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永恒

"Dale Claudia, dejá el libro. ¡Mirá el sol que hace!"
来吧,克劳迪娅,赶快释卷动身,来看看这无边的耀光吧!

但她纹丝不动。和煦的微风将一撮金发吹拂至她的鼻尖。一页《从俾斯麦到戴高乐》的简装书页从她如葱根般纤细的指尖滑落。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将那缕顽皮的秀发卷回左耳畔处,而耳边的耳机正不断地向她的耳膜灌输着法兰兹·斐迪南乐队的摇滚乐。

你将会找到乐会的日场与我相见,于日冕下那漆黑一角……

都是因为这烦人的热气,这讨厌的刺眼日光彻底掩盖了纸上文字,这簌簌细语的落叶,这一撩撩顽皮的金发,这令人不适的俯卧角度,— 当然,还有那位玛丽亚 —,这一下午的阅览毫无进展。她思量着是否要回复她。她不耐烦地一次次扫视着书页上的字母:比起是在单纯阅读一个字母,这简直就像是在做那种烦人得要命的罗夏测验1

暂时脱离书海一下会有什么大碍吗?有的,她的思绪这样回复着自己,模棱两可的回答。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她得马上找到一处阴凉处来继续那苟延残喘的阅读进程。她就在阅读这么两三页书上浪费了整整一小时,阳光还是在刺挠着她的双眼。

玛丽亚仍在叽叽喳喳个不停。不能再拖延这次回答了。尽管双腿因长途奔波而酸痛蜷缩,她仍让它们支撑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此时又有一只耳机滑出了耳畔,她便顺手拔走了另一只。

"En un par de días termino. El Sábado vamos al lago si taaanto querés."
我会在这几天给出我的答案。之后么,如果你实在是心向往之的话,我们就一起在星期六去湖边玩儿吧!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生硬,刺耳又烦人。 生怕激怒玛丽亚的她勉强憋出了一丝虚伪的微笑。她干涩,刺痒难耐的嘴角终于向上撅起。玛丽亚轻叹了口气,用右手拨弄了下燥热的空气。她被缕缕红发掩盖的榛褐色双眼显露杀意,想把克劳迪娅这个混蛋给撕碎。天啊,这带着些许烦躁,也被伤痛所束缚,却又留有游刃余地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Andá, andá. Yo decía para que descanses un ratito…"
嘘,别出声啦。我只是想让你能小憩片刻…….

"Sísísí. Gracias."
啊对,没错。可真是谢谢你了。

她担忧这么一番奉承是否太过做作,便微微颔首。玛丽亚没动静:情况还好。之后,她选择动身前往一座熟悉的房子:一座她们乐于在炎炎夏日避暑的小棚屋,也就几十米远。尽管有些老旧,但它还是结实可靠的,毕竟它还有四面砖墙和覆盖着铝瓦的天花板。

她的右手根本无力扭开门把手,左右开弓也只能将它扭开大半。克劳迪娅俯视着那让她苦不堪言的装置,又用身体向下倾压了下把手,终于能将门的铰链弄开,让门吱呀着向后退开。

一束亮光 — 人造的,而非反射的光亮 — 映入了她的眼帘。灯开了。这可不对劲。它们不该是开着的啊。

这破门还在那边吱呀作响,如蜗牛爬行般想慢慢开溜。克劳迪娅死死盯着它。一股无名的紧张感忽然涌上心头,又继往开来,喷涌而出。她的心脏在狂跳,不停地冲击着肋骨。她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何事,但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一丝为玛丽亚此时境遇而感发的抽泣从唇齿间逃出。她只是无能愤怒地在那咆哮。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木门洞开,门框处恰能得到门后一瞥,那是些黄色的东西

一些黄色的

一些刺眼的黄

眩目的黄

陌生的黄

熟悉的黄

诡异的黄

恐怖的黄

发霉的黄

铺天盖地的黄


无尽的黄


无处不在的黄


绝望的黄


死亡的黄

黄色的墙就在黄色的地板前,就在克劳迪娅失明的右眼前。她的眼睑在不停地闪动,直到眼球最终显露出来。她的双腿两臂先是在那颤动,之后又归于平静。当苦痛止息之时,她的悬着的心始变得得以落地,仅仅经受着幽灵般飘荡的焦虑的刺痛。现在没什么能引起她警觉的东西了。

