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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乃万恶之首,人之苦痛因其延长。”
——弗里德里希·尼采
生存难度:
等级 Aleph
- 不安全不稳定
- 实体绝迹
- 时间膨胀
描述
Level 742,又名“无终等候”,是一座面积巨大的室内等候所,尚不确定其在各个水平方向上的延伸程度。由于其空间无限,在层级中遇到其他探索者的情况寥寥无几。多数情况下,陪伴流浪者的除了自我的思绪——便只有周围近乎一无所有的环境。
不受约束的点点尘埃在空气中浮动回旋,但座椅却如被某种看不见的咒语保护一般一尘不染,若有灰尘胆敢靠近,便会被其毫不费力地扫去。上方的荧光灯点亮了每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使整个空间都沐浴在清爽稳定的光芒之中。然而,在这宜人光照之下的是荧光灯久久回荡在空中的响声——许多人都曾在不幸的停留期间被这种难以忍受的电嗡鸣弄到近乎失聪。
在该层级的范围内,一切事物——除自身所属物——均拥有强大的复原力。座椅免疫任何方式的拆卸,嵌在天花板的瓷砖紧贴在上层厚实的混凝土下。无论被困的受难者怎样使用暴力进行攻击,这个领域的建筑完整性都不会受到一丝损害。在这种攻击终于随疲惫产生消停过后,摆在眼前的便只剩赤裸裸的现实——这些满是白色的等候室带来的是无尽的乏味。
好好看看我这惨不忍睹的样子——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可悲?
这些椅子……这些椅子包围了我。每次看到它们那可恨的样子,我就想起自己的愚蠢。它们在哂笑嘲讽我的不幸!我怎么这么轻易就屈服在了它们的谎言之下!
噢,我多想能有一天得到解脱啊。但现在我被锁住了,被这把该死的椅子锁到了海枯石烂。我被留在这个地方,束缚在这永无变化的可悲状态当中,要等上没完没了的数月——还可能是数年!——去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去等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来的东西。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凡人目睹过我这悲惨的境况;我一定会被永远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被所有人抛弃,一直孤独下去。
我曾年轻的肌肤已然凋败,它的活力早已褪去,留下阴郁的灰。我曾如森林一样葱郁的浓密棕发,现在已干枯成脆弱的灌木,泛着幽幽的惨白。就连我的骨头,都在一分一毫地逐渐显露。它们多希望能赶紧从这具日益消瘦,逐渐崩溃的肉体解放出来啊!
我想这就是我最终的安息之地了。到了最后,死亡会光顾我们所有人……
——罗森·沃姆沃斯
椅子
整个Level 742遍布着无数椅子,每个房间,每条走廊,都摆满了种类不一的座椅。在没有生物尚存的当下,将磨损的皮革沙发,不结实的塑料凳子,以及嘎吱作响的办公椅这类家具视作层级的原生居民似乎也未尝不可。
与多样且无害的外表相反,这些原住民的内在是毫无区别的敌意。虽然椅子兴许能自由移动,但还是建议不惜一切代价避开这个领域的所有座椅。一旦进行直接的身体接触,人们便会立马发觉,这些椅子提供的喘息机会其实是一个阴险的谎言——每次接触后,人们都会发现自己被牢牢粘在了椅子上。1穿何种衣物不影响结果,结合力似乎会像胶水一样渗过表面,将裸露或被衣物覆盖的皮肤同等地与座椅结合到一起。短短几秒内,对那些无意碰到的人唯一可行的逃脱办法便仅剩截掉所有受到影响的四肢。而那些愚蠢到完全坐下的受害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奇怪的是,有人可能还会注意到,蕴藏在该层级家具中的恶意似乎是专门针对活物的——甚至可以说它们在刻意针对。静物与该层级的椅子接触时不会触发任何粘性效果。
时间膨胀
Level 742内狡诈的椅子并非流浪者唯一需要戒备的威胁。时间,这个埋伏于暗处,渴望出击的掠食者,在此也有着难以回避的可怕危险。只需短短几小时或几分钟,流浪者便会开始发觉自身在快速衰老,而钟表等报时设备依旧会以正常节奏发出毫不在意的滴答声。这一衰老过程并不会同时作用到全身,相反,它会一步接一步地发生,让人难以确定下一个被吞噬的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可能是他们的脊椎或四肢关节,也可能是他们的头发或者脸。
与自然的衰老过程一样,这一衰老周期无法挽回。使用杏仁水或者其他补救方式进行干预也无济于事。尽管发作迅速,但这种病害的持续时间长得令人折磨,一连数月或数年都可能结束不了。无论如何,刻骨铭心的绝望总会出现,只是时间或早或晚。在无可撼动的死亡面前,希望如同草芥。受尽折磨之人最终皆会屈服在注定的命运脚下,消散成一缕尘埃,与空气中那存续万年的阴翳不可分离地永远相融。
基地,前哨与社区
无。在层级中建立长期存在的哨所几乎不可能。若有定居者来修建建筑,它们也只会迅速腐坏,最终不留痕迹地分崩离析,消失殆尽。那些破损的建筑与随身物品大概是死者的遗物,而它们的下场只有被人立马遗忘。
入口与出口
入口
尚不明了。来访者无一例外没法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传送到的这里。尽管如此,大多数人还是认为,他们是通过一个简单的动作找到的入口——那个动作就是耐心地静静坐着,等待某件要事的发生。或许有许多人迷失受困于Level 0,面对即将饿死的绝望未来,渴盼着食物的出现。但或许还有一些人,或是在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救助,或是在等待死亡本身的降临。
