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思:覆雪之下

风呼啸着,不断营造着稠密的雪幕,一切都被暗色吞噬,只能偶尔看到山道旁覆雪的锐利凸起。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谁都没有预料到。车里非常安静,车棚被风抽打而沉闷地呻吟着,时不时夹杂司机的叫骂声。

“寒汀山脉上的风可真是一改山下的柔和。”流浪者沉默着,内心却像车外的风暴一般。

……

山脉默默地收起了山道,不久便无路可供车辆行进。幸好,目的地就是山道的尽头。

流浪者跟着队伍下了车。在前方,在那一片灰白色之中,一块块防风罩在数十束强光的照耀下稍显出了背影。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寒汀古文明遗迹的发掘现场。”领队向一行人点头,示意大家跟上。

“因为天气原因,今天的发掘工作已经暂停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你们。”领队带着一行人走进一处隧道。

隧道很长,一尘不染,除了张贴的警告和规章以及一些应急设施外,好像是给各种管道与线路通过的,它们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的隧道内壁。

全范围式照明灯审视着准备间里所有的角落,让流浪者不禁打怵。他发现连无尘服的衣褶都是光亮的,消杀装置则在不动声色地工作。

最后是一道长廊,墙上的警告和规章在这里又重复了一遍。在等待其他人完成准备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一种被雕成像的状态。

风暴应该还没有停下来,流浪者似乎听到那刺骨的风正呼喊着,还看到长廊的尽头正闪着柔和的光。

神思从循风的雪变为压实的冰,明亮从刚刚开启的闸门中盈出来,将他揽进了遗迹。

“久等了。”流浪者对遗迹说了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遗迹内空间极大,感觉里面的空气都压了下来,虽然空旷,却让人喘不上气。

极目望去,起伏的地面上石英制的高塔林立,泛着奇异的亮灰色光泽,其中的少数直逼不知确切极限的地底之穹,探入最高处弥漫的星云里。不过在流浪者的记忆中,文献里的遗迹并不是如此,至少地面应该是平坦的,就好像是日后遭遇了什么未知的变故,迫使它们将地面拔起,拼命地抓取着本不是真正的天空。

“请各位留意,不要跟丢了。”领队打开了自己身上的引导灯,流浪者知道这种灯发出的光很是显眼,哪怕数千米外也可以看到。

……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亲自来到这里。”流浪者后知后觉地真切意识到自己正亲眼目睹着被千百年的雪覆盖的国度,这处深藏于岩穴中的文明遗珠。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在希尔瓦投宿时翻阅了一份邦联考古报,而其中关于寒汀古文明的记录引起了他的兴趣。作为一个做事刨根问底的人,或者说是一个误入后室无所事事总是苟活的流浪者,看着记录里说明无法解释寒汀古文明为何突然出现又迅速繁荣最后悄然消亡的他立刻为了寻找答案而行动起来。

他先是买来了往期的考古报道,不仅是邦联考古报,还有国邦发行过的所有考古报道,再后来就直接放眼全后室的考古研究。

这一段时间里,他甚至到了废寝忘食,手不释卷的程度。他渴望着,渴望在茫茫之中寻找着可能与寒汀古文明有关的讯息。

对此,如此固执地寻找一个对自己毫无价值的问题的答案,他清楚是自打无趣,不过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而现在,他干脆追本溯源,来到了温迪布劳斯艾兰德,踏上这片覆雪之地,凭自己来努力驱散笼罩在失落国度上的阴云。

可惜第一次实地考察已经接近尾声,即使有着领队的指导,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流浪者的眼睛无意间扫过了领队的胳膊,上面挂着一个臂章,印刻着“S.C联合协作考古处”一串大字,明晃晃的。

他猛地停下脚步。

“邦联,不也如此。”流浪者感觉自己的头脑在颅内一阵翻腾。

邦联是何时成立的?应该是二零一六年,距离现在没有超过二十年。

邦联就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短短十多年间,其肢触已经蔓延至后室各处,像文献中没有记载过这里抬起的地面一样。

不同于隐蔽在覆雪之下的寒汀古文明,邦联分明被现代的光芒照亮,所有人都应该能看清它高耸的模样。但这么多年来自己却很少听闻邦联对外有什么交往,甚至连冲突都没有,哪怕有幸遇到来自其他团体的人,也没有从他们的谈吐中看出任何对邦联本身应有的关注。或许可以说,在外人眼中邦联简直就是某个盘踞在不知名层级里的小团体,默默无闻,不值一提。

这样看来,邦联比这里曾存在的一切还要神秘,是一个活生生而鲜为人知的存在。

想到这里,流浪者的心中一下子涌现出许多情绪。一时间,他对国邦的底细感到迷茫,并怀疑连身处之地都没有明晰的自己是否真的能以一己之力揭示寒汀古文明的未知,或者过不了多久自己同国邦就步了寒汀古文明的后尘,繁荣一时便泯然逝去,自始至终无人知晓。

“邦联,还有寒汀古文明,是一样的……”他顿时心乱如麻,身体也不自然地微颤起来。

流浪者倍感窒息,没有心思再细看任何东西,惘然地混在队伍中。

……

时间终于融化而流尽了,流浪者就尾随着队伍回到地面,一头钻进营地帐篷里。

“请等一等,还要……”领队朝他喊了喊,但风雪太大,后面的话都被吹散在空中。

黄昏已至,风暴仍没有停止。阴云缠绕着山脉,只是山脉一动不动,雪越覆越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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