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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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怎么总是往我身边靠?”终究没忍住开口发问了。侧身望向站在自己右侧的骨脸人,语气里涌动着不加掩饰的不悦。

骨脸人则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谁让这鬼地方就你的身旁能有那么点儿风呢?”

此话不假。二人的身后是一片辽阔无垠的芦苇原,郁郁葱葱的芦苇漫山遍野。但是,这个地方居然没有颜色:无论天空、泥土、芦苇,还是各处的水洼,全都没有它们本应拥有的色彩,而是充斥着不带一丝生气的死灰。若再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更加诡异的是这里居然连哪怕一缕微风都没有——蔓延到天边的芦苇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软瘦躯干仿佛僵硬无比,就连水洼们的水面也死寂如镜。

只有身边的那一块小小区域里,荡漾着一股微弱、寒冷、但是令人颇觉舒适的和风。而面对骨脸人的死皮赖脸,并没有回答,不过持握着黑镰的双手实是又暗中发紧了几分。

骨脸人并未忽略手上的动作,反而语气轻佻地主动开口:“怎么?想切磋切磋?”

漆黑的兜帽下并不能看见脸庞,但是任谁都能感觉到满盈着怒火的眼神。僵持不过五秒钟后,还是移开了视线,某种弥漫在空气里的肃杀之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们不会死亡,动手没有意义。”轻轻说道,语气里似乎还散发有那么一点……落寞。

“把‘死亡’这个字眼摆在我们两人面前还真是有趣啊,不是吗?”

“……”

“好啦,你不会还在生那个人类的气吧?”

“……”

骨脸人叹了口气:“阿默呀,我什么事情都愿意让你三分,但唯有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会退步。主动寻死的灵魂不可能在那边寻得安宁,还不如让他们乖乖回去……”

“胡扯!你就是贪吃!”突然一声断喝,直接打断了对方,“统统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你从来就没有为那些灵魂与意志着想过!”

骨脸人好似被风给呛了一口:“咳咳——!那是附带,附带的啊!死去元知万事空,与其放任他们就此沉入永恒的黑暗,还不如让他们回到彼岸去寻找更多的可能性,不是吗?”

这场矛盾僵持了已有大概三天。这片芦苇原是通向那边的必经之路,而就在三天之前带着一个陨落的灵魂路过这里时,恰巧被晃悠的骨脸人遇到——骨脸人并非第一次见也并非第一次见骨脸人。可是这次骨脸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出手干涉,直接强硬地将灵魂抢夺过来并迅速将其遣返。而在事后的短暂争论中……口无遮拦的骨脸人直接表示自己“早就看你不爽”。

为此足有三天没再搭理对方。但从第二天开始骨脸人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跟着,令尤为烦闷。

“你自己相信你刚刚的那套说辞么?”质问道。

“当然。”

“……”

“我从来都不否认让那些自杀的人类回到人世是为了让他们继续为我提供食粮。但是你同样不能否认我的行为确实是给予了他们第二次机会。自杀干嘛啊,活着多好!”

“可是,对于那些已经认为‘死亡比活着要好’的人类而言,生命难道不是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更别说他们每天都生活在后室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回去受苦受难?我甚至只会带走那些选择主动投向死亡怀抱的人类,让他们就此享受永恒的宁静这不好吗!?”

的声音一句比一句要大,逐渐歇斯底里。而动作一直显得轻松自在的骨脸人却是渐渐肃穆起来,身形缓缓端正。

“阿默。”

“嗯?”

“虽然你比我正经的多,但是你应该承认你反而是多愁善感的那一个,对吧?”

“……是,那又怎样?”

“所以你失去了客观评判的能力。”骨脸人的语气骤然冰冷,“那个什么前厅,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但这里是后室!如何去死从来就不归他们选!

似乎想辩驳什么,但是没能发出声。

给予我的任务,就是不让人类自尽。因为那会让这场故事失去意义。”骨脸人缓步走近,“生命的生死本就不完全由自己掌控,更别提是在这里;谁都别想僭越,哪怕是像你我这样的存在。”

“……”

“我虽然不敢妄自揣测为什么要我断掉自尽这条解脱之路,但是我在这无尽的徘徊之中逐渐悟出了一种既视感——的确在试图让后室变成一个庞大而精彩的故事,的确在让某种观众对这故事拍手称快。试想,谁会喜欢一个主人公自暴自弃、或是被苦难打倒,于是就此自尽落幕的剧本呢?”

骨脸人已经走到的身前,与呼吸相闻:“我不知道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但是我想那不应该与我的使命冲突。”

“……我会让坚决选择了死亡的人类真正去到那边,仅此而已。”沉默片刻之后,如此回答。

“当真?”

“当真。”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要给予我们两个这种矛盾的使命?总不会觉得让我们两个吵架也很好玩吧?”骨脸人的语气忽然又轻快了起来,刚刚的冰冷登时没有了痕迹。

“我怎么知道?”

“那就姑且当你说的是实话吧~”骨脸人回身便走,大步离去,“你这风真是越吹越冷!”

“我没说谎!”气急败坏地朝对方的背影挥舞了一下巨镰,“下一次——下一次你要再敢坏我事情,休怪我不客气!”

“你对我从来就不客气。”骨脸人并没有回头,声音显得满不在乎,“建议你以后少跟人类聊天……你本不该被他们影响。往好处想吧,被我送回去的人类没准反而知道了生命有多美好呢?没准不想死了呢?嘿,一场奋力拼搏的大戏总比一个戛然而止的悲剧有看头。”

天边忽地响起一片片清脆的鸟啼,在这原本死寂无声的苇原之中显得悦耳空灵。

骨脸人不再出声,而是朝着天边的鸟群挥挥双手。鸟儿们也发现了主人的方向,动作欢快地扑腾下来。

也仰头看向那群对人类而言象征着“起死回生”的鸟儿,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末了,也只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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