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汉有游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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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顾小姐,她正蹲在一场秋雨后的街角。长裙落在还未被晒干的地上,人潮熙攘着都绕着她走。远远地看上去,她是一座孤岛,像孩子憧憬着天空,又或是她在凝望着水下的世界。

我走了近去,顾小姐站起身,和我差不多高。她回身招呼来客,手上却多了一个小纸袋。

“我在喂鱼。”她笑盈盈地说。她的眼眸闪着光,灵动地又不像别人认为的傻子。她并不是别人口中的那样,我从来都觉得。

她弯着腰对街道上的水洼撒饵粉。淡黄色的粉末团从浅浅的水面溢了出来,她却视若无睹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鱼在哪里呢?”

我走到了她身边。是鲫鱼饵,钓鱼佬的敏感闪了出来。淡淡的鲜甜气息散在她的周围,我似乎真能从水洼里看到活生生的鲫鱼。

“海里。”

可水洼就只是浅浅的水泥地,映着太阳从层云里散出光芒。我抬头看着真正的天,雨后新刷的天,如同孩子蔚蓝的信手涂鸦。转眼间,顾小姐的鱼饵不见了,她立在我身边,裙摆蹭着我的小腿,和她的声音一样痒痒的,撩着我的心。

“把鱼放在水里,鱼就会游走,游回到它们的家乡,它们生来就属于大海。”

“水洼里的鱼也会么?在被太阳晒干之前,又有谁会在乎它们的死活?”

我看着平静的水洼,蓝蓝的天空照出一个倒影,是我没错。我很想蹲下去摸一摸撒满粉料的水泥地面,但顾小姐拉住了我。我的指尖划过水面,传来一阵午后的清凉,似乎真能看到她说的大海,我有些惊讶。

“别去打扰它们了。

“它们也是有血有肉的灵魂,我们都一样。我这样做也至少能,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吧,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但,我这样做了,又有谁会在乎我呢?”

我答不上来。

涸辙之鱼生来就属于大海么,我的心思又被她的鲫鱼带走了。她的那一滩水也许真的通向深不见底的大海吧,后来我总是这样想。


“不过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每次提起,顾小姐总是会不好意思地埋怨。她依旧留着初见时的黑长发,黑色的眼眸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在我略带灰暗的视线中闪着光。

我和她面对面地坐下,两人之间的桌上摆上小火锅,因为限电只点上了几根蜡烛,周边用盘子盛了许多她爱吃的食材,颇有些烛光晚餐的味道。

天色渐晚,夕阳带来的恍惚摒住落地窗外的人潮水声。这是整个世界最安宁的时刻,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我想拉上窗帘,但被顾小姐叫住了。

因为晚霞很好看啊,纤云带着红晕,长空被嵌上金边,落日刚好没在大海尽头,招摇着最后的余晖。明天会下雨,顾小姐说。

我喜欢下雨,特意选了带着大大落地窗的小公寓楼,即使每天还要早起去赶第一班地下层级列车,但也值得。

顾小姐和我一样,也喜欢下雨天,她喜欢雨里沾着水汽的清新空气,喜欢雨后钻出来的凉爽的风。她喜欢一个人走在没有人的街道上,幻想着自己是一只鱼,一只在雨中散步的鱼。

是鱼,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顾小姐爱听下落的雨珠淅淅,悄悄地为身旁的水花数着鼓点。雨中漫步的歌谣,顾小姐轻轻地和着唱,雨落下的旋律为她伴奏,她像鱼一般在我眼前起舞,旋起水上的涟漪,就像落在我的世界中心。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刘海,我提着水桶晃晃悠悠地擦洗着地板砖。难得打扫一下我的宿舍,让顾小姐来赴我的邀约,在这里过一个她说的前厅里的新年。

我把贴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开,抬头望着落地窗在当空的斜阳,透进的光线跳动在水渍之上,是久违的明净啊。我很久没打扫过我的房间了,自顾小姐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回过这里。

我在落地窗旁支起长桌,期待着打扮好一切的相见时难。顾小姐托着脸慢慢地等,等着海水没过夕阳,等着金色的水浪沉进暮光,她一句话也不说,陪着我看向窗外,慢慢地拉长每一秒的流逝。


