的眼中,唯有“痛苦”令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仍是自己。
小心些,迷失方向的流浪者。
第五日,赐其“欲望”
血液总有流尽的一天,当生命舔舐完十字架上最后的一滴鲜红,祂自此日起便不会再恒常降下如蜜的甘霖。
生命饥饿且干渴,枯竭的层级没有任何能量继续维系其原本的生态系统,而同类的败骨残血亦难以下咽。
白骨撕扯着自己的身躯,残破的记忆中曾有的,受到他人称赞的皮囊已无迹可寻。它的手臂上挂着一角残破的衣物,衣物的主人在记忆里,曾被自己唤作“爱人”。
它自然不明白“爱人”个中含义,但它依凭着某种本能的驱使,依旧去找到了眼前名为“爱人”的生物。
……并将她吞食殆尽。
白骨的内心依旧空落,它已吃掉许多绵软的肉糜,肉糜中虽然也流淌着那些鲜红的液体,却始终不及十字架上流淌的那般甘甜,它渴求着更多。
后来,在景色不断转变的过程中,冰冷的球体贯穿了它身体的每一处,白骨因疼痛而压抑,那些压抑被白骨发泄于面前直立的生命。生命的躯体开始变得与自己并无差别,它乐于将那些与自己类似的东西拆碎,丢弃各处,以此彰显:自身与那些不可移动之物,并不相同。
或许的确有那么一刻吧,白骨感到了饱腹,但进食从未停止,哪怕咽下寡淡的肉糜与血液已经无法令自身感到有何差别,它依旧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再次享用到最初,在阴影中,曾企及的美味。白骨的身躯越来越大,那些钢珠也无法再令其感到疼痛,它开始试着将高大的柱体拔起,听里面的生物发出尖锐的声音,在自己口中嘎吱作响。
是何时呢?白骨又看见了一座十字架,上面的血液仍未干涸,而有与自己一样的生物跪俯其下。过程,它忘记了过程,再次睁眼时,已经什么都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正享用着鲜美的血液。
白骨仿佛不再如曾经那般迷茫,眼前的硕果终于令其寻到了方向。
传说,
祂为繁衍,赐下“色欲”;祂为前进,赐下“贪婪”;
祂为生存,赐下“暴怒”;祂为自我,赐下“傲慢”;
祂为整合,赐下“暴食”;祂为发展,赐下“嫉妒”;
祂为未来,赐下“怠惰”。
第六日,“齐彭殇”
“你再拦着试试,你知道这东西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吗?!”
“他的衣服还是从电梯上掉下去时穿的那件,我亲手缝出来的,如果不是你们,他们哪有那么容易死,都是你们向电梯间把他们推进去的!”
“我草你妈,谁做过这种事情,你再添乱我先毙了你!”
“有种来啊!”
砰!
“第五小队,汇报情况。”
“报告长官,这东西只需要子弹就能杀死,目前已能够基本稳固阵线,伤亡率低于0.5%。”
“很好,逐步回撤,层级内流浪者已疏散完毕,我将联系监督者使用特殊物品封锁整个层级,半小时内迅速撤离,收到回复。”
“收到,长官……喂,格林,你的队伍在瞎吼什么,准备下一波攻势,第三阵型撤退!”
“格林?格林?!”
“妈的,立即开火!分散阵型,别靠近那些该死的尸体,以小队为单位行动,我去联系长官,诺贴数量充足的队伍立即弃械并切出!”
嘟-
“报告长官,尸体正在复活,请告知监督者提前封锁层级,这些实体无法抵御,我们没时间了!”
砰!砰!
撕咬声……
“长官,收到请回答,长官?”
一段忙音……
“长官,第五小队已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出击。”
“第七小队重整完成。”
“十一小队重整完成。”
“报告总部,实体已剿灭,可以开放层级,引导民众回归。是的,我们需要他们共同重建层级,危险已清除。”
“第五小队,报数!”
“格林,不要东张西望,给我出列!”
“是!”
军靴踏地。
格林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手臂上浓稠的血浆,滴落在他的眼眶上。
半只眼球在格林的眼眶里抖动,其空余的部分,映射出无边的深邃。
他从未看得如此清晰过。
第七日,“一死生”
后室倾力滋生着生命。
天灾,异族,环境,与我们而言,皆如天成的温床。
如今,神明谕下:
“倒吊者阿修罗道,唯败者可入。”
“半喜忧者人间道,唯觉者可入。”
“饥馁者饿鬼道,尚能足者,皆可入。”
“畜生者畜生道,唯陨首者可入。”
“天者天人道……”
“凡天道者,首日,赐其头上花萎。”
“次日,令其腋下出汁。”
“三日,其衣裳垢染。”
“四日,其身体臭秽。”
“五日,其不乐本座。”
“六日,受三灾袭扰。”
“七日,待再受百世轮回,,方可初窥门径。”
“与我同族,齐彭殇,一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