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月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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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月

一颗烟头和一束火光在黑暗中前进,在山林间穿行。

烟头晃动,起伏,转弯,不久便掉落在地,伴随莫建木疲劳的喘息。他坚信自己来对了,这个层级会吸收照亮度范围超过两米的光,两米开外无异于致盲。原本带来的手电的电池已经完全消耗,但来这的70多个小时(莫建木估算)以来已经基本适应。

最后一根火把即将燃尽,莫建木也需要休息。眼下树枝随手都能搞来,但做火把用的助燃物——肢团脂肪已经耗尽。在火堆面前,他开始后悔来前准备还不够充分,不过他还是要坚持到达山顶。只是这座山的高度超出认知范围,但好在它并不陡峭。

四面无风,火外无光。燃烧的噼啪声与心跳声折磨着莫建木,于是看着火堆发呆,一如旧时代蛮人。

日记本在火光中翻开

2001年4月20日

这个层级月光确实和传言一样能够让死者回归,但前提是没有遮挡的月光照耀在死者的身体。所以我必须往树木更少的山上走,现在想起妹妹的尸体在微弱的月光中都能开始和我对话,说真的,那是我哭得最难看的一次。

文字总能给人带来无限力量,莫建木已经把自己代入进去,把日记想象成他目的达到后所写的。

尽管日记是从那个压抑的走廊中一根断臂找到的,当时莫建木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从手里拔出。

睡前,莫建木打开随身背包,检查放里面装着他儿子骨灰的简陋铁罐是否盖紧。结果令他安心,结果刚躺下不久,他又坐起来把铁罐拿出抱在怀里再躺下。



烈月


莫建木在风鸣中醒来,这是他到这来第一次感受到风,柔和的植物气息让他的精神缓和不少。此时,一缕缕月光击穿层叠的树枝打进视野,整个前方是无尽的树木和不知名的反光的花。同时莫建木发现月光似乎会消灭除它外的所有光源,自己刚点燃的火堆已经消失,但热量和噼啪声还在。

月光还未完全显露,被薄云蒙住。

铁罐被匆忙翻出,放在光照下。

但,毫无反应。于是莫建木把铁罐打开,并努力挡住风。

风力仍在加强,在莫建木的期待中,薄云散去。他没见过这么白的月亮,哪怕是家乡。

铁罐还在沉默。

莫建木不停翻动日记,明明里面写着哪怕接触一点月光死者也会开口说话。一直等到风停,但不单等到风停,看不见的火堆再次燃烬。在期待和崩溃之间,一阵强光从天上降下,剧烈的耳鸣和眩晕使莫建木失去意识。

(沉闷的身体撞击声)

看着儿子莫梦桦鼻血糊满嘴晕在桌边,莫建木厌恶地对着那张不合格的小学数学试卷签字,提笔的时候试卷因为手上有血沾在手上,一时甩不下来。而桌面的一家三口照片压在离婚证书上,无声的嘲讽让暴怒再次占据理智。

(又一次沉闷的身体撞击声)

莫建木需要喝杯茶冷静一下,于是去狭小的阳台。

焦麦茶的香气配上柔和的夜色,不过喝之前他才想起得先洗干净手上的血。只是刚想起身的时候一把水果刀贯穿了他的胸口,同时有只手死死勒住颈部。一分钟多一点,身体重新坐下。

老态的莫建木坐在死掉的莫建木对面,双手掩面痛哭。



胧月

云遮之际,月光朦胧。

醒来后莫建木第一件事情是剧烈呕吐,然后赶紧拿起旁边铁罐查看骨灰有没有被风吹少——松口气后,又从背包拿出杏仁水一饮而尽。最后抱膝发抖。

状态恢复一半,莫建木再次拿出日记。

翻开

2001年4月25日

今天妹妹问我为什么要带她来这,我没有回答。看她生气的样子我愧疚再次折磨我,但我还是享受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尽管死者就该安息。后面很快妹妹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我玩闹,或许这种自私并不是什么坏事呢?

