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寒霜少女与卡兰风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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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听闻,在卡兰极境的冰山上,有一座冰雕。她终日屹立在冷风中,据说已有了上千年的历史。

当每一个怀抱热血的登山者被卡兰的风雪征服,而不得不歇在半山腰的平顶山洞旁时,他们都能看到她立在洞口,她独自守望在冰山的寒风中。

为什么是她?因为冰雕里装着的是一个少女,或者说,她已经成为了一具永不衰老的尸体。她的生命,她的时间,被永远冻结在了接近死亡的那一刻。

她在等着什么?我不知道,那是只传唱在卡兰的神话,异乡人并没有多少倾听的机会。

但我在卡兰送信的时候,也曾亲眼望见过那块雪峰上的少女形状的冰雕。


在与洛汐分开以后,棱镜带我走进了北极山。这里的极夜刚刚过去,太阳整天都只能在地平线附近打转。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冷和饿。洛汐说只要走出了那片苔原,我就能重新获得我的生命。但我还是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肉体的温度,感受不到北极山的冰雪气息。

除了风,在昼夜相接的时候最容易出现极地风。风会吹开我的前路,为我扫清行走在北极山的障碍。而我要做的,就是尽量躲开她要经过的路,然后顺着她在风中的足迹,直到神话中的那座最大的冰山。

每次遇到极地风,我都会记录下风谣者所带来的神话,久而久之,整理出了一段段另一个视角的神话故事。

但接着我就发现,这位风谣者的故事风格与以往的北极山神话有些不一样。风谣者并不是一个客观的传述者,她也有自己的思想。

所以,我把它们称为风谣残章


如果有人不幸在冰川中罹难,寒冰之神卡伊就会在暴风雪中降临卡兰,用冰雪冻上探险者僵硬的身躯。然后,她会为那冰封的灵魂留下一个祝福,祝福着那些与卡兰的风雪搏斗的勇士。

她为那些探险者们准备了一副又一副冰棺,并许诺,等到他们晒够了十天整整的太阳,等到他们的冰壳化为四周的霜花之时,她就会回到卡兰,亲手打开留存着他们灵魂的冰棺,让他们的灵魂重新在太阳下闪烁着光芒。

冰棺中的尸体很难降解,但时间一长,他们原本的姿态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使人们不得不把他们扔到冰山脚下的一处壑谷中去。谷底是没有阳光的,就算是难得一见的晴天也不会直射到那些冰块之中去。

冰棺却也像是一副枷锁,禁锢住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就在永恒的冰冷中,永远不能逃脱卡兰冰雪的摆布。

有人说,这是卡伊对于那些妄想征服卡兰冰雪的旅行者的报复。旅行者被轻轻包装在美丽的冰壳之中,她用孤寂之寒塑造成了永恒的冰棺。她用一次又一次可能的希望摧残着被束缚的灵魂,直到它们再也无力期待未来,自我枯萎。

枯萎的灵魂再无力支撑起生前的躯壳,于是他们开始腐烂,在冰棺之中自我迷惘。失去了希望的灵魂只能被寒冰慢慢腐蚀,最终在冰棺被融化成蓝紫色的空洞冰渣。

在那之后,如果有机会,卡伊就会带着曾经留下的腐烂冰棺,将它送到卡兰冰山下的一处叫做无忧谷的地方。那里很深很深,总是有足够的时间让物体落下,这点空闲恰好可以解决卡兰人心中偶尔的忧愁。

但也许有可能,冰棺是不会被摔碎的,这使得谷底的住着的黑暗之神特别不满。她不能再用黑暗来分解眼前的枯萎灵魂,而只能哀怨地泛着卡莎的手迹的冰棺推到一旁。

于是,枯萎的灵魂冰沙就只能在黑暗的冰壳里蒸发。

因此,卡兰的那些行在冰川的旅行者们,他们的永远在期待着朝阳。期待着,有一束光,可以竖直地射进无忧谷中,为冰块中的躯骸们带回自由,为他们带来重回卡兰的机会。




我本来应该回去的,金主对我交出的报告很满意,我的朋友也为我拿回了隐身斗篷。

我还能继续当我的摇光,继续切入那些未知的层级,然后用纸笔刻画出那个世界的每个模样。

但我却总是忘不了她们,也许是当时的彼岸花闻的太多了,也许是她在我手臂上割开的口子留下了疤。

在我心里,北极山总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原本听过的神话一个个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任由从手指尖流过的血滴落在画上,我翻过了眼前的山。