出口
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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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今天早上的9:03,戴尔·丁克尔斯坦来到了45岁。
总而言之,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很难说清到底为什么。毕竟在没有日历的情况下,记清时间这种事相当困难——更不用提还是在一个人屁股牢牢粘在椅子上,椅子定在地板上,地板来自无间地狱,地狱位于一片空白的等候室这种时候了。
幸运的是(或者该说不幸的是)这里有一台挂在墙角的钟,帮他数着过去了多少天,虽然那些日子仿佛压根就没有过去。戴尔不喜欢这个钟。在他无助地坐在椅子上腐烂,等待某人于某刻到来之际,那个钟就像是在监视他一样,用没完没了的嘀嗒声表达着对他的幸灾乐祸。
被困在这里并非戴尔自己的选择。正如出生在1979年9月21日那天早上的9:03也不是他的选择一样。他出生在某个礼拜一九点过三分的时候——这时正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干活多拿钱少的办公机器出来上班的时间。而他出生的月份是九月——这个月可能是目前最常见的出生月份。不仅如此,他还是在1979年的秋天出生的,他出生的年代夹在嬉皮摇滚的60年代与霓虹迪斯科的80年代之间,是一个彻头彻尾毫无波澜的时代,他就是在那个时代最后一年的最后几个月出生的。总而言之,他出生在一个普通日子,一个普通时间,而在我们称之为现代社会的普遍制度那残忍而冷酷的鞭打之后,他被磨平了棱角。
戴尔这个人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就像他出生的那天一样没什么引人瞩目的。遗憾的是,面对自己的出生环境,他似乎十分软弱地屈从了。从表现平平的学校成绩,到他永无出头之日的工作,他在能够想到的各个领域都体现出了平庸。戴尔在特拉华州米德尔敦的郊区中过了一辈子,他在一间办公室上班,从家到那里要四十分钟。在岗位上干过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他能隐约想起电话号码,电子表格,还有一台朦朦胧胧的固定电话,它好像一直扎根在他记忆里。不过那些东西向来都不重要。做再多工作,整齐堆放在他桌角,总是越来越多的文件也不会减少。这一点他确实记得。
无论如何,戴尔都喜欢不起周围的环境,它们老是让他想起以前的办公室。缺乏色彩的墙壁如一个残酷的提醒,揭示着他在地球的人生:那是一片毫无特色的无垠旷地,在那里时间似乎都停滞了,任何成就感都只像一道幻影。在生日到来前的最后几小时,他的思绪到处神游,试图从他将近四十五年的平凡人生中找出哪怕一丁点的意义。他的目光落到了躺在房间另一侧的骷髅上。
戴尔并不喜欢骷髅。他还记得,第一次在远处看到旅行者时,他是怎么跟每个人一样喜极而泣,怎么为整整三年来终于找到第一个能沟通的人而狂喜的。他也还记得,看着那个人自发老去时,他是怎么跟每个人一样惊恐哭泣的——那个人为了和他说话坐了下来。他记得他是怎么为这唯一的机会悲痛数月的——这个获救的机会,沟通的机会,关乎一切的机会——在与他见面的那一刻便破灭了。但现在,对这一切煎熬,他已经感觉不大了,因为这件事早已过去。他将目光投向左边的尸体,那缕长长的深色头发依旧挂在其头上。
戴尔试着去想他的妻子芭芭拉。每天早上的8:15,戴尔都要与她亲吻,然后出去工作。在一天漫长的劳累之后,他会在傍晚6:30回到家里,同她和孩子们坐下来吃晚饭,在饭桌上,他们会互相交流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在那之后,她会去洗餐具,洗衣服,他会窝进客厅的沙发,差不多像现在这样坐着。他两眼呆滞地望着电视上的运动员,这些确有所成的人就在他眼前为一个足球争吵。与此同时,孩子们边吵边玩边做作业,在他身后开始慢慢长大。
然后戴尔试着想了想孩子们。
……
他都记不清孩子们叫什么了。
对戴尔来说,意义的难以捉摸程度堪称悲剧。所以在生日到来前的最后一小时,他开始用哲学的思想思考人类的存在于形而上学当中的荒谬性。被困在这个不毛炼狱的他,认真思考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确切时间,就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藏着什么十分重要的意义,或者逃生的奥秘一样。真是可笑。为什么某一天,某一小时,甚至某一分钟就应该比其他时间更重要?时间继续向前,而他也依旧待在椅子上,身陷囹圄,未尝改变;但在他心中的希望为什么既不是求生,也不是求死?随着一年复一年的等待,角落的时钟越是转动时间,他的整个人生就越像是在等候室度过的——他在等待什么地方出现改变,在等待激情的火花点亮人生,在等待某个机会能来打破单调的人生循环,但那个机会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钟慢慢指到了九点,戴尔感到一股无可奈何的怪异感觉席卷了自己。也许这无穷无尽的等候室才是他真正的家,在这里,他终于能接受自己的宿命,不必再努力装给别人看了。或许在一切都丧失意义之后,平庸也就够了。
就在今天早上的9:03,戴尔·丁克尔斯坦来到了45岁。
但那种事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