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仙传»
“阿清”
南境有桃林,林中有一村,曰明玉。 每春日,花开漫山。春风拂过,乱落若红雨。
村中有一秀才,名卿,字不详。 其邻家有一女,名遥,美艳动人,二人自幼相识。遥喜着粉衣,桃花发时,舞于林中,甚过桃花。遥恋卿,而卿全不知也。
某年桃花庆,阿遥为祭,以荐其桃。遥密与卿泣诉,叹其不公。卿不忍,许以行。阿卿以庆前夜寻其径,知遥情,许与终身,浪迹天涯。正当其将遁去,村中人闻之而至。祭司擒遥杀卿,遥以死保卿,卿去。阿遥翌日坑桃树下,此年桃更盛于他岁。
后有数人夜入桃花林,见一女子着桃色衣衫于林中起舞。桃花似皆听其命,随其开败,无风花亦随之,似通人情。祭司闻之,云:“此女为桃花仙,为主桃花开败,守护我辈之灵。”后村中皆视其为入凡之仙神,珍馐奉之,以祈风调雨顺。
阿卿去,无人知其处。传言云,其在南境外大千世界中为高人所救,得不死不灭之法,易容更名,重返明玉村。其为明玉村唯一来去自如之人,今犹尚存,百年换一容颜。唯有其方知之:此处无神,阿遥以桃花仙之容存世。此境虫、草木、人各存其志,纠纷时起,纷争不断。其人缔造此小千世界,谓之“大同”。唯灭此人,可毁其境;唯有毁其境,可终此悲剧。
此事生于何时,已无从知。今吾记此事,博吾妻与众幼学一笑。吾妻一笑,恰如阿遥存时。
采访记录
时间:12/5/2019 4:57P.M.
采访者:安妮·凯瑟琳·李
被采访者:“阿清”
记录开始
(本文档记录了安妮·李与小队在前往未知层级的搜救过程中,一人误入了Level C-463后寻求离开方法的过程。)
安妮·李:(在阿清家门前矗立着,等待阿清回来。看到阿清回来后招了招手)有些事情,我想我们该谈谈,先生。
“阿清”:(从村中的私塾回来,抬头看见等在门前的安妮,挑了挑眉)李姑娘,先进屋吧。
(“阿清”带着安妮进了院落,阿清给家门下了钥,二人坐在正厅里点了蜡烛,小声谈起话来,安妮给自己倒了些杏仁水。)
“阿清”:姑娘请讲。
安妮·李:您讲的那个故事,我已从别处听过了。我想知道那些有关您的过往的事情。
“阿清”:……我一定要告诉你不可吗?
安妮·李:(点头)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先生。
“阿清”:我曾经是“阿卿”。爱卿的卿。我好像生来就是普通人,生在山林中的小地方。我的父母,从小就和我讲,外界到处是战火与灾难。我不需要离开。但我不信,我的祖上曾经是在帝王手下干事的文官,最得帝王重用。然而他在中年帝王一统南境后罢了官,带我的曾祖父来到了这片山林中。
“阿清”:过去的我不认为在山野中隐居是多大的觉悟,我若是有祖上的才干,我一定能干出一番比他更大的事业来!因此,我开始跟着村里的先生读书。我也的确是有些读书人的聪慧灵性,教我念书的先生很喜欢我。十八那年我就考中了秀才。我答应陪我长大的阿遥,天底下的荣华富贵,大千世界内的良辰美景,我全带她享受完,看个遍!我也让她做个满腹经纶的才女,我所学的一切、我所见的一切,我都要传给她,让她和我一起感叹人世之美!