冰山,极光,雪狐狸。我认出来了,这里就是她的北极山。

我们有过约定,她一定会来这里的,我会一直等着她。

我们永远不分开。



能听见远处的风声吗?极地风又来了,我又缩进了他们以前挖的冰洞中。我可没有抗衡极地风的本事,要对层级的一切自然现象保持畏惧,这是我上的第一课。

虽然我有斗篷罩着,但也不敢直接撞上她。极地风会卷走地表除冰雪以外的一切外来物品,只在地上留下一个平整的冰雪块。别人已经对极地风做过很多次实验了,我不想再拿我自己重复一次他们的失败经历。


我只去过一次卡兰,但卡兰就在那里,他们真的存在。我曾亲眼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卡兰人在冰雪高原中创造出了奇迹。他们的冰块之城,是人们在地上通向天境的交通枢纽。他们在风雪中培育的暗色蔬植,成为了最受游客们欢迎的卡兰特色。那段人们与冰雪斗争的文明历史,成了经久不衰的北境名片。


洛汐说,同样随着卡兰的冰雪文化流传的,还有经过各地的旅行者和游客们而流传的卡兰神话。

风谣者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群人,她们的出现总是伴着风雪,她们的故事在冰霜的凝结声里空灵又亲切,就像夜晚哼唱的歌谣。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们见到了她们,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卡兰风雪中的神话传说。

我见不到那些行走在卡兰冰河中的旅行者与游客,她曾经告诉过我,北极山就是另一个位面的卡兰的投影。北极山与卡兰并不在同一个世界,就像她们曾经来自前厅,而我一生都游荡在后室中。

但北极山与卡兰是相通的,无论是冰雪还是寒风。一定是这样。



在一个泼水成冰的季节,有一位少女,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她走在卡兰夜里的寒风之中,独自步向死亡的路途。

起初人们都以为她会在一个无名之地被冻成冰块,但直到他们组织起几个人前往寻找那副冰棺的时候,却只发现眼前的脚印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那时候卡兰的天气很安静,除了时常的风声以外只有一如既往的厚重云层。人们决定在暴风雪降临之前找到她,因为她必须要死在雪中,这是他们的规矩,也是少女独自出走的原因。

他们很快又组织了一个搜寻队,并不是在找活人,而是需要确保她的死亡。他们在找一个冰块,一个被卡兰的寒风冻死的尸体。


他们顺着她的足迹,跨过卡兰的那条风雪载途的淌冰之河,渡过那片群山之间日光所不及的冰原,走过卡兰所有的冰雪遗迹。她一步步走过的放逐旅途,被其后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超越。她在一个夜里出发,她的身后没有众人的目光。卡兰的夜犹如极境般冷淡,但她并不觉得寒冷,卡兰人也都不这么认为。

他们循着少女留下的痕迹与风雪一同前进,最后的浅薄足迹指向了一座冰山。那是卡兰边陲的雪峰,那是连慕名而来的专业登山队都要思量再三的冰山,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攀上卡兰最高的那座冰山的。


大家只知道,用蓍草占卜的时间划在了她出发一周之后,那时雪山的风雪久违的静了下来,初阳融化了杂生的冰刺。但却更冷了,就像风在空谷中的呜咽一般孤独的寒冷。

人们又花了两天才得以爬上那座安静的冰山,终于找到了她。少女同样安静地坐在一块裸露的巨石之上。她的手中多了一块用作口粮的菜团,其他什么都没有带。她依然是那件单衣,但风雪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就像刚刚出发那般从容。

她没有死,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活过这几天天的,没有御寒的衣物,没有供暖的食物,也没有任何可以帮助她活在极境的东西。但她就是坐在那里,对着气喘吁吁的众人眨着眼睛。


他们说,那时候,她一个人,独自坐在石头上。她对着大惊失色的众人,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她没有对她来时的路途说些什么,而是对他们说,她要为神造一座冰雕。为潮汐之神所筑起的思念,这是她的遗愿。她想留下一座以她为形的冰雕,只为停留在这座卡兰最高的冰山,守望着她那可能的邂逅。