她的双眼幻视着玛丽亚的脸庞,只是死死盯着那幻像出现的几秒钟,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映。但这对于帮助克劳迪娅脱离全身麻木不已的状态无济于事,但,她还是在那专注着回忆那外部世界的风光。太多次了,比以往都要多,数不胜数。或许,有人还能称这种体验为愉悦的,尽管这都是收于她“真实”的视线中的事物,而非 — 来自那心灵的望眼 — 它们实际上仅仅是覆盖于墙纸剥落处深深凹痕的虚幻影像,在头顶嗡嗡作响的荧光灯投射下不同寻常的黄色虚影。总之,这让她更加焦躁不安了,也让她从不断闪现的玛丽亚脸庞的幻像中回神过来—

好吧,现在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了。

已然疲倦呆滞的双眼,在几下眨巴后总算清晰过来。思绪的列车从铁道上脱轨至这里那里,玛丽亚的脸庞总算从短时的记忆中挥抹而去。她在地面艰难地滚动,直至面抵身下的白色地毯,身体骤然变换成四肢触地的状态,在一番折腾后,她终于双腿交叉着向右侧倒下。这地毯可真是薄如蝉翼啊,传达着冰凉刺骨之感,但这足以将她的双腿与那片黄色的寂海分隔开来。她将手臂探入那个大的夸张的远足背包,取出那些日用衣物 — 稍显宽松的红色衬衫和一些有点不合身的蓝色运动裤 — ,借着摩擦地面的反作用力让她穿上这些衣服。

她的思绪又在不经意间飞走。她现在则是站立着的,整装待发,双目凝视着那扇房间的门。

目光所及皆为令人心神纷乱之物。她不得不对自己的行动三思而后行。若是她就此遗忘原路她该如何返回也是个未知数。

克劳迪娅顾盼了那个古怪的房间。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来区分它与周边的环境。甚至连一片突兀违和的也无法找到。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便是着房间一入一出的通道分布:其他地方,就连那嗡嗡作响的荧光灯都是在同地同向地嵌入同样单一的天花板中。

房间外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面着色单调的墙就这样将这个房间与另外六个同样的房间连接起来,之后有被稍薄的墙分隔开来,无法观测到这些房间到底延伸至何处。

不言而喻。五百米长的平坦乏味的“康庄大道”,在尽头处左拐,再于第二个走廊处右拐,直至走到一个四面无墙的巨大房间内,接下来鼎沸的人声足以将她引导至目的地。

她狼狈不堪地窜出房间。右脚被磕绊了一下。她又不得不挣扎着抬起右脚,并蹒跚前进。之后便是五百米长的平坦乏味的“康庄大道”,在尽头处左拐,再于第二个走廊处右拐,直至走到一个四面无墙的巨大房间内,接下来鼎沸的人声足以将她引导至目的地。她瞧了瞧自己褴褛地红色布鞋,注视着自己的脚步慢慢前进。在五百米外还有另一个在右侧的大道在等着她呢……


当她正疑惑着是否向左或向右前进过多时,她的工作又在召唤她了。没错,是那低沉又刺耳的窃窃私语,咕哝声和交谈声,还有呼吸声,摩擦声以及衣物飘荡褶皱的声音,将她带往左侧的道路。现在更没理由将视线移开鞋子了,因为声音已在引导她了。

巨大房间的出现自然也不言自明,尽管她全程从未抬头查看路况。周围,不就是数不胜数的一些暗室么,它们彼此交织,形成了黄色迷宫状的通向中心的锯齿状回廊。试图以她曼妙的步履来躲开身边探出的各种色彩不沽的帐子和绳结,并以此丈量这无垠的黄色 廊道。震耳欲聋的噪声忽地从这些障碍物中爆发,催促着克劳迪娅前进。一种奇妙的缺失感让她感觉与此处格格不入。

房间中存留着一片空地:威尔,那个留着棕色头发的孩子,正端坐于那里的一张桌上,信手涂鸦着便笺上的纸片。威尔并非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太长了以至于没人能真的准确读出他的名字。他也许是个波兰人吧,克劳迪娅陷入了沉思 — 这样也说明了他为何有泛泛易听的口音。她只是隐约记得她曾见过这个男孩 — 也不算是真正的见面,尤其是自他们首次互相注意到对方,他第一次与她的交谈和眼前之景何其相似,不想这一会面日后便为永别。

那次见面是这样的吧……

啊……克劳迪娅?这是你的名字,对吧?

