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人刚死没多久,但 Gani 知道,无论这人是谁,他早就失去了前行的信念。这个层级的尸体总是一样的:消瘦的躯壳,毫无生机的双眼反射出令人发狂的单调黄色——这可怜人已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个星期。在伊看来,这个鬼地方的至少一半死者都死于饥饿。

“这也算一种仁慈。”伊喃喃自语。 Gani 时常觉得,从某种角度讲,被困后室的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单调——也许他们只是停止了思考与感知,与饥饿和疲劳融为一体,盲目地游荡。Gani 盯着惨淡的黄色墙纸,思考着人逃跑的本能是何时湮没的。伊很庆幸自己没能找到答案。

Gani 的手指在口袋里的那张纸上摸索,想着回去的路。卡拉格灵的礼物是有人数限制的,但因伊总是独自旅行,这也能满足其需要。

回到工作上。Gani 希望自己不会遇到任何人。每隔一段时间,伊都会在途中发现一些仍活着的人——这些人几乎比死人还可怕。无论这些人是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否失去了寻找出口的意愿,看到另一个人总是能让这些流浪者充满希望。Gani 该告诉他们什么呢?对他们撒谎,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或让他们接受现实?大多数时候,Gani 只是直接跑开。这比面对他们容易多了。

伊坠入回忆中,新鲜橄榄的回味充斥其口腔。


“喂?你得帮帮我!” 一个看起来约 13 岁的小男孩让 Gani 大吃一惊。”我妈妈就在这栋楼里上班,我从厕所回来的时候走错了路,而且,而且……“男孩紧张地说。”她,嗯……她应该就在十二楼。你知道电梯在哪里吗?“

Gani 说不出话。这孩子在这呆了多久?几分钟?几个小时?伊只希望他能尽快找到进入Level 1的路。伊低头看了看笔记本,尽量不去想象这个孩子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的情形。”我希望能帮到你,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伊说了谎,但这已经是最仁慈的方式了。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找找?我叫汤姆。”

“当然。”伊没法额外照顾一个孩子,但还能怎么办呢?

两个人默默走着。不过很快,那孩子就开始喋喋不休:“那么,嗯……你叫什么?”

……

伊已经和那个孩子走了几个小时。他很快就没有话题可聊了,Gani 也不太喜欢说话。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前厅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Gani 一直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伊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伊不能让他跟着自己几个星期,然后慢慢死去。伊计划在他睡着之后悄悄离开。

但真的到了那时,伊只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伊完成了报告。

姓名: 丹尼尔 安东尼 图克
死因: 饥饿
死亡地点: Level 0
备注: 无

一段时间后,伊变得麻木不仁了。面孔和姓名在伊眼中模糊了,变成不可辨别的斑点。人活着,就总有一天会死去,这就是事实。伊希望自己可以拯救他们,但伊只是一个档案员,只能任由尸体在伊的脑海中堆积,日复一日。

伊摇了摇头,是时候回办公室了。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把它贴在墙上,挤过那两英寸宽的门缝后,那粗略画出的门在其身后燃烧起来,却一个焦痕都没留下,就像伊没去过那里一样。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其松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很好,但 Level 0 的霉味仍在伊肺里徘徊。


“看!在那!”

伊怎么睡着的?

“那有一个楼梯间!”

这很稀奇。Gani 从来没在这个层级见过这种东西。在漫长的工作中,这一层级从来没有变化,只有令人反感的黄色墙纸,与伊相见两厌。然而,它就在那里,清晰如昼。打破视野中单调黄色图案的是一扇灰色的金属门,被一棵从地板上长的橄榄树撑开。门内,通往 Level 1 的金属楼梯清晰可见。

那个孩子从树枝上摘下一个橄榄,塞进嘴里。"真甜!" 他把一些橄榄递给 Gani,招手让伊进入楼梯间。Gani 只是摇摇头。伊还有工作要做,而这个孩子似乎已经走上了正路。

孩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还是走了进去,关上了门。Gani 吃下一个橄榄——那孩子说的没错,橄榄真甜。也许今天不是那么糟糕。伊撕下剪贴板上最后一页白纸,揉成一团,扔在潮湿的地毯上。


也许是时候休息一下了,Gani 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伊听说有一家餐厅在 Level 1 开业——好吧,伊好几年前就听说了,只是一直没时间去看看。今天是个好日子,毕竟就算伊不在,那些尸体也不会跑到哪去。于是,伊乘坐电梯来到办公室的底层,朝着出口走去。

几个小时后,熟食的香气充斥着其鼻腔,使伊口水直流。汤姆的餐馆和平时这个时候一样完全没有人,但汤姆还是准备了一些食材以防万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从厨房走了出来。当他看到来者时,他的脸上盈满了喜悦。

“是你!”汤姆跑上前拥抱 Gani,泪流满面。“自从……嗯,自从我来这里,还没再见到过你!”

“你——你长大了!”

“而你一点都没变。”

Gani 的泪水夺眶而出,却夺不走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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