潮汐之神是什么神,没有人知道,卡兰神话中没有这一篇。我听说那位少女一直生活在卡兰,从来都没见过海,更不知道什么是潮汐。但她又是怎么活着走到那个地方的呢?没有人知道,就像卡兰人那时候也不知道潮汐这个词一样。



也许潮汐之神真的存在,真的护送着她来到了冰山上。但也许是因为他们相信的其他卡兰神灵需要她死,他们也不大可能亲手杀了眼前的少女,所以趁此机会驱散神话中的那场未至的暴风雪。反正总之他们还是听了少女的话,一起为她筑下她送给风的冰雕。


于是人们备好干柴支起锅,打来一盆一盆的热水,把新生的水汽与凝下的冰碴全部都浇在她身上。冰山上起风了,是明媚日光下依旧凛冽的极地之风。吹在她身上,滚烫与极寒交杂了一层又一层,冰霜不断的融化又凝结,直到塑成她的寒冰长裙,她的凌霜发髻。

卡兰冰山上的夕阳很美,在炽黄色的喷薄灿光中,藏在冰霜中的她眨着眼睛。她的眸子是金色的,比眼前的夕光还明媚。无数光线在她引以为傲的冰刺中折射跳跃,然后众人看到了,那抹只留存于卡兰传说之中的,冰花少女的绚烂之色。


赤红的夕阳落幕之后,锅里的水又烧开了,大家又重新按着她的命令浇水。少女就在这夜幕下的汐潮中捧着菜团安然入睡,没人清楚少女是何时闭上的双眼。

只是,他们说,那时候的天空清澈的没有一点杂烟,就像卡兰神话之中冰神登基的那一天一样繁星闪烁。风止星垂,没有一点杂音,他们发现时,她就像那一整块冰一样安宁。

等到最后一锅水被人们泼光,少女的冰雕也就正式落成了。她将独自面对着卡兰,面对着她的冰雪世界。她会永远保持着那一副青春之姿,眺望卡兰之上的那片冰海。


我听说,众人收拾工具的时候,看到了天际边也曾流落过一颗陨星。那颗流星啊,夜空中绽放出的是深邃的靛蓝星光,就像他们身旁的那座,与夜幕星河相映的孤独冰雕。


然后,在第十天,她独自走向死亡的第十天,她死了。她穿着凝冰而成形的长裙,戴着凌霜而成结的发饰花环。然后从容地为卡兰,或者说是为了她的一个约定,少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但冰雕的故事却被众人传说成了神话,也许当初亲手浇筑冰雕的人们也都已沉睡进了冰雪之中。也许她的姐姐,那位卡兰圣女也留在了神的怀抱中。她却永远留在那里,永远等待着那被风雪掩埋过的日落。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想知道她眼神里的是什么。临终之前,她那灿若晨曦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她的神灵吗。如果等到卡兰的天气不再整日飘舞着雪花,等到神也为她再度吹散天际的云雪。我想,她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所看到的潮汐云海,那大概就是她所追求的约定吧。


少女曾说,潮汐之神叫作风,就是卡兰每天都会刮的风的那个风。少女是在距离卡兰冰山很远很远的天池里遇到她的。

风同样是个女孩子,长着大大的透明的翅膀,会带着她到处飞,带着她到处走。

风喜欢吃卡兰当地的菜团子,特别是她做的。她用薰衣草色的大麦糅的团子,还有卡兰本地的长得很像紫甘蓝的冰椰菜,就成卡兰流传下来的用以充饥的团子。她还会加一点暗灰色的芣苢和迷迭香,作为风初来卡兰的礼物。

但后来风回到了天池,她说那是一片极境的海洋,那里是永远没有日出日落的极夜。风只见过明亮的月光照在海上的样子,于是她就会鼓动翅膀,送来潮汐。

但卡兰从来没有天池,卡兰永远是一块大陆。风也常有,但却始终夹带着寒露与冰刺。风只能栖在海中,卡兰并没有什么水池足够让风停留,所以少女与风相处的时间很少。少女为风送别的时候,手上拿着的就是她特别准备的菜团。