是啊。要预定我吗?

不,不不。我只是向你问声好。来口咖啡吗?今天可真是漫长。

不了。

我的名字是威尔——

我知道了。

好吧,其实这不是我的真名。只因我真名太长,所以么,才有了这么个名字。我真名是……

他的所言皆成她耳旁微风。

嗯,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他停顿了一分钟。

不,谢谢了。晚安,克劳迪娅。

……在回忆终焉那一刻,她走向了那张书桌。在她开口前,威尔停下了手上的涂鸦动作,看了看他的腕表,又在便笺的另一页写下了什么。在他说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你好-你好啊-祝你今天开心-整天好运哦前,她便头也不回地回她的帐子了。

万幸的是,帐子上的那一抹红色让它能被轻易认出,这也便意味着她没必要抬起眼角去一直正视前路,但她不得不偶尔看看前面,这浪费了她几秒的时间。正是这一瞥差点让她被这个房间淹没:硕大无朋。满是帐篷。成千上万。一层一层堆叠向上,数百米的黄色包裹了她。

在找到那些帐篷后,眼前所见的世界又悄然褪去。这真像在水中检视着什么,之后浮回水面呼吸时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的那种感觉,不过脖子的运动方向是相反的。这可一点也不舒服。

在她顿悟之前,她便已身处樊笼,如僵尸般走进那个帐子。但总有人在帐外守候着她。是个高个子呢。他的脸扁平得就像是片缝缀在胡子后的皮革,尽管着并不会让他看起来像个熟客。她赶忙向他迎去,拉开了帐篷的拉链。他的嘴角也开始上翘了。

睡袋已被打开,里面舒心地填满了许多枕头。这一定是因为她昨天忘记去整理它们了。哦,好吧,这无伤大雅。他的背包滑落坠地,被遗落在帐篷的某个角落。

她深吸口气,伸展了下身子。她急促艰难地呼吸,空气在她体内振动。一只不知何人的右手进入了她的视线,径自拉开了拉链,挪回了那个等待在帐外的客人的身边。他如沐春风。而她春风拂面。

同一只手,由左手扶持着,扒开了她衬衣的卷边,开始缓缓拨开着碍事的外皮。这便是她今日的第一单。


来回踱步,众里寻他千百度。

时光飞逝。七步小径独徘徊,又一个家伙速度春宵后回归工作了。他们都带笑而去,而她则回以生硬的谄笑。

这真是有点让人不爽啊,真的。

笑脸成群结队地进入帐子,步履如清影般飘入,又带走一片片云彩。

我只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小脑则传来了一丝抗拒 — 虽然班还没值完

这些骇人的念头潜滋暗长。光阴如梭,但她的那些执念却还是盘旋在脑边。

突兀的,艰涩的,令人战栗的执念。

相与孑然之影步于中庭。

她回望帐子内的书桌和其他角落。用一种滑稽古怪的目光检索之后,她注意到了什么:尽管他们乘兴而归,实际上却一点也开心。

这只是个从遥远处的观察,也包含了同样遥远的忧虑。正如在烟雨朦胧中挂念着自己的鸽子的养鸽人。

但这仍困扰着她:他们并不是真心欢乐。

为什么他们日常中都是愁眉苦脸的呢?这里有着大片嬉水之地。罐头和救济包裹每日按时送达。见鬼,这难道就是他们饱暖思淫欲才来和她约定仅有30分钟的春宵一瞬吗?

你还能去哪呢?我向你保证,这里的一切总比那无尽无垠的黄墙好上十倍百倍。尽管不如你所想,这里也没有出路。小女孩,你最佳的选择便是一生留在这里,在这里做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吃饱喝足的糜烂生活。这里之外呢?孤独感会蚕食你,这一切总比被孤立好吧。你倒是心存感激吧。

很久之前曾有人这么说,但干嘛要管是何人说的呢。

他们为何郁郁寡欢呢?