“阿清”:我提到这些,她就脸颊泛红,然后笑好一会儿,让我别瞎说。但我能察觉到,她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她爱听我说这些。
“阿清”:不错,的确是有人来举荐我去做官了。然而就在启程前一天日里,我怎么也找不到阿遥。我去问她的父母,他们就一副木讷寡言的样子,和平日里的亲切根本不一样。他们想赶我出家门,我也早就,发现村中的人对我的态度变了。我考中之后,他们看我仿佛我是一个怪胎,一个瘟神,人人见了我就绕开走,在那天又格外明显。我疑惑这是为什么的时候,阿遥又出现了。她说,她要我带她走。
“阿清”:我起初以为她是等不及了。但是她掉了泪,她说有人要害她。我便带她跑,路上不得不穿过桃花林,然而桃花林里净是些像被激怒了的飞禽走兽,连花尖锐的藤条也在飞长。我一路保护她,跑到最后,终于没有路了。
“阿清”:后来你知道。她保护我,我逃了出来。我宁愿我没有出来,你知道吗?我到了一个地方,我发现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仪器……类似你们那个能往上面打字的东西吧。上面放映着的,是我在过去所见一切的景象。那个仪器里面还有个可以打开的本子。我走上前去翻开了他,上面已经全数规定好了:我该是个什么人,我该是什么样的出身,我该有什么样的伙伴……我的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乃至我到那里前,发生的最后一幕:我的青梅以生命,换我逃出了这个地方;而她,被那些家伙活埋在了林子里。从此以后,她被抹去了所有和我相关的记忆,她成了“桃花仙”。在那之后,本子上再也没有字迹了。
“阿清”:我曾引以为傲的努力,只是一个陌生者为我编写好的剧本。而我,在给这一切的创造者上演一场真是“浪漫”的戏剧……多么讽刺啊。
“阿清”:活了半生,以为自己一直都是为自己而活,以为做出了一番了不起的成就。殊不知,我连一开始决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余地都没有。为了满足他的趣味,也可以把我毁掉。但我不是一个生命吗?我所追求的、我所爱的、我所厌恶的,不都和他相差无几吗?他置他自己追求的“大同”于何地呢?
“阿清”:可是我不得不认命啊。我在那个地方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一塌糊涂。我不甘心哭,可我也失去了改变这一切的勇气:我怕啊。我怕我改变这一切的决心,也是那个人的剧本。
“阿清”:我的师父,一个人到了那个地方。他救了我。他问我是否想要报仇,我试图赶他走。我觉得他也是那个人给我安排好的,但是他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甚至找了把椅子坐在那里看我哭。他一点想要推进剧情的意思都没有。我问他,为什么不骂我一顿或者打醒我?他说,那是徒劳的。他没有改变我的义务,同样,他也没有完成剧本的义务。如果我想报仇,如果我想改变,那就跟他走。
“阿清”:我倒也没力气哭了,便跟他走。他教了我他所会的一切。他无法来到这里,但是我能。我带着他的功法回到了这里,有了新身份,我叫“阿清”。
“阿清”:然而我还是在迷茫。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该做什么……师父教给我,要善待众生。我便开始救来到这里的人,想方设法让他们脱离这个地方所设下的剧本。除此之外,我好像什么也做不到。我娶了阿红,一个外乡的人类。她很爱我。但我呢?我爱不爱她呢?
“阿清”:就这样,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我还是这个模样的家伙。一个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独行客。
安妮·李:原来,是这样吗……我明白了。感谢您。对了,阿红姑娘呢?
“阿清”:在田里还没回来。对了,我明天带你走。
安妮·李:为什么?祭司还没来啊。
“阿清”:现在逃更安全,放宽心吧——还有一件事,李姑娘。
安妮·李:怎么了?
“阿清”: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被安排好了一切的人。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发现这个真相……会有更多“戏剧”出现在你们所说的“层级档案”中。但我觉得,你们一定能打破这一切。
安妮·李:如果那是真的的话……我们逆天改命的资本是什么?
“阿清”:是年少的勇气。请记住这一点,无论身处何地,你与你的同伴们,都不要失去勇气。
安妮·李:我会的。我向您保证。
记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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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录音文件:
时间:未知
人物:■■,无名女情报员活泼的女声:爷爷,这画儿上画的是谁?
苍老缓慢的男声:这位姑娘,是老朽的一位故人。
活泼的女声:是这样啊……爷爷,我是一个情报员。我是来找这一层级的实体的。
苍老缓慢的男声:这里已经没有实体了。
活泼的女声:咦?!不是,这画上的题字……这不就是那个桃花仙吗,她不是实体吗?她去哪了?!
苍老缓慢的男声:(沉默)从来就没有什么桃花仙。孩子,看清楚她的脸:她不是桃花仙,她是阿遥。
活泼的女声:……我知道了。
苍老缓慢的男声:走吧。我没什么秘密可让你挖掘的了。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林子里也好村子里也好,去和你的同类们一起生活吧。
(持续良久的寂静)
苍老缓慢的男声:……桃花又开了啊。
苍老缓慢的男声:有时候,我也会怅然若失。懦弱的“阿卿”、陷入迷茫的“阿清”、还有如今风烛残年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呢?
苍老缓慢的男声:我想,那不重要了。时间和勇气战胜了一切,我过去的愤世嫉俗也烟消云散。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究竟是什么人,我早已不在乎了。
苍老缓慢的男声:回忆起我的过往,欢乐从未胜过忧伤。那些我过去认为的悲剧,我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也已大多遗忘。浮生一梦,我大多都在麻木不仁和迷茫中度过。人间一场,也不过如此。
录音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