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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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革味在楼道里四下流动,让人略感不适。昏暗的过道内只能看清高挂于楼道尽头的“安全出口”正在有气无力地闪烁绿光——以及一对在黑暗里浮现浮隐的绿色瞳孔。那双眼睛足有乒乓球大小。

楼梯口的另一边站着两个人。尽管他们头顶的双角和身后的龙尾昭示了他们并非人类,他们却是口吐人言:

“哥。”女生说,“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

“嗨,不急。”男生指了指楼道尽头的绿瞳,“我们还能再聊会儿。约塔还没蓄完能呢,我走不了。”

“嗯,也好。”女生点点头,斜靠在墙壁上,“父亲那边……就请你帮我应付了。”

“放心,你哥我帮你罩着!另外他那个人嘛,轮不到你担心。”男生嬉皮笑脸地捶了锤自己的胸口,显得信誓旦旦。

但女生知道自己可以百分百地信任他。因为父亲交给他的任务从来都是被快准狠地执行完成,未尝一错……当然,这次他回去以后,可能就会留下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污点:“没能看好妹妹”。不过,那是该艾普西隆自己去头疼的事儿;德尔塔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如何让探险者总署接受自己、容纳自己。

“嗯……我再问一次吧。你真的想好了?就选他们?”艾普西隆敛起笑脸,瞳孔收缩如针。

“哎呀,你问多少遍了都!”德尔塔用力甩头以表不满,“想好了!你什么都挺好,就是聊起天来真是婆婆妈妈!”

“我一直都同意你对我的这个评价。”艾普西隆苦笑,“一会儿你跟他们交涉时可别是这个态度,谈砸了可不好玩。”

“知道知道。”德尔塔点头如捣蒜,然后朝着楼道歪头,“弟弟!你多久才好?快把哥带走!”

“吼……”黑暗中的绿瞳左右晃了晃。

“你还催我走?这一别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啊喂!”

“那就快说重点!别讲那些啰里啰嗦的废话!”

“重点?”艾普西隆的表情忽然急转直下,仿佛罩上了一层灰纱。

“嘿……哪有什么重点。只有一条:好好活着。妹妹。”

“……啊,哦,那肯定啊。”

“我们已经失去了西格玛,我不想再失去你。”

“……我明白。”德尔塔低声说。

“西格玛的死,对父亲是个巨大的打击。当然,这打击不是指儿子的死,而是指他突然发觉自己也并非后室里的主宰——还有某种更高位的东西在制定规则、在操纵万物的运转。而强大如他也不过是刍狗之一。”

“谁不是呢。”德尔塔幽幽地呢喃。

艾普西隆的表情逐渐变得冷硬:“父亲只是用征伐来填补自己的空虚罢了,试图用铁蹄与战火证明自己不是‘囚犯’。但哪又怎样呢?层级与层级不过是监狱套监狱、我们也不过是从这个囚笼杀到那个囚笼,嘿嘿……‘意志’之下的我们甚至连层群I都去不了。真讽刺。”

德尔塔突然恶狠狠地甩起龙尾抽向他的膝盖:“别这么讲话!不像你 !”

龙尾末端骨刺划出的破风之声吓得艾普西隆一激灵,但很快就被他一个相当敏捷的后撤步直接躲过:“哇你干嘛!我要是给打到了我这腿还能要吗 !你这性子不改改我看M.E.G.那边怎么敢收你!”

“我知道你躲得过。”德尔塔吐吐舌,“另外我们的自愈能力完全够用。”

“啧!呃,我刚说到哪了……”

“别说那个了,我听着烦。”德尔塔瞪眼。

“好吧好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顾虑。”

“嗯哼?”

“要是,回到前厅这件事本身,也是‘意志’所不容许的呢?”艾普西隆站直身体,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

“要你这样说鬼警岂不是得全员累死?想回去的人类多了去了。”

“你这……啧,行吧,反正该劝的我也都劝过了。我要不是相信这其实也算条出路,也不至于带你溜到这儿。”

“另外,就算这群人类靠不住,我也不会选择留在龙血族的阴影下。龙血族不是好地方。”德尔塔低头,发丝垂下挡住了她的眼神。

“我赞同。”

“那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走?”德尔塔又抬起头直视艾普西隆的眼睛,试图找到哪怕一点点动摇。但一如往常,她再一次感到自己的视线仿佛滑进了死水,没能激起一丝涟漪。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回想起自己这位兄长的深不可测。

“你知道我不能走。我有我的理由。”

“好好好。”德尔塔忿忿地咬咬嘴唇,“对了,那个,你回去后打算怎么跟父亲交代?”

“当然是妹妹平地摔跤,当场摔死了!”

“喂!正经点!”

……五分钟后。

“好了,这次真的要走啦。”艾普西隆整整衣领,“祝你好运,也祝我好运。”

“知道知道,快点走。”德尔塔说,“你知道我不擅长告别,你先走。赶紧的。”

艾普西隆挤出一个苦涩的笑脸:“你说的我擅长一样……行,约塔!走了!”

黑暗之中的异兽慢慢爬出了黑暗。它看上去竟是一只体长四米有余的巨型黑色螳螂,峥嵘的身躯上覆满铁甲般的龙鳞,两颗散发着淡光的绿色复眼尽显诡秘。它的双镰造型扭曲而寒光乍现,根本就是两把货真价实的巨剑。此时它的刀刃正在缓缓亮起淡蓝的荧光,并逐渐变得刺眼,这时它突然猛地举起双镰在空中竖向一劈——

“嚓!”

螳螂身前的空间倏地被斩开一道“裂痕”。“裂痕”崩裂着持续扩大,发出清晰可闻的碎裂声,最终形成了一道就那么凭空浮在半空的椭圆形通道,内里充盈与浮动着星空般的光泽。同时,螳螂的双刃也暗淡下去,仿佛精疲力尽。

艾普西隆吹了声口哨:“辛苦了,弟弟。我们回家吧。”约塔顺从地点头,先一步爬进通道,消失不见。

“我走了,哥。”德尔塔在他身后说。

“嗯。”艾普西隆没有回头。

于是兄妹二人分别朝着通道和Alpha基地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德尔塔的双角和尾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消失,逐渐变成一个面容姣好、身形窈窕的女孩。

“希望不会在战场上重逢。”

德尔塔闻声回头,但只看见了通道消失后飘洒的光屑。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她笑了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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