为何我难得笑颜呢?

我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啊。

但事实上远非如此。

玛丽亚。

某个人离开了她的帐篷。

当另外一位客人进来时,她摆手拒绝了他。他再也不得其乐了。

她迅速套上她的衬衣和裤子。小小的汗珠滚落在衣服上了。这不仅是热气蒸腾的结果,更是她颤抖的双手流下的汗水。

克劳迪娅蹒跚地走出帐子,晕头转向,醉酒醺醺,大脑停转。身边一切皆无意义了。她在抱怨。这里仅有一片杂乱的黄色,还有那些或衰退或缓缓爬行的其余色彩。

她得想办法出去。她的光脚害她被前路的各色杂物绊到。这里充斥着黄色。她惊恐地对照着每个人的脸庞,有时甚至能隔着帐子看到。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像玛丽亚。不久后,帐篷也全都消逝不见。

巨大房间中的噪声正式微趋于寂静,最后让她彻底沉默 — 仅剩的是那嗡嗡作响的荧光灯。还有与黄色墙纸轻微的划擦声。

克劳迪娅蹑手蹑脚地前进,颤抖不已,扫视周边。

她并未留意那些黄色墙纸的花纹或褶皱, 还有头顶的闪光,还有其他单调繁复的一切,除了那一片粼粼的黄色之海

这何尝不是一种陷入昏睡的形式呢?


- - - -

< ⁂ >






终于有什么一举捕获了她的注意力。将她抛出那沉睡,尽管她仍找不到立锥之地。某处又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噪声,和她的脚步声与蜂鸣声截然不同。

她似乎已梦游遍历至烂柯之时。已然冰冷的汗滴加剧了那不详的刺痛感。让身体冷却下来的感觉真是非比寻常,但这好歹帮她摆脱了盘旋于脑海的那些杂念。汗水在地面,在皮肤上绽开,冲开了那单调的黄色:她不再注视着它们了。那些噪声来自何处?

节律分明,似曾相识。

好奇感可算是一种罕见的体验,及时是在家中,但在此处,它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灵光罢了。它只是在消磨着人的意志,毫无兴奋感可言。一声声本能的尖叫在试图让克劳迪娅放慢脚步,慎之又慎,警惕那些周边的黄色角落带来的熟悉的陌生感,但这并未奏效:她就这么直直地随那昏沉的噪声步步为营,慢慢前进,步履维艰地穿过那一个又一个黄色墙上的正方形门洞,并—

就在那里。快穿过这个房间!那是一扇古老的带着一个位于门中部右侧的生锈圆形门把手的木门。

她不余遗力地冲向那扇门,实际上仅仅是在它们的地面上快速爬行,也就十几来米的距离。地面上的纺织品偶尔会以一种难以忍受的锐度来剐蹭她的脚踝脚跟,尽管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每一步跨越都让她与某种致命却诱人之物更近一步。当她终于出现在门边时,动用着手心的每一分神经末梢去扭转开门把手,品味着,享受着着冰冷无情的金属体上的锈蚀突起和光滑处的弧线。

诱惑人心的噪声穿过了破裂的木门,召唤着克劳迪娅前往它处。她得寸进尺地继续扭动着那个运作方式有些令她意外的门把手,尽管扭动的动作仍是有效的,在兴奋她还未注意到她已不再需要拼上全力去扭动这个门把手了,只有铰链在吱呀着松动,并在门与门框间留下了一丝缝隙。

门洞大开,她因突如其来的噪声而猛然畏缩。有些可怕的事要发生了。正有什么埋伏着她,她很快就要沦为那些别人夜谈时的不幸一员的谈资了……

但门后仅仅是一个房间。

一个房间,但终于不再是黄色的了。凹凸起伏的木制墙壁,甚至还配有家具,打开了几面窗户。两盏白炽灯向各物投射着光彩 — 而且它们总算不会再嗡嗡叫了!

噪声何在?噪声后又潜藏着谁?

It's better in the matinée, the dark of the matinée is mine…
嘿,那是我的乐会发出的歌声啊!

