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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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痛苦的蜷缩,他又一次张开嘴徒劳地喊叫,最终什么都没发出来。

他依偎在铁皮火炉旁,腹部几乎靠在微微发红的铁皮上,早先时候他还在流泪,但是伴随着盐水在他脸颊上冻出两道伤痕之后他就再没有悲伤过。

寒冷已经彻底击垮了这位前黄鸟队员的神智,火炉只是无用之举。

他饿。

他颤抖地从火堆旁挪开,漫天的浓雾和风雪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将他身上残破的布料撕碎,起初他还感到羞耻,之后是坦然,然后是饥饿。

看到前面多出了空位,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者暗自窃喜遇到了傻子,挪挪屁股坐得离火炉更近了些。他惨笑着看着那几个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而他甚至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在地上潮湿的薄冰上滑动,像一条将死不死的老狗,又仿佛蚯蚓在光滑的玻璃上徒劳地挣扎。

寒风刮来,几个还有衣着的都打了个寒颤,更靠近火炉一点,那些早已失去覆身之物的皮包骨们眉头放低,却没有动作;他们早已习惯,物资的匮乏和肉体的苦难让他们不愿移动以浪费仅有的生存希望。“寒风的到来是个好事。”他心里想,寒风对皮肤的刺激会盖过腹部的嚎叫––起码会好受一点。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那些坐在雪里的枯骨,露出悲悯的神情,他们还活着,只是太瘦削了,已经不足以称为人的程度。他曾经在寒风中看见有几位起身动了动,但是后来恍然那是幻觉。

他想过吃人,但是最终没有去做。他不愿意被恶魔所支配,尽管他知道,更远的角落,撒旦大行其道。

在远离火光的地方,厚雪从内而外将人冻结,他站在几座冻硬了的“雕塑”旁边,远远地看着无声的人群,他的眼里是风雪,风雪,还有风雪。

几个穿着防寒服的年轻人在雪地里缓步朝这里跋涉过来,他们拖着冻硬的面包,龙肉和杏仁水,为这里带来了食物与争抢,然而更多的人只是看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他听见防寒服说话了:“请立刻停止争抢行为,避免不必要的体力消耗,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出路的。”而也确实,那些人停下来了,等待分配。黄鸟的权威在LC-212比M.E.G.大得多。他注视着忙活起来的小伙子们,擦去胡茬上的冰碎。小伙子们也在动作中不停的抹自己的护目镜。

他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那时候他还是伟大的黄鸟成立者,给这个层级带来希望与信心,但是他的灵魂早已被死神挂在墙上了。于是他把防寒服给了一位新的黄鸟队员,然后离开城区,在无人之地苟且偷生。他不想呆在城区,因为在那里,他的大脑也会饥饿。

饥饿是这里的主旋律,痛苦也随着祂。

他舔舐着分配到的食物,但是咬不下去,他很饿,但是他萎缩的胃接受不了短暂的幸福。他早已千疮百孔,注视着那几个小伙子的离去。从一个小伙子衣服背后的破损,他认出了那件衣服曾属于自己。

他长吁了口气,暗自庆幸着思维没有同躯体一同僵硬。

阴郁的天穹笼罩在人们头顶,带来的是疲倦死神的无力的呻吟,没有人有精力去面见死神,死神却也举不动祂的镰刀。于是人们只能怀着微弱的希望沉没在麻木之海。

他就这样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着,他实在是太累了。随后攥紧手中的面包沉沉睡去。

他看见上帝派天使下凡接他升入天堂,但是天使在永不停止的风雪中迷失了方向,然后从圣光中直直坠落下来,又见到了密斯尼,看着他步入中部的迷雾之中,接着惨叫传来,这声惨叫来自自己一直靠着的火炉,他震惊地后退几步,看着从温暖里钻出一个撒旦。

他醒过来,强行无视了那个幻觉和逻辑通通稀烂的梦,不计其数的相同梦境总是折磨着他,每一次他都会被惊吓到。他想,或许这个梦在帮他稳定自己,毕竟这证明了自己还有人类的情感,而不是麻木地吃喝睡,但是撒旦在梦里是温暖的具象让他很惶恐,最后他决定不再去管。

他早应冻死或饿死。

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那个层级,尽管档案上没有写什么出口,他离开也仅因撒旦。饥饿和寒冷永远随着他,他仿佛成了来自地狱的饕餮,他与人群格格不入,我再次遇见他时,见到他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悲哀,他现在在Level 11,有足够的资源与舒适的环境,但是我看见他始终在渴求些什么,最后他放弃了,任凭自己成为行尸走肉。

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十分的痛苦与无奈,他有时在温暖的场合会瑟瑟发抖,好像回到了寒风凌冽中,他胡言乱语,他发疯,他四处攻击,好像得了癔症。那无限的苦难重塑了他的一生。

他或许离开了Level C-212,但是永远无法挣脱了。

真正的卡西洛夫·莫斯德菲已经死在了那个冰天雪地,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与哀伤。

——卡西洛夫·莫斯德菲《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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