合上

往上看,依旧看不见山头。但还是要继续赶路,每一步都是恍惚和不安。莫建木对日记的信任已经动摇,对最后的见面是幻觉还是现实越发狂躁。面前的路被月光切割得异常破碎,一步盲,一步亮。树林亦是错误的地图建模,浮空,成块,成线。就像莫梦桦在电脑里下的盗版游戏,这次由莫建华当主角迷失其中。

云层开始变薄,莫建木想通过喝杏仁水的方式预防强光的冲击。但根据上次的强光之中,他理解看来日记里的人见到妹妹可能就是强光带来的幻觉。只是到达山顶后这种幻觉会变得尤为真实。

“爸…”

莫建木赶紧把背包翻到身前,取出铁罐。

“爸…”铁罐开始说话。

“是的,我在。”莫建木打开铁罐。

“爸…”

“梦桦!听得见我说话吗?”

“爸…”

“…”莫建林瘫坐在地,强光随之而来。

一栋小楼里,同时也是一个临时的家

“爸,我们到后室多久了?或者今天是什么日子?”莫梦桦在自己爸面前高一个头。

“5年,你又想搞什么?”莫建木喝着交易来的其他层级的劣质茶,不是很想搭理。

“没事,我出去了。”莫梦桦走得很坚决。

然后,莫梦桦出现在一栋高楼楼顶抽烟,老态的莫建木蹲在被一堆水管遮挡的角落窥视。莫梦桦抽烟一根接一根,老态莫建木放以前肯定要连骂带打,只是这次他认识到自己的儿子也会有心事。

“你打算蹲在那看多久?”莫梦桦向这边走来。

“不,你不可能看见我。”

“那我就当没看见然后再跳一次楼?”

这句话刺中莫建木的内心,而本能让他身体往前走,莫梦桦没有后退,用种看猴的眼光看着这个老男人。

“20岁生日快乐。真的,梦桦,祝你20岁生日快乐。”莫建木开始哭泣。

“虽然说迟到了,但…迟到就是迟到,我还是喜欢看你看见我尸体的感觉。”

“等下!”莫建木在现实中醒来,月光依旧朦胧。但,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山顶?



暴月

巨大的月亮被厚云包围,随时隐蔽。整个山顶有两个足球场大小,没有任何植物或突出的杂石。此刻,这里在月光下成为舞台,光之外,无垠的黑暗就是观众。等待莫建木最后一场戏。

莫梦桦走到旁边,用手揽住他爸的肩膀,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将一根烟塞入对方嘴中。

“开心点,抽根烟庆祝一下。”莫梦桦又把打火机递到面前。

莫建木正被复杂的情绪漩涡裹挟,肩膀和嘴里的烟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真的。看着眼前的火苗,莫建木把嘴伸过去,这是他这辈子最爽的一口烟。

云层开始遮月

两人坐在地上谈了许多,从前厅到后室生活,再到莫梦桦死去的生活,一共25年。

莫建木不懂得控制自己情绪,在离婚后又怕莫梦桦离开只能通过暴力和打压控制对方不敢离开。直到莫梦桦20岁生日跳楼,一个叫观明的M.E.G.探员上门通知死亡莫建木才清醒过来,就像是一场梦。只是这场梦做了20年。

莫梦桦的人生可以说是在挣扎中度过,在19岁他完全可以随时开始切入其他层级开始新的生活。不过他还是想再看一下莫建木到底有没有儿子这个概念,结果是没有。20岁的莫梦桦行走在这个人们口中11层的街道,脑中无数次模拟出该怎么样切出切入然后开始自己的生活。思考过后,莫梦桦确认了基本逻辑——死亡。他的出生完全是父母的意志,并非自我的选择,回归死亡才是答案。

“好了,爸,我已经说完了。”莫梦桦又点一根烟。

遮月已经完成

“嗯,我想说的是…”

莫建木眼前突然完全黑暗,只有风声。

又是一场幻觉吗?

举起打火机,捂住火,四下查看,一根未抽完的烟在地上继续燃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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