这一句“我的”在空中停留了超过了一秒。这是首歌。这是法兰兹·斐迪南乐队。

这段歌的起始一秒让她开始牙关打颤,之后进而迸发为一丝机械又微弱的大小。这是那座棚屋无疑了!那座避暑棚屋,坐落于科尔多瓦乡村的那座!瘫坐在那面面相觑的沙发中间,倚靠在那短得些许让人不舒心的桌边 — 她反复验证了下这不是幻觉 — 桌子的一条桌腿比其余稍短,还会在你于此侧放置重物时倾向一边。

桌上放置着一个奇怪的装置。一个在稍短的一侧有着成排按钮扁平的长方形装置,对面一侧则是网格,在两者之间的是个视窗:这是个磁带功放机!

这是个克劳迪娅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她太过年轻以至于没能攒钱去买上一台。它就是这么一举戳破了房间似曾相识的假象的,却也在翻动着她的好奇心。她双手搭在磁带功放机上,扫视四周,检视着每个角落,每片纺织物,四下蹦窜,翻动着各色物件,甚至将沙发推倒,细细观察着壁炉内的余烬。

歌曲的第三段终于来到,她不自觉地从喉心挤出了熟悉的旋律 — 然后从双手形成的小筒中吹散炉烬 — ,接着悉数忘词,不再放声,但仍称得上是一首歌:她嘴唇微微蠕动咕哝道我曾经穿过厂房回廊而非原曲的也曾跨过长廊饭堂与人山人海,但这实际上无伤大雅。

每分每秒都令她感到心如刀绞却又如获新生。以往的度日如年化为了须臾,享受真实人生的每分每秒凝结为永恒,而永恒的晶片又筑起了通向极乐的阶级,如同魔法现世,每个单词都充满了童趣地被脱口而出。她还发现了台灯上的一角泥泞,又开始将它取下把玩。 — 克劳迪娅又回忆起多年以前它便已存留在此,分毫未动,只不过于无声处暗自增长了堆高。甚至连堆高也没有增长到令人惊叹的程度。

她一跃而起,一把扯下了窗边的帷幕。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面黄色的墙。有些刺眼,但已经对她来说是司空见惯了,或者说应该已经熟悉了。但她却在盛怒之下让最后一段乐章在她的喉咙中怒放,火冒三丈地将自己摔在沙发上,想把这些伴奏声全都关进沙发中,哪怕再长一点点也好 — 乐声停止了。

心潮澎湃,双肋起伏,大口喘气。她陷入了沉思,正如初入此地时的所想。

她还是在原地打转。这是确认无疑的事实,一切都丝毫未变。她脱离工作到底已经多久了,无人能知。尽管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相熟,但她终没能找到她所期盼遇见的东西:一张玛丽亚的相片。她再也回忆不起她的脸庞。

但这也说不上是坏事。一颗红心仍是于刀尖上舞蹈,但脑间仍存留着欢欣的回忆。笑吧。真心地笑出来吧。这已没有什么东西阻挡着你了。

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梦乡的。

或许是个更好的地方,我现在更有理由去寻觅它了。

身躯的颤抖衰弱了下去。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疲倦感骤然消失。现在她已保持了数小时的清醒状态。她再次追忆着玛丽亚的脸庞:但回忆的碎片仅仅涌入少许。那就只是她稀松平常的红发与一片棕黄色的皮肤。但这足够了。

明天我也许便能记起她的脸了吧。

意识的紊流被切断了。她又入睡了:这次是唯一真正确定的事件。


几小时后,她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她从沙发里爬起,快步走向了木门。渴啊,好渴啊。看来得往回走去找点喝的了。

一股抗拒感阻挡着她的步伐。她担心那座棚屋在她走出去后便会消失。但这什么也改变不了,不是么?

她顾盼小屋,再把一切尽收眼底。

迈出了寻找梦乡的那一步。

九步一回头。

但在此之后,房间真正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忽然回头奔去,拾起了那台磁带功放机。她差点忘了它。

演唱会幕后的一角从礼堂的周围跃起。亚历克斯·卡帕剌诺斯2正在台上一展歌喉,尽管克劳迪娅的歌声从未如他的那般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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