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对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自称灯塔会的团体,在麦芽镇外搭了宅子住下。他们总是四处寻找镇民,问些古怪的问题,又拿来纸笔写看不懂的字。有的人觉得他们有些学问,便托灯塔会写信送信,他们一一应下。不出半月,必有回信传来,众人颇为诧异。

不知何时,民间有传,灯塔会的人懂得古文古事,又不见他们的尸体,必然长生不死。人不能长生,那里面自然都是些妖魔鬼怪。有教士心中疑惑,就要求他们派人来受验。

数日后,有人身背火枪,手提书本,要求教士到广场上来,互相辩论一番。卫兵询问,得知那人是灯塔会首领,收走了枪,又告知教士。

众人听说有永生的妖魔鬼怪,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那人身材矮小,貌似幼童,一只犬耳别在头顶,小心地护着手里的书,面色如常。

见教士到达,那人行了一礼,说:“鄙人陈荇,此地灯塔会的首领,等候多时。这次让我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要非问灯塔会不可吧。”

教士说:“正是如此。你们从哪来,是什么人,和那些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关系?”

陈荇回答:“灯塔会遍布万海,以记史为己任。我们认为,历史就像海上的灯塔,可以标注过往,指引未来。从前辈到镇外建起驻地算起,我们这一支还有三天就满百年了。

您要是称‘实体’为妖魔鬼怪,那我的确是。我族生于净水中,一甲子后衰竭腐败,归入水去。本地水不洁,我才尚没有子嗣。”

又问:“听闻灯塔会通古博今,想必是有永恒的存在了。你年岁不大,又活不久,怎知百年前的事?”

陈荇颇为无奈,指着手中书本:“这正是关键。灯塔会代代记史,为得就是后人可知可鉴。千年万年,史书上照样应记应有,何况区区百年?亲历者尚在就忘了本,哪怕真有什么永恒,也会被你们抛弃掉。”

“别看我们从书里读来发生了什么,这书也得时时考证编辑,常有新发现增补上去。船只修修补补,旧件卸去,新件又来;城市流入海中,新区建起,老区沉入海底;就连我们自己,也只是生不过一甲子的渺小东西。

我们的史书上,海变成陆地,陆地又变成海,这样的事很多了。依我们看来,没有什么永恒,一切永恒不过是平静的流水。你们这些不知记史的家伙,空有比我们长得多的命,却什么都留不下,就以为万物永恒不变。”

陈荇说完,将书留下,便没入空中去了。广场上一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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