终有一天,我为了送信也登上了那座冰山。游客们留下的痕迹只伴着我到了山脚下,然后的旅途都要我自己攀登。

然后,我终于在山腰上,看到了传说之中的那座冰雕。我走过无数个包裹着登山者的冰块,但也终得以重新一睹她那神话中冰封的容颜。

冰块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小,似乎只有一个冰壳。而冰中的少女依旧是那个样子,恬静而又忧敛,一点也没有经受过时间的痕迹。



终于,我在北极山看到了她,或者说是她曾经来过的踪迹。这次的她没有戴着兜帽斗篷和往常的破布烂毡,她真的像神话中说过的一样,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再无其他。

她立在悬崖边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北极山。冰霜把时间刻在了长发上,风雪划过她的白色长裙,在深蓝的夜空与浮动着的极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安宁。


那是永远孤单的一束白光


等待着一曲属于她的寒谣

我猜,她在等一个天晴,等一个一连十天的好天气。到了那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烈阳就会炽烈地拥抱着那座冰雕,为她带来她永远等待着的温暖。

而如今,来之不易的暖阳陪着我一起洒满了北极山,我期待着,神话中的时机正要到了。

天亮了,我摘下斗篷,呼吸着北极山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空气。我正站在神话中冰雕的位置背后,当然,冰雕永远不会出现在北极山。

破晓的光投射在这座最大的冰山之上,暗蓝色的冰与血红色的初阳交相辉映,照亮了洛汐周围的冰雪。


在昼夜交替的时光边界


夜晚的孤独极光奔向晨曦


到了那时,冰雕的风霜外衣会再度解冻。她的雪饰,她的冰裙,都会化为缥缈的水汽,汇集在她脚下的冰层所蒸发出的磅礴云雾中,为冰山下的卡兰投射出生命于冰花中绽放的色彩。


她的冰纱裙融入了眼下的潮汐之中。在多日晴空的云海之上,野马般的雾气环绕着北极山。她把自己塑成了一块晨霜般脆弱的棱镜。


直到晨曦透过了棱镜


唤起冰中的纯净光晶

她把晨曦折射成一个游荡在北极山间的光团。起初是血红的破晓之光,就像生长在异界的彼岸花一样绽放。

接着,光线逐渐柔和,逐渐飘落在冰雪之上。是樱花的水粉,是蒲公英的淡黄,是阿卡迪亚永远绵延的青绿原野。终日飘雪的冰原也因此有了生机。

然后,是北极山所折射出的冰蓝,渲染在半边未尽的夜空,映出了凝紫的时间极光。


所有的光芒,与风中的诗铃


看得见的,和听不见的


所有的一切都折向属于她们的棱镜

那是她散下的色彩,是无数卡兰人只在神话中听说过的彩虹啊。北极山神话说,彩虹只会开在冰山的雾气翻涌之时,传说它能够联通生死异界,为女孩的心上人送去一缕极北之光。

至此,至少在那一刻,卡兰有了潮汐,北极山也有了雾霓。即使是如同蜉蝣的晨梦一般短暂,但在那个瞬间,我们的思绪却永远都不能被刻画。


七色光跃向黑夜,照亮了潮汐

有人说,彩虹是联通两个世界的通道,它的一端就落在我眼前的薄雾中,另一端散射在天边,看不到她的影子。

但那一定是北极山神话中风谣者的起点,也是每个风谣者都会驻足的风谣诗章的源头。


她们走进了彼此的眼中


如同绽开的花火,炽烈着相拥

我看到了彩虹的那一端闪动着光,那一定是洛汐在守望着她的爱人啊。洛汐在等着她,然后,她会在彩虹之下,步入眼前祈望的云海潮汐。



柯希啊,我一直在等你。

晨光很快又被白毛风雪所覆盖,我重新戴上了隐身斗篷。我这次没有避开极地风,而是任由她从我身边穿过。

我看见风谣者在追逐着那一道虹光。太阳擦着远处地平线上的冰山,晨曦很快就没了影子。

风谣者紧紧握住了虹光的尾巴,和它一起飞向了北极山边境的那段白色雪墙。虽然理想中的神话与现实所发生的一切永远有点差异,但我相信在故事的最后,她们一定能够在虹桥的另一端相见。


听啊,风中的歌谣,依旧闪动在每一片不再黯淡的冰雪残花中。


所有色彩都在折跃交织中相融


然后闪烁在世间的


是祈望着生命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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