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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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高耸的峰顶,俯瞰天边的血红一点点流入大海。我看到高不可及的天穹之下两轮相映的月亮,被苍翠树木包裹住的山脉向海探出雄壮的臂膀。在我身边是永远欢愉着的龙群,我脚下是那片广阔永恒的大陆。


“喂,凯姆,该起来了。”

昏昏沉沉地醒来,我仍然在那片荒芜的连续房间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湿气味让我感到恶心。

流浪者们常说,体验过皇家口粮的味道后面包就难以下咽,对我来说这句谚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这里出生,长大,那些潮湿的雨幕,或是阴暗的小径,对我而言不过是不一样的折磨。然而就在那一次的探险之中,我似乎到了前辈们所形容的,那万般美好的“前厅”。

我还记得那是一扇泛着深红色光芒的木门,植物的气息从那扇门渗透出来。那里的天空像是半圆形的帐篷,笼罩在一片广阔无际的大地上。红热的太阳从那片广阔的海里升起,实体好奇的嘶鸣声响彻耳边。

那些美妙的实体似乎很愿意帮助我们,它们全身覆盖着鳞片,有着巨大的翅膀,它们的眼神是那么纯净,无言,却温和。它们不需要像我们一样在地面上奔跑,只需要轻轻地拍打双翼,就载着我们升到高空之中。

我们俯瞰着那片宽广无际的海,云雾被它们划出一道道痕迹,像是在书写着某种古老的文字。慢慢地,我们也学会了用它们的语言和这些实体交流,它们用“龙”来称呼它们自己,它们告诉我,“龙”即是自由与希望。

我的同伴终究要离开去寻找更多的层级,于是他们把我留在这里调查这层级的一切。我几乎可以保证,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我和那些美丽的生物一同飞过那片大陆,我们掠过那片平静的海面,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感受那拂过的水汽;我们一头栽进密林之中,被对方满脸树叶的傻样子逗笑;我们在那最高的峰顶伫立,互相依偎着取暖,一同看那太阳刺破黑暗,洒下温暖。我用我最小的字体记录着那片天堂的一切,那些薄薄的本子上,每一笔墨痕都是我难忘的回忆。我和龙们共同在一座山崖上刻下龙与人类的图画,在那遥远的群山之中,我们就像最亲近的朋友一样度过每一天。

可我从它们那里听到过它们的传说,它们告诉我很久之前,有一位歌声无比动人的歌者,她的歌声甚至能让太阳和月亮驻足,让流水停滞,让骤风消解。然而当歌声结束,大家仍然慢慢散去,太阳继续沉入海中,云在空中流动,流水带着破碎的音调流向远方。再美好的事物都会有结束的一天……我带着一块它们送给我的紫钥石走出了那扇门,带着我数十本的笔记本。我还想回头再说告别,但那堵墙上却已经变得空无一物,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

在那之后,我更加努力地搜寻着,我把找到的物资全部交换成了纸和皮革,我用最工整的字体写下我在那里看到的一切。每个夜晚,只有抱着那本书和紫钥石才能入睡。它们成了我探索的动力,我每一天都在寻找着那扇门,我想要在那里度过余生。



一天天,一年年,我似乎仍然不熟悉这潮湿闷闭的气味,那数米高的“天空”。所以,你能想象到我又发现那扇门时的感觉吗?那扇粗糙的木门又一次立在我面前,它就真真切切的在我面前出现。那暗红色的光,那气味……可能是我的嗅觉已然被其他层级麻痹,曾经的植物气息现在闻起来却有一些腐败的味道。但我没有一丝犹豫,拉开那扇门,我就立刻切入到了那片大陆之中。

我看到血红的天空惨白的月亮歪歪斜斜地挂在天边。空气中飘散着血液和腐坏的气息,而刚刚切入的我正站在一具白骨上……

我开始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是天堂了。

我就那样麻木地沿海滩走着,海水已经被染成了浑浊的血色,那曾经洁白的海滩上胡乱的埋着几具已经腐败的尸体,他们的翅膀已经只剩白骨,却仍然指着天穹。血腥味和腐败的气息一次次向我撞来,我只能拼尽全力地奔跑,我想把这些幻象都甩到身后,我想让那片天堂再出现在我面前啊!我一次次跌倒在地上,尖锐的岩石划破我身上的衣服和皮肤。我看到那群山之中,曾经是它们家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碎石,满地焦枯的树干向着天空伸出他们无力的手。我嘶吼着,我祈求着,我跪在那片石堆上失声痛哭。伴着那惨淡的月光,我麻木的双手扒开那一块块岩石,却依然找不到旧日的一丝回忆。

我又想起当时,我们帮助他们打败了其他的实体,可再环顾四周,那些巨大的骨骼看起来就属于那些“巨人”,那些瘦小脆弱的白骨应该就是那些“精灵”。这片大陆已经被彻底毁灭了,这染血的事实一次次重击着我的大脑。我跌坐在碎石之上,泪水伴着血和脏污滴落。碎石为床,骨骸为枕,我昏昏沉沉的晕死过去。在我的梦中,我梦到无数骷髅向我扑来,我梦到它们一遍遍地重复着:

我们很悲伤。我们爱你们。我们不会忘记你们。我们很害怕,你们会忘记我们吗?

再次醒来,眼前的一切仍然是废墟。我麻木地向前走着,用已然嘶哑的喉咙拼尽全力地喊着龙的名字。我一步步走到当时的那座山崖边,上面的图案居然还是那么的清晰。我闭上眼睛,我身边仿佛仍然响着它们翅膀拍击的声音。它们告诉我,刻在石头上面的内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猛地睁开眼睛,捡起一块最坚利的石头扔向那山崖。一次又一次,石头击打石壁的声音回荡在这群山之中。那图案却还是那样的清晰。我再一次嘶吼着,直到那干枯的喉咙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们约定好……我们都要互相守候着对方的……

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翻过一页页书页。

它们教我,这是永恒的乐土。

它们说,它们会努力守护那个出口,不会让我们的辛苦白费。

它们说,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它说,它们不会离开……

终究,你们还是食言了。在龙语里这叫做“德拉科”,食言可是严重的恶行,你们教我……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做梦了。最后一次。

我拿出那块紫钥石,用石块在上面一笔笔刻画着“最后一次”。那本书,我实在不能把它和眼前的残骸联系起来……我,已经不再需要这无度的美梦了。

我打开瓶装闪电放在那块紫水晶上,它亮了起来,打开了一个出口,我不关心它通向哪里了,我只是想忘却这破碎的梦。我犹豫了一会,闭上眼睛,把那本书扔进了出口之中,我抹掉眼泪,再捡起那块紫钥石也一起丢了进去。出口慢慢地破碎扭曲直到关闭,我也无力地坐在这一片废墟上——太阳,还是慢慢地升起。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那地方的。

我的梦从此只剩下一句话,

“龙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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