再次见到顾小姐,我也说不清是多久之后了。也许只是一会儿,亦如初见的故人,也许过了很久,时间长到刚好变成陌生人。

顾小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提着行李,背着背包,像是匆匆而来的游客,可她不是。顾小姐来的很巧,给她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的老前辈才失踪不到一周。我记不太清那位躺在病床上的组长发生了什么,只不过那次出勤之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她也顺理成章的被分配到了我的工作组。

顾小姐是新来的,作为一个实习生加入这个别人避之不及的组织本就很奇怪,空白的履历却能被老板特招更是让人议论纷纷。但她从不理会这些事情,我也一样。虽说她与我毫不相干,但顾小姐初见的样子总能让我想起一些模糊的影子。

顾小姐喜欢水,接任务的时候,她总是争着要和江河湖海作伴。没办法,作为少有的对水产品有经验的层级移民,我自然也要陪着顾小姐到处跑。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水上的东西总是离不开船,但是顾小姐晕船。为了不让她嘴硬又逞强,我特意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提升了机械化程度,还配了两个浆板锻炼臂力。

我其实也喜欢划船,尤其是顾小姐把我的上肢练的犹如铁板一般。我有时会刻意地刮着小舟陪她出游,听她讲浮在海上的故事,讲埋在海底的鬼怪,还有她自己比水还澄澈的故事。

我们接手的实体其实没什么危险性,大多都是一些什么鱼类河鲜,奇珍异兽什么的很难见到,因为我们本就不是什么专家,只是这个小机构里仅剩不多的工具人罢了。

我之前就是靠着倒腾水产品过活,淡水生意自然有些经验。不过风吹日晒的日子可苦了顾小姐了。作为这个研究机构屈指可数的作业员,我的任务总是接不完。与铺天盖地的委托相比起来,薪酬却也是微薄的。

顾小姐曾经为了几瓶防冻护手霜攒了两个月零花钱,全靠我的饭卡改善伙食,我们也就是在那时真正熟悉了起来。

顾小姐很适合文书工作,与之对应的是捉襟见肘的武德,所有人都这么觉得,我也不例外。虽说不是弱柳扶风,但她的模样一看就不适合打架,倒像是男生群架的由头。

我颇有些心疼她陪着我到处抓鱼放虾捞水货,毕竟干这行的总该是舟车劳顿,居无定所的吧。她却没有丝毫怨言并固执地不愿调到后勤,她喜欢被我带着去赶海,去沙滩上捡贝壳,就算各式各样的纪念品堆满了橱窗,她依然有着热情。

我用鱼叉插起一条鱼,她总能比我先报出它的类别它的名字还有它的价值。就算是在新层级里追捕水生实体的时候,她都会在旁边一条条地列出我的注意事项。她的笔记本很快就积了满满一桌,不厌其烦。

我会得不多,顾小姐却总是什么都知道。她爱看书,在我划船配料撒渔网的时候,她总是捧着一本书,写些什么,看着什么。

“没别的你在水里捞点小龙虾也行。”

剩了一点时间收拾东西,我随手递给她一个抄网。顾小姐放下笔记本,从阴影下走进夕阳的怀抱。

顾小姐双手握着杆子,像划船一样在水里摆弄着。她用力搅动着那些褐色水草,终于在把船弄翻之前发现了主观能动的不明生物。

“这是,呃,十六条腿的寄居蟹?我先前以为蟹岛才有。”

顾小姐用芦苇杆拨弄着这个奇怪的实体,我在这个螃蟹还没把她的指头剪下来之前把它踢下了水。

“不错嘛,下次别捞我不认识的东西了。”

我把她的脸按进不合分寸的草帽之中,顾小姐陪我晒了一下午,也累了。

“常言道,钓鱼佬永不空军。回去奖励一个冰淇淋。”

顾小姐并没有埋怨我坏了她的什么事,而是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好看。我总是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那个分秒,停留在我与顾小姐最美好的回忆里。

后来才知道,每个人都会这样对着过去恋恋不舍,逝去的回忆总是最珍惜的时光。顾小姐也许和我一样吧。

我的轻舟载着江上的少女,慢慢划开半江波澜不惊的暮色晚照。顾小姐枕着晚风眯着眼睛,似乎在想念着家边小摊上的冰淇淋。我缓缓摇着橹桨激起水花,泛在那片似乎永远无边无际的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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